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恭敬垂首,“凤帝让微臣带长公主去华清池沐浴,放松身心,明日好去祭坛上香。”
“倒是不知道青鸾国有这个规矩,还要特意指定地方沐浴。”清歌目光淡淡,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那女官立即微微笑道:“这倒不是规矩,华清池是宫中最为舒暖之地,长公主刚返青鸾,对天气不适应,特意让您去的。”
倒像真是为她着想的,可是这早几天去干什么了,非要等到今日才去,她也不多问,让女官在外面等着,准备好了衣物就跟随她去了华清池。
穿过宽廊,经过几处飞檐朱壁,到了一间琉璃碧瓦的宫前,周围的建筑都是白雪皑皑,只有这一处显得清润润的,雪一飘落下来,不用多时已经融化了。
“这里就是华清池了。”女官在前方介绍着,清歌目光微微一动,将左右打量,穿过大厅,偏厅,再往里,那热气就开始往人身上扑了过来。
汉白玉石的地面光可鉴人,温润细腻,比外边铺了织锦地毯的地面还要暖,长而轻的白纱垂落在两旁,随着迎面而来的暖潮轻轻飘动,周围各处站着数名女官,中间是一个热气腾腾,飘香撒花的温泉。
温热的流水从前方莲华蕊中涌出,那一波池水随着轻轻荡漾,温泉池边的木盘上放着象牙梳,精巧的小镜,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瓶子,里面盛的大概是沐浴所用的东西。
轻软的银绡网兜着婴儿拳头般大小夜明珠,从顶壁上丝丝垂落,长长短短的宛若一颗颗坠下的流星,散着纯白的柔光,波影潋滟,水雾淡淡,恍如梦境。
曾经的六国里,青鸾是最为富有的国家,它有充足的粮食,其他国家若有不足,都要在她这里购买,看到这个大殿,清歌心里也知属实,比起大雍的巍峨来,青鸾的宫殿还透出一种女子喜欢的奢华梦幻。
“长公主便在此沐浴,微臣先去回陛下话。”女官已经带她到了这里,肯定是要回去了的。
“你让她们都退下。”她不喜欢有这么多人参观她洗澡。
女官似是早知道她的脾性,挥了挥,随着其他人一起下去了。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清歌一人,她踏进池子,温热的泉水立即将全身包裹在内,热度从水中传递到肌肤中,她舒服的靠在一处,底下的水流轻而舒缓的流过,好似有人按摩一般。
看来这处,的确是精巧设计的浴池了,手臂趴上壁池边,头枕在手上,舒服的闭上眼睛。
过了大约小半晌,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正假寐的清歌警觉得醒了过来,却没有睁开眼,来人步履从容,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显然是这宫中人,估计身份还不小,她且看看是什么原因。
那脚步声在离她三丈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清歌记得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屏风,是让人更衣换衣所用的。
她继续趴着纹丝不动,呼吸也保持着熟睡的频率,那边果然传来了说话声。
“陛下,您看的清楚吗?”
这声音,很明显是刚才那个女官的,她去而又返,不知道是为何。
“朕眼力还好的很。”
而另外一个说话之人,很显然就是青鸾女帝凤清韵了。
“这胎记可不会有假,每一个凤家正统皇家人都是有的。”女官轻声的说道。
“嗯,你看清楚了吗?”凤清韵沉吟了一会,问道。
“微臣看的清楚,的确是凤家特有的胎记。”女官谦恭的回答。
“嗯。”凤清韵说了这句后,两人的脚步声便从屏风后往殿外而去,女官亦步亦趋的跟在凤帝的身后,眉眼里都是喜色,“陛下,如今这身份可确认了啊,陛下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凤清韵缓缓踱步站在正厅,背手而立,象征皇位的凤啸九天冠端束在她的发端,随着她的动作,两旁坠下的玉珠轻轻晃动,“嗯,若不是老三发现了这个,再加上之前靳丞相所说,朕也不会知道,原来翎音一直就在大雍,还是沐宗烨当年收养了她。”
女官跟随她多年,知道凤清韵对沐宗烨的印象是不错的,当年两人在战场与那时最强的东雷国对战,沐宗烨还救过凤清韵一次,顺着她的话就道:“总而言之,翎音公主是蒙天庇佑,即便是离了陛下身边,也帮了陛下大忙,伤了大雍太子。”
听到御天乾,凤清韵的脸色顿时一沉,额上的皱纹便深了一深,“若不是他,我们母女断不会分离了这么多年,如今这些,不过是拿了他欠我青鸾的。”
她没有说出来还有一个令她气愤的原因,女官知道也不开口,一国之君若为了个男人积郁多年,不显国主风范,女官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里边,说道:“翎音公主与大雍太子之前是情深相许,如今陛下你这样做,公主心中会不会生出什么样的想法来。”
凤清韵听她说这个,也不恼,嘴角勾了勾,笑里透出一股子阴森气,“既然是我凤家皇室人,那便不能和御天干扯上关系,再者,如今天下的流言四起,你以为她还能回得了御天干身边吗?不说天下人怎么想的,单单御凌天那里她就回不去了,伤了他的儿子,做了这么久的奸细,你以为他不会介意?!”
