爵儿,姐姐很快就替你把院子里不干净的东西都料理了。欧阳暖这样想着,微微一笑,上前揽住林氏的胳膊,不着痕迹地阻断了她和王妈妈之间的互动:“娘,快走吧。”
老太太身边的张妈妈一向很妥帖,她先去松竹院吩咐下人们老太太要来,让他们做好准备,可刚走进门口没几步,就看见一个丫鬟持着笤帚在扫地,张妈妈觉得她眼生,便多看了几眼,谁知她扬高了脖子,冷冷哼了一声,神色高傲,张妈妈立刻皱眉,心想这松竹院的下人这般没规矩?便斥责了一声,那丫头一扭头放下笤帚就进屋了,张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从没人敢这么给她没脸,顿时脸色变了变。
走了几步到了庭院里,只见一个弱柳扶风的美貌少女倚着一根廊柱,轻轻吟着诗,一个小厮还站在旁边使劲儿说:“姐姐吟的诗真好。”一听,竟然是‘我欲将心向明月’,张妈妈再次皱眉对她高声训斥道:“不好好做事就罢了,还吟什么诗!”
那丫鬟脸色惨白,蹒跚着回了屋,一旁的小厮一看是张妈妈,顿时很抑郁,呵呵干笑两声,跑上来说:“妈妈有礼了,公子今儿上学去了,不在院子里,不知妈妈怎么会……”
“老太太马上就到了,去通知你们管事的,院子里赶紧收拾一下,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小心你的皮!”
今儿正好是上次跟着爵儿出门的清风当值,他一愣,顿时白了脸,扭头就去准备了。可说是准备,这院子里的人向来疏懒惯了,连烧茶倒水的小丫头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这时候听说老太太亲自来,顿时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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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很快就带着众人到了,她走进屋里坐下,清风一会儿端茶一会儿上点心,松竹院管事信妈妈站在一旁尴尬地赔笑.张妈妈向来受到信任,当下就把院子里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林氏听了顿时觉得身上冒汗,欧阳爵是个小孩子,欧阳暖又一直信任自己,如今松竹院上上下下大半都是她的人,在自己的刻意安排下,这些人不仅仅是怠慢疏懒的问题。平日里老太太在自个儿屋子里不出来根本不知道,今天要不是欧阳暖这该死的丫头……
李氏神色不虞,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沉声道:“这院里丫头都死到哪儿去了,要个小厮在这里奉茶!”
这院子的确很乱,信妈妈是原夫人留给自己儿子的,原本也个忠心耿耿的,但年纪大了,又一直被林氏刻意打压,大小姐是个信任继母的软骨头,大少爷又是个顽童,她一个人根本管不住,心灰意冷之下索性不管了,大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松竹院一时不成样,下头小丫鬟有样学样,不是出去玩儿,就是去别院串门磕牙。信妈妈看到老太太发怒也慌了,连忙对着外面喊:“柳儿翠儿,还不上来侍奉!”
这时刚才那吟诗的丫头轻柔如飘絮一步三颤地来了,接着那个一脸高傲的丫头也跟着进来,她原本没想到自己甩脸子的人是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这时候也知道坏了事,吓得脸色发白。
李氏看到这两个美貌过了分半点不像是丫头的丫头,顿时心头火起,好啊林氏,我看你平日里慈爱大度的很,一时大意没管你,竟然敢把这两个狐媚子送到我亲孙子这里,你安的是什么心!
林氏接到老太太那刀子一样的眼神,心里恨透了欧阳暖。
“信妈妈,你怎么管事的,凭白给老太太添堵。”欧阳暖当然知道林氏此刻恨上了自己,索性放下茶杯,温言细语地说。
信妈妈平日里也看不惯这些妖媚的东西,早就忍了一肚子气,这时候却也不敢开口辩驳,只低着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李氏恼怒,一把摔了茶杯,呵斥道:“去请老爷来!”
林氏和欧阳可对视一眼,欧阳可立刻站起来跑到李氏身边:“祖母,下人们不懂事,随便教训就是,不要生那么大的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李氏正在气头上,一把摔开她的手,转头吩咐下人:“快去!”
欧阳暖看了脸色惨白的欧阳可一眼,不易察觉的微微勾起了嘴角。
欧阳治在前厅刚刚送走了客人,这边老太太着人来叫,十万火急似的,他赶紧到了松竹院,一进门看到老太太黑着脸,立刻小心翼翼地:“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谁敢惹您生气?”他说着,略带责备地看了一旁的妻子和女儿们。
李氏指着那两个跪在堂下的丫头,不悦道:“你问问你的好夫人,这松竹院都快被那群没规矩的东西闹翻了,她做的什么当家主母,也不好好整治整治!”
欧阳治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的?婉如,怎么回事?”
