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清歌一声长喝,长箭逼来之势突然在空中一顿了下来,就在此时,半空中飞出一把鎏金圆扇,将箭头打歪,插到旁边的一处地上,周围寸草立即变成黑色,瞬间失去生命力。
这一下变故不过眨眼之间,萍儿吓得腿脚发软,刚才她是为了护住清歌才生出这样大的勇气,看着箭尖对自己飞来的时候,差点吓去了半条性命,幸亏星儿一把架住了她,才没有瘫软到地上,她口中安慰着萍儿,目光却留在清歌身上,方才的一瞬间,她若没看错,清歌的眼里有一道极为淡浅的紫色的光芒瞬闪而过,转头看着方才在空中莫名顿了一顿的箭头,星儿若有所思。
清歌看了一眼萍儿,见她完好无损,立即将目光转到屋顶方向,那鎏金扇在空中飞转一圈之后,施施然的飞回了一人手中。
秋色日光下,只见千夜离从屋顶上徐徐飞下,欣长身姿裹着一身白色华锻,外罩一件红色薄纱,白如羊奶一般的肌肤在光下胜雪一分,琥珀色的眼眸中水光流转,似含着一股魅惑,却偏偏透着些清冷,眼角仿若桃花一般顾盼,含笑道:“好巧。”
一红一白,明明反差极大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让觉得高贵,那侧着的脸颊上清晰可见眼角处一颗殷红泪痣,衬着眉眼流转魅惑天成。
清歌虽不喜他,在心中也得说上一声,此男妖孽也,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飞快的往最后射箭的黑衣人处掠去,千夜离一手拦住她,手中扇面一转,鎏金飞扇已然飞出,黑衣人来不及哼上一声,就断命在那风雅之中。
“你干什么!”清歌怒瞪着面前浅笑悠然的男子,这些黑衣人幕后的主使是谁她还不知,千夜离竟然将那人就这样杀了。
千夜离伸手向她的脸上抚来,清歌往后一掠,还是让他的指腹从眼角掠过,望着摸空了的手,千夜离随意的笑道,“那些人是我派来的。”
“是你?”清歌蹙眉问道,目光停在他摩挲的大拇指和食指上,刚才千夜离的手触到她眼角的时候,冰凉的触意一闪而过,秋日的阳光还是有些晒人,他的手怎么会那样冰凉,好像完全没有温度一般。
千夜离低笑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也有些奇怪,上一回在宗庙里面,明明只要动动手,御天乾和沐清歌就会掉进那水银波涛中,他本来上来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当看见沐清歌毫不犹豫的就往下跳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想动了,心中隐约的舍不得,这次也是,不知怎么,他就是对她老出现那种可笑不忍的心情,抬头看着面前一脸冷然的面孔,暗道,也许是因为这张脸吧,他又笑了一声,若琉璃清透的琥珀色瞳仁略微弯起,怡然问道:“你们的军粮没了怎么办呢?”
“你怎么知道!”星儿扶着萍儿站在一旁,此时见千夜离问出,回问了过去。
“我如何不知道,一甘人全部覆灭,青峰山的劫匪时候可抓得正好啊!”千夜离望着星儿,眼神真诚中又有着暧昧。
“是你告诉青峰山劫匪的。”没有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看着千夜离那浅笑的翩翩模样,清歌顿时知道了,那押送军粮的队伍如何能刚好就被人全部劫去,还能将所有押送之人杀了,是千夜离传送的消息。
“哈哈沐沐可真是聪明,不知道没有军粮的御天干可以坚持多久呢?”千夜离莞尔一笑,转过头对着清歌,琉璃光彩从半眯的眸中透出冷光,语调却颇为暧昧,“若是御天干死了,我千夜离随时欢迎沐沐来投奔我的怀抱!”
