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孟昭德突然问道,“对了,和我一起关押的几位大人怎么样了?”没想到刚刚问完,才转好的气氛又沉淀下来,孟昭德心知大事不好,看着面如死灰的细川忠兴和浅野长政问道,“不会是...不会是出大事了吧?”阿倍秀明见两位大名无法开口,只能插话道,“主上,黑田如水大人他...他去世了。”孟昭德浑身一震道,“石田那个畜生么?”阿倍秀明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是自裁(正史上黑田如水被强令出家参佛,等于变相软禁,从此和太阁恩断义绝,开始频频接触家康,最后参与关原合战的东军,试图先取九州再拿四国,形成三分天下之势,和关原合战胜者夺天下,可惜一生被太阁压制,兵马钱粮皆不足,又有强敌在侧,没成功,虽然战后其子黑田长政被封五十二万石大大名,却终于无力抗衡四百五十万石的德川家康,从此心灰意冷,隐居于自己亲手建立的福冈城内直至死去),这是太阁开恩,允许黑田大人去世前写下的遗书,一封寄给他的娣公子长政大人了,这一封是您的,太阁特别恩旨,没有拆看。”
孟昭德忙接过书信,打开读道,“如水居士谨拜左大臣孟昭德大人知晓:数日前一别,竟成永远,恨不能和左府一争天下,论英雄手段,只能叹生不逢时,无法痛快厮杀一场,如水此去有三大憾事,说与左府知晓,恳求左府相助一二,其一是吾子长政,其天赋平平,意志薄弱,恐有奸人在侧而左右其意,余数十年积攒,毁于一旦,日后左府得见之时,可将如水行事之法相授,保黑田氏血脉不衰,则地下有知,如水仅祝左府福缘绵长矣!自行而助澜者,水也,遇挫而不息者,水也,遇强而愈强者,水也,清己而度他者,水也,开阔而无边者,水也,或为雨,或为雾,或为云,或为雪,随时势而变化莫测,然终不失本性者,水也,为人似水,则通流绵长者也(黑田如水著名的水五则)!左府当以此告知,若吾之后人谨遵此则,行事多效法流水,则吾无忧矣!其二是天下之势,如今太阁垂老,关白煞逢劫难,日后幼主冠位不祥矣!天下动荡之际,吾本欲逐鹿殿上,奈何时不与我,执笔至此,垂泪不已,太阁之后,天下之能者不外大纳言,左府,内府三人而已,左府若要脱颖而出,切记一大要害,心仁则手软,被动则危冄,左府做事,以道德秉持忠义,此争天下之大不利也,左府做事,以敌犯我我方才拒之,此争天下之大不利也,须知天下择明主,百姓受利,明主择不善之法,虽青史恶颂,却得民安百年,此方为为天下牺牲小我者也,左府当持此念而天下必定矣!其三是外族之患,如水两次赴朝,深感大明虽强,可惜腐朽必亡,其建州女真族,带甲十万,骁勇善战,朝鲜多用其私下交于我军,能战者马上如飞,箭无虚发,我多受其苦,日后中华变异,不可不防。东陲南部氏,平叛乱,拒外族,保一方太平,可南部氏子嗣无力,南部信直去后,恐无人能监理虾夷之乱民,虾夷之族,茹毛饮血,奔走类虎豹豺狼,山林中动若凶兽,静如磐石,此一支军若南下,奥羽必危。九州自古孤傲之地,全民皆兵,能战久矣,如水夜观天象,将星不明偏主星幼带天光,此五十载内出乱天下奸雄之相也。如此三害,望左府详加对策,方可天下从此太平亦。书及此,门外刀锋已寒,人世于我再无分毫挂牵,如水拜别!”
信件读完,孟昭德老泪纵横,良久沉默不语,最后才吩咐阿倍秀明把书信放好,作为本家珍藏,而后孟昭德问道,“如水先生既死,可罢手了么?”细川忠兴沉重的摇摇头道,“不止如此,还有公卿菊亭晴季被流放越后,公卿山科言经自裁,连歌师里村绍巴和阴阳师安倍久脩...”说到这细川忠兴瞧瞧看了阿倍秀明一眼,接着说道,“前者被斩于荒野,后者流放高野山,据说尚未启程,就病死了。”孟昭德叹了口气,安慰了阿倍秀明几句,浅野长政又补充道,“还有各地大名,比如太阁的直臣,但马国主前野长康被勒令自裁(有一本小说叫做丰臣秀吉,开篇就是用前野长康的口气在回忆中国大回转,此人乃丰臣秀吉手下第一重臣,蜂须贺小六的义弟),松坂城主服部一忠和横须贺城主渡濑繁诠也被勒令切腹,同样的还有大垣城主伊藤盛景。”
孟昭德问道,“也就是说都是京都附近的国主和大名了?”浅野长政摇摇头道,“最早我和细川大人也这么认为,可是今日上午颁布的处罚名单就完全都是外地的了,比如小早川大人...”孟昭德抢问道,“隆景么!”浅野长政道,“他已经归隐,没处罚,处罚的是家督小早川秀秋大人,被罚没了丹波国十万石,还有奥羽的最上氏和伊达氏。”
孟昭德点点头道,“嗯,太阁年纪大了,是要收回一些土地的时候了,不过奥羽的土地实际也拿不到手里,我不以为他们也会受罚。”浅野长政道,“这两家各自罚了黄金一万两,也够呛,最起码是两家近一年的收入。”孟昭德苦笑道,“如此倒是无人幸免了,这便看出笔头大人的好来,儿子转去老泰山门下,反而是福气(浅野幸长的夫人是前田利家的第五女),”浅野长政听罢无语,细川忠兴见状只好替他答道,“那是三日里,今日下午追加政令就到了,子不教父之过,笔头大人被扣了十万八千石领土,赏给山内一丰了。”孟昭德这才大惊道,“竟然如此伤筋动骨?那山内一丰是关白府佐政!为何不用受罚?这倒是成了外人皆屠戮,本家自安泰了!”