林氏立刻开始用手帕子掩住脸,一副梨花带雨、情真意切、自责万分的模样:“老爷,都是我不好,最近忙着暖儿生病的事,竟将爵儿疏忽了,这院子里的下人越发不成样子,得罪了老太太。”
欧阳暖不用自己开口,李氏倒是先怒了:“你的意思是暖儿不该救爵儿了?还是你这个继母捉襟见肘没本事管好内院!”
张妈妈在一旁看到老太太气白了一张脸,立刻说道:“老爷,也怨不得老太太生气,今儿难得来这里赏景,全被这群小人坏了兴致。信妈妈,还不老实说!”
信妈妈本来就厌恶这帮丫头小厮,横竖她自己的责任逃不掉,索性将他们全部供出来,还加油添醋:“老爷,这些丫头平日里什么活儿都不敢,只在花园子里玩儿,园子不打理,屋子不收拾,大事小情都使唤不动,还闲磕牙搬弄是非,我说了她们几句,全都被顶了回来!”
欧阳治有些怀疑地看了林氏一眼,欧阳暖在旁边微笑着道:“信妈妈,不要胡说,娘定是挑了顶好的人才会给弟弟,他们现在这样,都是你没有管好的缘故。”
信妈妈也开始抹泪,道:“大小姐,我没有胡说,这院子里的丫头小厮是闲散惯了的,大少爷年纪小不知道,那两个小丫头,一个个眼睛生比天还高,竟然敢给主子脸子瞧!尤其是那个柳儿,说当初进来的时候不知谁许了她将来少爷长大做姨娘的,越发觉得自己高贵了……”
李氏一听,气得眼睛发红,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什么东西,爵儿才多大,也亏得他们想得出!”
“竟有这种事?!”欧阳治惊愕。
林氏狠狠地盯着信妈妈,恨不得当场宰了她,可是现在这种局面她再多说一句都是错,不由得手指狠狠掐住椅子上的靠垫,像是要在上面挖出个洞来。
一边欧阳可心中暗暗着急,勉强笑道:“父亲别急,不过是些小事,回头教训下那些不懂事丫头就是了,何必生气呢!信妈妈也是,你是管事嬷嬷,奴婢要打要骂还不是一句话,许是你心软,让丫头们瞧着好欺负了罢?”
轻轻几句话,便想把事儿带过去,欧阳暖在一旁兀自冷笑,她算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祖母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岂不是当做心肝宝贝哄着,怎么可能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丫头肖想所谓姨娘的位置,更不用说弟弟才十岁这些丫头就存了这种龌龊心思,等于是当众给了祖母一耳光,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李氏果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提高声音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小事?刁奴欺主,难道这欧阳家的门风坏到了这个地步?!”
欧阳治顿时皱眉,责问林氏道:“你怎么照看的,爵儿屋里闹成这样,你也不闻不问?”
林氏委屈道:“我想着孩子大了,总不能事事插手……”
话还没说完,被欧阳治厉声打断:“什么大了,爵儿这才几岁,你也不帮着管制奴才,只在一边看戏?!”
那边发了火,欧阳暖却静静看着,不动声色。
林氏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暗恨不已,这时候欧阳暖才慢慢站起来,低声道:“爹爹莫怨娘,娘到底是后进门的,爵儿他……唉,说到底,这院子里的下人不好,上次弟弟出事就没人在身旁,这一次还怠慢了祖母,我这个长姐也难辞其咎……”
这话有三层意思,爵儿不是林氏亲生的,她怎么可能上心?欧阳爵上次出事也是这院子里的人太疏忽的缘故,林氏等于是罪上加罪,说不准还别有用心。自己是爵儿的亲姐姐,林氏不上心,自己却不同。
欧阳治一想顿时疑云大起,狠狠瞪了林氏一眼,李氏坐在上头看着儿媳妇,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最后发话:“暖儿也大了,从今儿开始,这院子就交给她吧,她也好学着些怎么管家。”
欧阳治立刻附和:“老太太说的是。”
欧阳可面无表情地盯着欧阳暖,看到她笑的更加谦和温柔,心头火起,恨不得上去撕烂了欧阳暖微笑的脸。
林氏出门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没有走好差点摔倒,欧阳暖上前扶了她一把:“娘,小心。”
她这声娘叫的极为亲热,林氏看着她温柔可爱的脸,后背莫名起了一层鸡皮,只觉得这个继女十分可怕,暗道平日里真是太小看她了,立刻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带着欧阳可走了。
欧阳暖没有立刻处置那些丫头小厮,而是等欧阳爵下学了,让他在一旁坐着看。
方嬷嬷和红玉都陪侍在侧,院中寂静,所有的丫鬟小厮妈妈们都在院子里等着发落。
欧阳暖正位坐在上方,信妈妈小心翼翼给她端了杯热茶,欧阳暖淡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茶叶浮浮沉沉,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