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沐紫如没注意到,清歌和金面男子岂会没注意到,见沐宗佩准备回房,两人即刻就撤离,清歌脚一倒勾,从房檐跃下,突然,身形一歪,笔直的掉了下来
正飞在半空的金面男子墨蓝色的瞳孔一定,却见清歌直坠的身形忽然一转,她单手撑地,身子顺势一滚,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迅速的站了起来,眼眸沉定,朝着他比了个“走”的手势。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一趟,又悄无声息的回到小院里,一进院门,金面男子眉头紧紧的皱起,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他不配做你爹!”
清歌淡淡的看着他带着点心疼又愤怒的眼神,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她和他之间谈不上有什么关系,他却屡次出现在面前。
她忽而面上冷冷一笑,眼中杀气满溢,手中的匕首飞快的向金面男子袭去,清凉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金面男子淡淡一笑,手如闪电般的往清歌的手臂上抓去,“怎么,终于对我好奇了?”
手臂往前一递,墨色广袖在夜风中翻飞,一个侧空翻,避开他的手掌,清歌眼中一道厉光闪过,右手里扣的飞刀滑下,夹在手指中送出,口中吐言:“我不喜欢玩这种游戏。”
金面男子深呼吸一下,腹部深深凹下,避开刀锋,将清歌手肘扣住,将她紧紧贴在身前,眉眼中带着深深的笑容,“女人,你没有内力的”
忽然,眉眼中带上深深的诧异,低头看着被双手被扣,紧紧压制在胸前的清歌。
月下,少女一双墨眸如雪淬一般晶亮,里面饱含着深深的狡黠,水嫩的唇齿间含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刀刃贴在他的脖颈上。
这女人,竟然把刀片藏在口中,谁能想到柔软唇舌之中能藏有杀人利器。
“没有内力又怎样!”清歌秀眉一扬,眸中都是自傲,她只知道,自古武学百变都不会逃出一个快,一个奇,而这两点对于她来说,正是最擅长的!
金面狂傲的一笑,刀锋在他脖颈间,不见半点胆怯,“好,女人,我对你绝无恶意,若你要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本座乃千丝楼楼主,北璃尘。”
沐清歌曾经有听下人议论起过,千丝楼,大雍第一情报楼,只要你想知道的,只要你出的起价钱,千丝楼就能给你打听到,而楼主从不现身,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北璃尘,其他一概不清楚,是个相当神秘的人。
抬眸看着眼前的金面男子,倒是与传言符合,只是
忽而,清歌眉头紧紧一皱,脸色霎那转到煞白,绷紧的身子瞬间一软,往后倒下。
北璃尘立即察觉到,暗蓝色的眸中带着焦急,伸手接住清歌的身子,口中急忙问道:“怎么了?”一只手握上手腕,手指搭上脉搏。
刚才在千红居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以清歌的身手,绝对不会出现下个屋檐身形还会不稳的情况,除非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果然
眉头紧紧的蹙起,问道:“还是赌武之时的那种?”
清歌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鼻端都是男子身上浓厚的龙涎香味,虽不大习惯,心神却有些安定,听到男子的问话,她咬牙点点头。
刚才在沐紫如屋檐下那一瞬间,那种阵痛又袭来了,若不是她身手够好,借助腰力在半空及时转换身形,否则的话,掉在地上,必然会发出声音惊动沐宗佩。
“你的脉搏很正常,看不出有异常的地方,心脉也稳定,不太像毒,也不像有病,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吗?”北璃尘将她打横抱起,往小屋内走去,小心翼翼的将清歌放在床上。
清歌靠在床头,忍受着这种不知名的镇痛,额头上沁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珠,她摇了摇头,答道:“从小就是这样。”
北璃尘一只手放在她肩头,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他手中传递到清歌身上,内力循着五脉游走,温暖如热流在体内循环,从四肢游走到丹田,一波波的热潮冲击着筋脉。
渐渐的,那如同绞刑的疼痛缓了下去,清歌淡淡的抬眸,男子的双眸正沉沉如墨蓝色的黑夜,望着她的眼神凝重温柔。
这人
她眉头皱起,心中浮出一种淡淡的情愫,她与他两次相逢,两次都恰好让他看见自己最弱的一面。
这算不算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上一世里,自从五岁被组织她捡回,接下来的数年里,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温暖灯光,有的只是教官毫不留情的咒骂,绝不留力的抽打。
在暗无天日的训练中,哭泣,软弱,抱怨,心酸,这些情绪渐渐的从生命中抛弃,她只学会了坚强、绝不示弱,还有超绝的身手。
那种刀口舔血,亡命天涯的日子成了她脉中的血,骨中的髓,已经与她化为一体。
在所有人眼中,她永远是最强大的存在!是佣兵仰望的存在!
