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政文见状,有些焦急了,略带颤抖的解释道,“大人,此番是把全家的命脉在搏一胜,若是去的人权位低了,则可能羊入虎口,痛失重金,若去的人权位太重,那除了政文和竹中大人就只剩下大人您了,难道家臣不去让大人您亲自去么,所以只有政文最合适,大人,您的梦想是天下太平,政文为了这个梦想追随您左右多年,何曾怕死过,就算这次是深入虎穴,政文也一定全力以赴,请大人首肯!”说罢山下政文取出肋差,放在地上,整个人匍匐倒地,等候孟昭德裁决。这是武士有了必死的觉悟才能做出的举动,孟昭德被他深深的感动了,这么多年,若是非要举出孟昭德对家臣有什么等级待遇和差异的话,那就是山下兄弟还有半兵卫了,惠隐院不用说,是自己的贴身护卫,而山下兄弟和半兵卫就和自己的亲人一样,有的时候孟昭德甚至自己上阵也不愿意他们涉险,这可能和孟昭德两次目睹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有关。
寻思了良久,孟昭德只能答应,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人选了,孟昭德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痛苦的叮嘱山下政文,让他小心行事,哪怕长坂长闲突然翻脸,不要在乎黄金,一定要把命保住,然后孟昭德对竹中重治说道,“半兵卫,政虎这一辈子对我是言听计从,可就是一遇到他弟弟的事情他就容易冲动,他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统兵,你去替换他,缴了他的兵权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政文去见长坂长闲的事情,重秀啊,”铃木重秀马上站起身来,孟昭德看了看他说道,“你带兵五百去守住海津城北道,如果半兵卫劝不住政虎,你一定要扣住他,如果他冲动的带兵去保护政文,那政文反而会非常危险,明白么?”竹中重治和铃木重秀忙说明白,起身离开了,孟昭德在等到山下政文安全回来之前是绝不能再议事了,他让部下统统散去,各自回营整备,等待前方信报,自己则拉着惠隐院出营散心,孟昭德心里暗想,让他等下去同于严刑折磨,除非山下政文平安归来,不然一刻钟他都无法待在军营里。
离开军营之后,孟昭德和惠隐院骑马直奔善光寺,善光寺据说创建于公元七世纪,是信浓的佛教重地,每日来自天下各地的参拜者络绎不绝,主寺山门立于20米高的盘山顶上,乃唐人王朝当年赏赐的原木,由一代旅居唐国的高僧带回,进入山门便是本堂,本堂的屋顶用丝柏树皮修葺,呈双重结构,其正面挂的“善光寺”三个字一笔一划都是以鸽子模样写成的,其声名远播,又称“鸽文”。这些东西都是惠隐院告诉孟昭德的,他自从皈依佛门后,虽然武士之情怀不减,可多少对佛典,佛家建筑开始有兴趣了,所以战事空闲,在孟昭德安全得以保证的情况下,他就会抽空去附近的寺庙看看,缕缕心境,孟昭德现在心乱如麻,惠隐院就乘机建议他和自己一起去尼子长秀驻扎的善光寺看看。
两人骑马,还有一里地左右就到善光寺之时,突然从左右山道冲出两个破衣烂衫的小孩来,大的可能也就十一二岁,小的十岁上下,两个娃娃面黄肌瘦,却梳着端正的发髻,孟昭德和惠隐院对视一笑,孟昭德立刻问道,“小娃娃,拦住武士大爷的道路,有什么事情么?”大的那个孩子一抹嘴巴,高声的喊道,“我弟弟饿了,今日想和两位借些口粮,别说没有哦,你们都是武士,出门必带干粮,如果有银钱就更好了。”孟昭德和惠隐院一听,闹半天是来劫道的啊,两人都憋不住了,哈哈的大笑起来,笑过一阵之后,惠隐院抹了抹眼泪,叉着腰问道,“小娃娃,你是一揆众么,你年纪也太小了吧,你爸爸妈妈呢?”小点的孩子一听惠隐院问自己的爸妈,怯生生的看了大哥一眼,略带哭腔的说道,“他们死了...”
