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德听罢颇为称善,忙问阿倍秀明计策,正此时,外面报来说五大老上杉景胜来访,上杉景胜身在越后之时本来不受秀吉重视,可自小早川隆景去后,秀吉思量西国权柄,一个占山为王不服调度的九州石曼子,一个百年老店毛利氏,权柄已经过重,若再把五大老的一个席位赏给宇喜多秀家,那必然西重东轻,且大阪城离西国咫尺之遥,更会造成西国有举兵谋变的便捷,且此时上杉景胜已经移封会津,丈量土地后重整石高,赫然成了一百二十万石的大大名,丰臣秀吉这才大笔一挥,立下了新任五大老的格局,首席孟昭德,左大臣,东海道五国共二百六十一万石,次席前田利家,权大纳言,加贺一百零四万石,中席德川家康,内大臣,关东二百二十六万石,陪席毛利辉元,权中纳言,西国安艺一百二十一万石,末席上杉景胜,参议,会津一百二十万石,其中上杉景胜地处遥远,毛利辉元糊涂虫一个,变来变去,还是前田氏,孟氏,德川氏三家争斗,同唱大戏。
得意门生前来拜访,孟昭德一边让增田长盛去请,一边问道阿倍秀明,“我徒儿这时候前来,是否单纯问候?”阿倍秀明低声道,“参议此时前来,是要问计明日如何举止,不是参议的本心,我观必是直江大人授意,主上可以与他点到为止,但看我手中拂尘落地,就借口离去,交予我来说。”孟昭德点了点头记在心里,两人静坐等候,果然不多时上杉景胜就随着增田长盛走入房间,身后还跟着直江兼续。
孟昭德见到二人,忙起身相迎,上杉景胜见状跪下说道,“师父在上,请受不肖弟子一拜!”孟昭德连忙扶起上杉景胜道,“徒儿奔波辛苦,不要见此大礼,还有山城守,你也好啊。”直江兼续翩翩拜倒道,“上杉氏部族直江兼续参拜左府大人。”孟昭德嗯了一声,手拉上杉景胜入内侧坐下,由阿倍秀明扶起直江兼续,两人并排而坐,孟昭德眼看上杉景胜,只见徒儿眼中说不尽的欣喜和激动,这才信了阿倍秀明之言,徒儿是来给师父问安的,若有秘事商议,必是直江兼续之谋。
果不其然,孟昭德刚招呼完上茶,直江兼续就小心的说道,“左府大人,今日之茶可是东海道的名产?”孟昭德装作不明其意,支支吾吾道,“自然自然,我徒儿爱喝好茶的。”直江兼续追问道,“那若明日之后就喝不上了呢?左府大人,可要小心。”孟昭德糊涂卖到底,好像完全听不懂一样,惊讶的说道,“莫非天象有变,东海道盛产低山茶,最怕台风海啸,是了,我当早点回去,才好打理防洪啊。”直江兼续摇摇头道,“我家主上登记造册土地,所以晚来,我听闻左府大人也是刚刚才到,可在下是五日前就抵达京都了的,那内府家康已经去往大阪城面见北政所,左府大人只怕还不知晓吧!我恐怕他眼中已被权力所惑,就在明日太阁床前召见时候,会有发难!”
孟昭德浑身一颤,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咬牙切齿道,“竟然有此事!我命休矣!”直江兼续真当孟昭德什么也不知,开口说道,“正是命悬一线,我家主上乃左府大人亲传弟子,向来是内府的眼中钉,明日或者左府或者我家主上,必折其一!若不如此,那真是兼续看错人了!”孟昭德哦了一声,似懂非懂,手握上杉景胜之手,叹了口气,正要开言安慰之际,突见阿倍秀明呵呵发笑,手轻轻的把拂尘放到面前榻榻米上,而后说道,“我已经说与我家主上要防备,奈何我家主上心慈仁厚,就是不信啊。”孟昭德见状顺水推舟道,“先生笑我,我孟昭德行得正走得直,自信无愧天下人,凭甚总有人要害我,先生虽然对我有教授之恩,可也不能总把昭德当做小孩子,你来我家尚且日短,还不知我和内府是同门师兄弟么,他如何害我,先生莫要再讲,我总不信!”