不管有多少苦,有多少痛,她都是默默吞咽。
因为她知道,像她这种人,把这些展现在人前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缓缓闭上眼,须臾之后再睁开眼,少女眸中暗芒闪烁,声如寒霜道:“不管你有何目的,都不要试图来打我的主意。”顿了顿,接着道:“今天,算我沐清歌欠你,我不喜欢欠人,所以,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冰冷寒凉的声音在小屋里显得更加清冷,北璃尘暗蓝的眸中一顿,静默不语,金色面具下的双眼中如同有暗云翻滚。
靠床而坐的少女身材纤细单薄,面色带着病弱的白,嘴唇上咬破的伤口猩红的鲜血沁染,明明是一副嬴弱不堪的样子,眼神却依旧如高傲的鹰,清冷如雪山的冰莲,让人心生仰望。再折也不折傲骨!好!
北璃尘大笑着坐在清歌的身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沐清歌绝不食言。”清歌说完,突然想起一件事,将怀中的药丸掏出,“千丝楼号称无所不知,这种药你是否见过?”
素白的手指捏着一颗淡紫色的药丸,如珍珠大小,圆润光滑,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从药丸上散出。
北璃尘接过药丸,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没有见过,”转眸望向清歌,“这是治你病的解药?”
看着那枚小小的淡紫色药丸,清歌淡淡点头,“不算是解药,一年一颗,可以克制不发作。”
“这是最后一颗?”
清歌眸中一愕,“你怎么知道?”
“依照你不示弱的性子,若有备用,绝对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把弱点展现在别人面前。”北璃尘淡淡一笑,轻轻的说出,他望着清歌越来越亮黑的眼,“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
难道这就是他一直接近她的目的,因为她像他一个故人?
“像谁?”清歌皱眉问道,
北璃尘低低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清歌的眼,声音低沉磁性,如同悦耳的歌,“我,像我。”
像他?清歌淡淡皱眉,“哪里像!”
北璃尘低低一笑,话语一转,将药丸收在怀中,说道:“这个药丸,我去查。”
清歌断然拒绝道:“我自己也可以。”她不想再欠人情。
“竟然有我千丝楼不知道的药丸,身为座主的我,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北璃尘挑眉,语气霸道傲然。
如此一来,这药丸是他要研究,而不是清歌托他去查,自然不会有欠人情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接,同样的目光,暗蓝对上墨黑,冰冷对上冷酷,空气中有什么在渐渐涌动。
在这个平静无奇的仲夏之夜,有谁有知道,秦天大陆百年后的传奇此时已经开始展开。
长如蝶翅的睫毛眨了眨,清凉如水的嗓音开口问道:“你知道沐宗烨吗?”
北璃尘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你不知道?”
“若知道,何必问你。”三番两次的听见人提起这个人,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谁。
“沐宗烨是沐宗佩兄长,大雍百年来唯一的一个异姓王爷,曾经五次从战场救出当年还是皇子的大雍凌帝,凌帝登基后,册封他为平南王,他从入朝后参加大大小小战役不下五十场,由他指挥的战役无一败局,当年是有名的”战神王爷!“”
清歌见北璃尘说起沐宗烨时,眼中带着淡淡的佩服,北璃尘是如何嚣张之人,能让他露出佩服的神色,这个沐宗烨必定是个让人敬佩的人。
曾在五次救出御凌天,难怪她总觉得御凌天对这沐府不同,这就是原因了。
“那后来呢?”
北璃尘暗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后来沐宗烨在战场上救回一名女子,一生铁血的他对那女子一见倾心,成亲一年后,那名女子突然消失,沐宗烨再无斗志,整天黯然神伤,日日借酒消愁,被仇家追杀坠崖。”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倾城一笑为红颜。”清歌淡淡的接上一句。
“孤守天下,一生若无佳人相陪,岂不寂寞!”北璃尘突然甩袖插了一句话,惹得清歌一愣,这个人,这个人,太狂妄了,孤守天下这样的话在他说来,那样自然流畅。
小小的屋中仿若装不下他,他像是那翱翔的鹰,那奔跑的豹,就该站在高山之巅,挥手江山。
北璃尘深深的看着清歌,那双眼像无尽的星空,吞噬着眼前的一切,“不过,若是我,绝不会这样,就算是挖山填海,我也要追到她,让她在我身旁。”
“大小姐,大小姐”里屋传来萍儿细细的呼声。
男子墨蓝色的眼眸如同浩瀚无边的星空,看了眼里屋的木门,“刚才我用内力在你体内游走时,靠近心脉之处有一层阻滞,这应该就是你身体不适的原因,我用内力压制住,短期内应该没事。这药,我会尽快查出。”
说罢,身影如风,瞬时消失在屋外。
看着空旷的屋子,清歌定了定眼眸,起身下床,推开里屋的门,萍儿还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口中喊道:“你们别欺负大小姐我洗这个我洗”
她的眉头皱起,头睡不安稳的左摆右动,就算在梦中她都没有一点好的美梦,都是以前沐家怎么欺负她,欺负大小姐的事情。
清歌行到床前,不太熟练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渐渐的萍儿安定了下来,嘴角还泛出点笑容。
看来这小丫头睡得蛮甜了,她不知道萍儿刚才梦到什么
腊月,天地一片白茫茫,冷的人都不想动一下。两天没吃饭的大小姐穿着单衣缩在角落里,整个人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冷的发紫,突然,二小姐走了进来,穿着厚厚的织锦棉衣,丢了一大木盆衣服在大小姐身上,还不准她用热水洗,大小姐抱着衣服站起来人都要倒下,二小姐冲过来打大小姐,一巴掌把大小姐扇得倒下
萍儿使劲的冲上去,哭喊着我洗我洗
突然,大小姐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换成一套黑色的衣服,虽然还是很单薄,但是眼神很犀利,看起来比天地还高大,冲上去对着二小姐左一脚踢飞右一脚踢飞
萍儿使劲的拍掌,大笑道:大小姐真厉害!