大个的立刻止住他弟弟,训斥道,“哭什么!你可是武士啊万寿丸!给我精神点,别让人瞧不起了!”孟昭德和惠隐院一愣,这两个小娃娃竟然是武士,好奇心顿时上来了,孟昭德和惠隐院对视一眼翻身下马,孟昭德走在前面,两人靠近两个小娃娃,那个大个的一见孟昭德过来了,还以为他们不怀好意,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根削的很标准的木刀来,长短是小孩子使用的那种,比成人的短三分之一,孟昭德知道他误会了,刚要解释可大个的孩子就冲了上来。惠隐院一笑,徒手就去夺小孩的木刀,没想到那小孩还真是练过刀法的,见惠隐院用空手入白刃,竟然手腕一坠,木刀向下急沉,然后斜着又刺了回来,惠隐院咦了一声,不想被木刀削到,只好撤手,脚下退了几步。小孩见惠隐院退了,立刻将木刀双手并握,高举过头,大喝了一声,猛的劈了下去,惠隐院一个侧身,贴着小孩转了一圈,顺势抽出了腰间的肋差,反手一挥,刀背磕在小孩的木刀上,咚的一声闷响,小孩的木刀脱手。惠隐院见小孩往前一窜,要去抢落地的木刀,忙别过手一夹,把小孩拎了起来,这时候那个一直观战的弟弟不干了,他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就冲了上来,大叫着让惠隐院放下他哥哥。孟昭德见了,只好大喝一声,“放了他吧惠隐院,不要和小娃娃一般见识。”
惠隐院听到命令,笑了笑就把大个的孩子放下了,不过顺势一脚踢飞了地上的木刀,让两个小孩再够不到才退回孟昭德身边。孟昭德欣喜的看着两位怒目圆瞪的小武士,对惠隐院说道,“大点的武艺不错么。”惠隐院低声答道,“不光如此,他的膂力惊人啊,我磕飞了他的木刀,却震得自己手腕酸麻,大人,惠隐院这一生除了山下大人之外从没遇到能让我手痛的敌人。”孟昭德听罢似乎不信,重复一遍道,“你是说他震得你手发麻?”惠隐院肯定的点了点头,一边还揉了揉手腕,赞叹道,“此子现在恐怕就有山下大人八分力了,若是等他成年,只怕我角力都角不过他。”孟昭德一听大奇,这个世间还有这等天生神力么,在他心中,惠隐院的枪术和膂力绝对是天下第一的,而且他说这个话是在比较了山下政虎和本多忠胜之后的,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小娃娃岂不是好像三国的吕布,大唐的薛仁贵,北宋的狄青一样,有青史留名的可能了,孟昭德顿时有了爱才之意,和两个小武士说道,“二位武士娃娃,你们为何到这山中来啊,是否父母去世无依无靠?”
大个的嗤之以鼻,叉着腰答道,“你要羞辱我么,你不过是仗着比我年纪大还有把好刀才打败我,若是等我三年,我一定公平的胜过你。”孟昭德一听哈哈大笑,对惠隐院说道,“怎么样,这位武士向你挑战呢!”惠隐院天天和孟昭德待在一起,知道孟昭德最爱天下奇才,当初为了自己不惜亲赴心泉就是铁证,自然愿意撮合,忙对小武士说道,“你的刀法不错,可是过于急促,我反手一刀打飞你的武器就是看出了这个破绽,如果你不好好重新学习刀法和枪术,那么三十年之后你一样还是打不过我。”小武士一看就是经过名师指点的,惠隐院说的他全懂,还句句在理,这个小武士别看穿的像个乞丐,气度却不凡,他没有辩驳惠隐院的指责,反而工工整整的行了一个武士的大礼,对惠隐院说道,“原来大和尚是个懂武术的啊,我还以为是仗着身高臂长,现在想想真的很有玄机,是万福丸失言了,请您见谅,万福丸收回刚才的话,您是凭借武艺打败我的,三年后我依旧不是你的对手。”说罢盯着孟昭德腰间的干粮咽了口吐沫,很是高傲的一把拉起他弟弟,两人转身要走。
孟昭德见了,忙解下腰间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两个年年亲手捏的饭团来,对万福丸喊道,“小娃娃,你弟弟不饿了么?”万福丸好像闻到了饭团的香味,唰的就回过头来,孟昭德把两个饭团冲着万福丸一扔,万福丸眼明手快,稳稳的接住了,赶紧给了弟弟一个,两人解开荷叶,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孟昭德和惠隐院对视一眼,惠隐院笑着低声道,“反应很快,速度也不慢,虽然落魄,可是懂礼数。”孟昭德听罢嗯了一声,两人于是坐在路边,解下水壶来递给万福丸,万福丸初始还迟疑一下,可看孟昭德毫无恶意,就接了过去,拔掉木塞,和弟弟咕咚咕咚的猛喝,这是真的又饿又渴啊!待两人吃完,孟昭德方才问道,“两位武士下面打算干什么啊?”万福丸嗖的一吸鼻子,大声的答道,“多谢两位,武士爷和大和尚,万福丸下面要凑钱回去近江,为父亲报仇。”孟昭德听罢大奇,忙问道,“你们是近江人?那可有几百里远呢,怎么跑到信浓来了?”
万福丸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的答道,“我乃是近江浅井家家督浅井长政之子浅井万福丸辉政,他是我弟弟浅井万寿丸直政,我们受到忠臣保护所以才能逃出近江,当时越前和加贺正在战乱,且织田家大有取胜的可能,我不希望留在那里,最后被发现,辜负了忠臣的心意,所以往东走,这才来到越后,上个月因为听说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大人病逝,我们知道求助上杉大人报仇是不可能了,所以才从越后离开,打算南下去找织田氏的死敌武田家,路上万寿丸拉肚子,我又不能离开他去打猎,这才一日一夜没吃东西,无奈惊扰了两位武士。”孟昭德和惠隐院这才知道他是浅井长政的儿子,孟昭德思量了片刻,缓缓对他说道,“你知道武田家这是不简单的,可是武田胜赖并非明主,他连自保都难更不会帮你报仇,而且最主要的,他没有用人之明,说实话我现在正和他开战,他派来对付我的大将我很了解,都是贪图钱财小利之徒,你和他们为伍,不会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