说罢孟昭德略显恼怒,站起身来闭口不语,上杉景胜一生最敬重最惧怕的就是孟昭德,在他面前有十分力也只能使出三分,见师父动怒,也不想是真是假,就起身相劝,直江兼续也起身说道,“忠言逆耳利于行,左府担待,何不听阿倍先生一言呢!”孟昭德坚定地摇了摇头道,“绝对不可,如今太阁重病缠身,正是我等拼死效力,保天下太平之际,你若和先生再挑拨是非,要在此时惹起争斗,那你们自去搞,昭德只愿最后送完太阁一程,对不起,恕不奉陪了!”言毕,孟昭德大踏步的离开了内室,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一阵惋惜,都想追出去,结果让阿倍秀明拦住,他笑笑道,“主上一时间情理无法接受,日后会好的,秀明人微言轻,可自信在主上面前能说进去一两句话,不如咱们先行设计,而后我助我家主上行事。”
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见状,只好从他,三人复又坐下,要商议明日如何应对,待坐定后,阿倍秀明首先说道,“明日要紧的事情,秀明以为两点,第一,谁人担任少主子秀赖的辅师,入主大阪城,第二,谁人担任佐政,入主伏见城,主抓处理天下事务,这两点争明白了,就都好了,任他德川家康再有翻江倒海之能,也难奈我何!若争输了,只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虽不在一两日,可也是早晚的事情。”上杉景胜听罢抢着说道,“可惜小早川大人仙逝,不然有他在,还有景胜拼了一身力气,也让师父担任大阪城督导。”阿倍秀明略一沉思后道,“这大阪城还是要不得,北政所背后是尾张武斗派,淀夫人背后是近江文臣派,主上和她们毫无恩情,不宜此时插手,看天下也只有大纳言能入主此城,秀明的建议,明日大家一同推举大纳言入主大阪城,主上还是要全力争取伏见城的主事权。”
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听罢不解,直江兼续看了自己主上一眼后小心的问到阿倍秀明,“先生,兼续有一事不明。”阿倍秀明笑让他说,直江兼续于是言道,“这伏见城有太阁在,便是天下中枢,若太阁不在,我们自要唯秀赖少主公马首是瞻,他身居大阪城,则大阪城是天下之中枢,我们何以让出中枢而取旁枝末节呢?先生不怕大纳言和内府勾结么?现在既然内府已经联络上北政所,北政所又和芳春院(阿松)关系甚密,那势必内府容易和大纳言一路,届时我们再不争取淀夫人,大阪城就是他们二人的天下了,左府和我家大人岂不危矣。”阿倍秀明逐字逐句的细心听罢,而后解释道,“山城守只知其一啊,参议公,山城守,让秀明慢慢道来,所谓大阪城乃天下中枢,实际不然,这大阪城中除了孤儿就是寡母,所有者不过是政令出此处,却非出孤儿寡母之手,该是出自大纳言和山城守一直没有提到的一人,治部少辅之手啊!他二人一人拥护北政所,一人拥护少主秀赖,已经水火不容,再加上内府和北政所相约过甚么,那就是三拨势力,你以为大纳言和内府能够握手言和,却不知狮子怎么会允许绵羊在自己身边安眠呢?内府坐拥关东二百五十万石,大纳言坐拥加贺百万石,共保北政所请问谁人主事?还不是要先拼出个生死好歹?至于淀夫人那里,我们若不参与,则大纳言和内府还不把治部少辅放在眼里,若我们贸贸然也介入大阪城的是非,那大纳言和内府才会联合,先打败左府和参议还有治部少辅,再去争权夺势,参议和我家主上乃一家之亲,可别忘了届时还有一位治部少辅,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盟,我们便要早早退出舞台了,所以此时的上策就是坐山观虎斗,先看大纳言和内府斗,再看他们的胜者和治部少辅斗,等只剩下一人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们再坐享其成,那时候不论谁赢,单人独骑,能斗得过左府和参议的联合么?”
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这才恍然大悟,两人搓着手,兴奋不已,好似阿倍秀明略一规划,日后的光明前景就在眼前了似的,三人沉默一阵后,直江兼续突然问道,“先生,虽如你所说,好似左府可坐享其成,然斗争之中也能增长人脉,若左府冷眼旁观,丝毫不关心少主和几位权臣,那日后就算有一胜者,左府再和他争斗,对方势如破竹,携侧勇取天下,左府何以挡?”阿倍秀明漫不经心的挑理着手中拂尘上的杂毛,一边点头,待直江兼续说罢后言道,“这便是个关键了,要紧处在于撤兵,太阁不日归天,征朝是不能继续的,到时候一定要撤兵,千里迢迢百战之师无人待见,因为大家都在伏见城争权夺势,若有一人出面,则越发关键,参议大人要为我家主上争取的,就是这去往名护屋城迎接诸位大人回国的差事,这个差事谁也不能让,就要我家大人得到才好!”
上杉景胜点点头道,“如此一切听先生吩咐,景胜尽力而为!”阿倍秀明听罢此话,似乎比方才的任何话都有效果,人好似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端端正正的给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行了个大礼,一揖到地道,“如此天下幸甚,得遇明主矣!”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见状,忙还礼不紊,三人客套一番,这才满意分手,阿倍秀明心中掂量,这太阁死后的风云变化,自家总算争得一二分先机了!
目送两人离去后,阿倍秀明忙起身穿过长廊,入主宅去见孟昭德,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孟昭德回禀后,孟昭德自是无有它意,一切都听阿倍秀明的,两人嘀咕一阵,又说了些明日还需注意的事项,尤其是在对于德川家康的压制上还需注意什么,这边全搞妥了,孟昭德才能放心的和衣睡下,原来一路奔波,心知此次伏见城一搏,十有八九关系到日本今后百余年甚至千年(幕府只维持了两百余年)的走向,孟昭德竟数日未曾合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