她是苦心策划了这一场计策的,当初是想引了御天干出来,后来知道沐清歌原来就是凤翎音,这计划便升级了一步。
沐清歌的事迹,秦天五国(南平没了,现在是五个国家)谁不知道,这样一个女子竟然不是出在她青鸾便已经是惊奇了,她一直都想将这样的人收在麾下,无奈机会甚微,也不再打算,岂料传来消息,沐清歌就是她丢失的长女,一个这样出色的女儿,她当然要。
事实也证明她第一步棋就走对了,不是替她引来了御天干吗?
女官看着凤清韵眼里微露出来的骄傲,这样的神色并不是因为沐清歌,是因为她对自身谋策的骄傲,她眼眸微闪,又道:“可惜这计划最终还是差了一步。”
安静的大厅里即便没有暖炉,也因为地上的暖泉传来的地热,让人察觉不到冷气。
凤清韵的眼沉了一沉,侧头睨道:“御天干真没事?”
“根据探子回话,说是御天干回了大雍,汶无颜便寻了他师傅来,解了毒,第三日便按例上了朝。”
汶无颜师傅?凤清韵眉目紧拧,一双美眸中是久居上位的刚戾之气,“亲眼看到他上朝了吗?”
“是,亲眼见到的。”女官知她语气不大好,是要发怒的前兆。
厅中静了一静,半晌没有人说话,风夹雪扑在窗棱子上,轻轻的好似小孩子的敲打声,杂乱无序。
凤清韵沉着脸,老三和齐沉鱼交易得来的这蛊毒,说是南疆秘不外传的,她也找了御医看,确认的确是“弑魂蛊”,除了南疆密族外其他都不可能会解,南疆密族一直是解蛊之法不外传的,汶无颜的师傅怎么会解。
汶无颜的师傅,在江湖上也是个传说式的人物,没有人见过,没有人知道姓名,名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总之能教出汶无颜这样的徒弟,师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罢。
难道真的是南疆人。
凤清韵眸中微闪着疑惑,到底不甘心这一场计划就被如此破了,咬着牙道:“让他们再探,密切关注大雍朝堂的一举一动。”
“是。”女官应了,顿了顿又道:“其实陛下也不必如此气恼,就算大雍太子侥幸逃脱了这次,翎音公主始终都只能呆在青鸾了。”如今这天下也不会有哪出能接纳沐清歌了。
听了此话,凤清韵的面色才缓了缓,眼中神色回暖了些许,叹了口气道:“希望她心中不要记恨才好,朕瞧着她,比其他的几个要强些。”
女官听言,也不再语,这话的意思深了,她虽说是凤帝的亲信,评论几个公主的事,她还是不能妄为的。
凤清韵又停了一会,才转身出去,坐上了八辐鸾轿,往寝宫走去。
待她们的仪仗走了一会儿,从偏殿的暗处慢慢走出了一个纤细俏丽的人影,湿漉漉的长发顺着单薄的内衫,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厚厚的织锦地毯上,两边投下的巨大兽鼎将投向那处的光亮遮蔽了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有两颗如墨玉璀璨的眼眸,一闪一闪的,好似兽类隐忍不发时,那藏雪的两点。
人影静立了一会,返身走回了内殿,站在同身大小的铜镜前,望着里面肌肤雪润,透出水亮的女子,慢慢的侧过身来,一手撩起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的长发,那被发上水浸湿了的白色内衣,已经变得透明。
明珠慧光下,雪白起伏的背脊上,一只五彩鲜艳欲滴的凤凰,从背脊最下方腾空而上,展翅欲飞,翔翅如血,蜿蜒到了浑圆的肩部,仿若随时要争破吹弹可破的玉肌,腾飞起来。
清歌低低的一笑,将手往肩上一搓,望着手上鲜红的一点,朱唇莞尔,美得动魄,笑得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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