浅野长政想到自己的土地都归了山内一丰,不由气的一拍榻榻米道,“谁说不是呢!这山内一丰辅佐关白多年,反而不是乱贼,我倒是了!”细川忠兴接道,“不过听说,石田三成那个小儿之所以能扣住关白的诸多命脉,也是山内一丰给提的道,好多有的没的,好像关白酒后的抱怨,他也说出来了,三成小儿全给了太阁御览,这才...哎,也是数年的关白啊,命都难保了!”孟昭德沉重的点点头道,“是啊,多年浴血奋战的老臣都算什么呢!还不如一个投机的叛徒来的轻省!”几人越说心情越是沉重,又聊了几句各个大名的下场,便散去了。孟昭德大伤未愈,和阿倍秀明交待了一番如何给家里写信后,自顾自的睡下,后几日也不敢胡乱出去走动,生怕石田三成再找他的麻烦,好在五大老的事情最终闹到了太阁的耳朵里,听说孟昭德差点被活活打死,丰臣秀吉才知道事情闹大了,赶紧训斥了石田三成,石田三成这才没在五大老的身上再打主意。
到了7月8日,暗流汹涌的京都一带终于迎来了这场政治屠杀的最后一幕,丰臣秀次被正式解除摄政关白的职务,流放高野山。15日,石田三成搜出了丰臣秀次藏于府邸暗格中的宣誓效忠状,坐实了秀次打算联系各地大名推翻丰臣秀吉的谋反罪名(其实太阁是退位的关白,现任关白要求外样大名宣誓效忠是合理的,可是好像中国太上皇还在,皇帝就不能自由赏赐臣子是一个道理,秀次的一个合理举动可惜做的太早了),身在伏见城代替德川家康侍奉秀吉的德川秀忠和治部少辅石田三成各自以五大老和五奉行代表的身份抵达高野山,正在山头青岩寺与僧人隆西堂下将棋的秀次见状便明白了,他长叹一声,落了黑子在自己的死位上,安然回到府中,在石田三成和德川秀忠的注视下,剖腹自尽,享年二十八岁。死前留下辞世诗曰“月花を心のままに见つくしぬなにか浮き世に思ひ残さむ!(如吾心观不尽花月,于尘世不留半点浮思)”飘飘悠悠,说不尽洒脱透彻,丰臣秀次不愧为武士阶中第一风花雪月之才子。
丰臣秀次死后,石田三成彻底把持了家国大政,按照丰臣秀吉的指示,石田三成在大阪城接受了天下诸侯的二次宣誓效忠,到了21日,秀次的人头被快马从高野山带回京都,放置于三条河原昭示天下,另外近侧四人在内府被要求自尽,8月2日,丰臣秀吉下达了处置令,对丰臣秀次的其他家眷一个不留,秀次的妻妾子嗣全族共三十九人同一日在三条河原被斩首,其中秀次的正室,乃是右大臣菊亭晴季的女儿,侧室也多有名门之女,如最上家的驹姬,一时间各路人马纷纷赶赴伏见城求情,可秀吉全都不见,还执意要在众人眼前虐杀一班女幼,2日下午,诸位大名和公卿被押往三条河原观刑,一排刽子手将懵懂的幼子在母亲面前斩杀,再将母亲在尊长面前斩杀,绝望凄厉的哭叫声从三条河原传出,延绵五里而不停。
孟昭德呆呆的看着血流成河的三条河原,心中暗暗发誓,丰臣氏政权之不祥,绝不能延续百年,自己几次跟随明主,实际却都不是明主,如此一来,不如天下自居,方为光明大道!
第一百三十四回庆长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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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都折腾了一个多月,各地大名都死去活来,恨不得掉了半条命要不就一张皮,丰臣秀吉才满意,放各自返回藩国,其中孟昭德和德川秀忠还附有另一项使命,就是运送蒲生氏乡的棺椁去往大德寺安葬,并由孟昭德护驾蒲生氏乡的罄鏊(就是最能代表此人生前的一样物件,比如秀吉死时的千页金葫芦)去往骏河,再由德川秀忠从骏河送往会津,蒲生氏乡是在丰臣秀次被勒令自裁后一个月去世的,9月21日清晨,蒲生氏乡在家仆们的搀扶下最后一次来到屋外,对东方朝拜日出(其实蒲生氏乡死于当年2月7日,为了文章的逻辑他晚死了7个月,不可当正史记录),而后一拜不起,家仆们再唤他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气绝身亡了,早在5月上旬,蒲生氏乡病无可治的时候,他就写下了辞世诗“时之有限花吹散,此心归于春山风”,一代名将,年方四十便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