清歌轻轻的走了出去,将门掩上,清洗了之后躺在床上,看着毛毛糙糙的天花板,修补的原生态桌椅,想起晚上在沐紫如房中看到的一切,同是沐家子女,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谁敢相信这是一个父亲生的女儿呢!
脑中浮现那段对话
“爹哄紫如开心呢,虽然说是外室生的,沐清歌不也是你女儿吗?”
她当时接着明亮的灯光,清楚的看到沐宗佩神情突然变的很僵硬,脸色也显得很怪异。
月光从窗口偷偷照在清歌的脸上,少女面容沉静,眉头有些淡淡的皱起,黑曜石的眸子比星光还要灿烂,绝美的面容带着思考的神色。
在这之前她虽然有怀疑过若是沐宗佩亲生女儿,如何会让秦艳莲下这样的毒手,但是她做好了要离开沐府的准备,这一切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从今晚沐宗佩的神态来看,这其中也许是有隐情的,一句普通的问话,不过是女儿对父亲的撒娇,沐宗佩的脸色太古怪了些。
这也是清歌没有直接进去收拾了沐紫如的原因,她如果这时候去,沐宗佩老奸巨猾的,事后说不定就有怀疑,她不能打草惊蛇。
长睫轻轻的眨了眨,伸手按了按怀中的花瓣紫晶石,这个据说是清歌娘亲给她的东西,里面有药丸的事情沐宗佩似乎完全不知道一般。
一个甘愿做男人外室的女人,会对男人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若她不是沐宗佩的孩子,为何沐宗佩要将她抱回来,然后说是外室所生的呢?这样做绝不是因为感情,若是因为感情抱回一个孩子,绝不会对沐清歌这种态度。
人若不是为了感情,那就是为了利。
伸手摸了摸脸颊,清歌眸中闪了闪,暗道:沐清歌,你这具身体究竟有多少秘密
偌大的书房内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厚厚的书籍,并两方宝砚,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盛世烟雨图。
书案前站着一名男子,身材伟岸,器宇轩昂,眉眼如刀,一身紫金华袍将他衬托的越发气势夺人,他将手中的药丸拿出,“无颜,这个你查出什么配方,针对什么病症。”
穿着淡绿儒雅长衫,一脸秀气的汶无颜挑挑细长的眉,接过男子递来的药丸,“嘿,主子,你怎么有兴趣研究药了?”他嗅了嗅,脸色一下有些严肃起来,“我竟然一下闻不出由几种药组成?这药丸主子你从哪弄来的?”
他汶无颜,医术扬名天下,宫中御医遇到疑难杂症也会来请教他,自认不是天下第一,也数得上第二,这看起来平凡无奇的药丸他竟然不能一闻识别。
“若是不难,何必找你!”男子长眉一展,侧眸对着另外一人吩咐道:“彻查沐府上下,包括沐宗烨,每一个人的资料我都要,从出生到现在。”
眉目斯文却英气勃勃的蓝衣男子,听到要查沐府,他眼里闪过一丝明了,抱拳恭敬道:“是的,主子。”
“主子,没事我就去研究药丸了”汶无颜说完,就跑出了屋外,眼底光芒闪闪,他对各种药最有兴趣。
“你们退下吧。”男子淡淡吩咐道,待两人推出,踱步坐在书桌前,眉宇间一片阴霾,墨色眸子幽光闪闪,暗蓝色的光芒时隐时现。
斗转星移,万物变迁,星光淡去,月儿落下,一轮金辉慢慢的从地平线上升起,黑暗的大地终被光明覆盖,明亮的阳光在树叶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环,露水一滴一滴的坠在小草上,莹润透亮,清透好看。
沐府在透亮的阳光中,迎来了清晨的第一声敲门声。
长而尖细的声音迎着朝阳响起,“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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