“就是他死了,也不会轮到你!”清歌冷冷睨着他,若不是她还有事,必定要和千夜离厮杀一番才甘心,这个人三番四次的和御天干做对,惹得她心中越来越是不快,莫说御天干绝对不会死,就是死了她也不会和这样的人一起。
“言之过早哦,世事皆难料沐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性格,一夜之间就全部改变了”他话说一半,人却飘然而去,留得满巷馨香。
那轻佻中散发着低沉诱惑的嗓音,在小巷中别有一番韵味。
星儿怒视着千夜离,也不得不承认东雷夜王的美名真没有半点虚假,他的容貌是一种近乎让人窒息的美,一颦一笑自然带着魅惑,哪有男人生成这样的。
转头看着一旁的小姐,见她站在原地,眼眸看着那红袍白衣的身体翩然而去久久未动。
“小姐,小姐!”星儿一手拎着还是软趴趴的萍儿,走到她身后,一手拍了拍清歌的手臂,“小姐,就算夜王长得美你也不看得这么留念啊!”
她这一拍,清歌才反应过来,迅速的转身,看到星儿才停下蓄势待发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将手中匕首收了回去,对着星儿道:“以后不要在我不动的时候接近我。”
当杀手的时候,凡是这样接触她的人,她都是一刀刺下,那时候训练营中随时可能发生杀手之间的刺杀,她的身体早就把这个反应当作本能,好在她来这里以后,没有以前那样了,分清楚气息她才出手。
听了她冷冰冰的话,星儿皱了皱鼻子,应了声好,还是提醒道:“小姐,你别看夜王长得美就迷恋啊,我觉得干王更有男人味。”干王可是她偶像,不能让小姐被色所迷。
“我像那种人吗?”清歌看了一眼星儿,这丫头想什么呢,她不是光看外貌就取人的人好不好,人美一点,丑一点,胖一点都没什么关系,关键是人心要清透。
千夜离的心,绝对和清透没有关系。
“那你刚才发什么呆?”星儿很轻松的拎着萍儿,跟着清歌往工坊方向走去。
清歌眸子一沉,她方才想的是千夜离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沐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性格,一夜之间全部改变了。
她的性格变了是当然的,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沐清歌,而是从千年以后穿越过来的,千夜离这句话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莫非,他知道什么?
想起千夜离三番五次的出现在她面前,还有第一次见她就出手帮他,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刻意呢?
见清歌不答自己话,星儿瘪了瘪嘴,站在一边碎碎念叨:“小姐啊,夜王的相貌完全是承了他的胡姬母亲,就连琥珀色的双眼,都和他母妃一模一样,这么像他娘,长得女气了,你不会喜欢这种女里女气的人吧”
其实星儿心里觉得是昧着良心说的,夜王虽然长得美,其实并不女气,他也没有那些妖里妖气的动作,就是不经意间总是会散发一种无意的魅惑,好像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一样。
两人走到了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的没有异样,清歌也听着星儿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胡姬?那不是歌女吗?”
“是啊,你没看他眼睛啊,是琥珀色的呢,这只有胡人才是这个颜色,据说他母亲很漂亮,你看夜王的模样也能看得到啊,老东雷王见到第一眼就将她宠幸了,直接破格升了四妃之一,赐封紫妃,那三年可是荣宠不衰,几乎老东雷王每晚都在她那,大有君王从此不上朝之势”星儿说起这个,格外来劲,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戏班子看多了,还学了文绉绉的君王从此不上朝。
清歌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三年荣宠不衰,那三年后呢?”
“三年后”星儿还给力的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不知什么事情紫妃得罪了老东雷王,引来雷霆震怒,将她一夜之间打入了冷宫。”
大街上人很多,周围熙熙攘攘的夹杂着各种声音,清歌走过去的时候,不时有人回望着她,也有人看着一只手可以揽住和自己一样大的萍儿的星儿在一旁惊叹。
反正无事,清歌也愿意听这些,这天下一天不天平,千夜离和御天干就会是对手,一山容不得二虎,她了解一下对手总是好的,“打入了冷宫之后,千夜离怎么还做了王爷?”
一般来说,母亲入了冷宫,儿子也会跟着受罪,人都说母凭子贵,其实很多时候,子也是凭着母贵的,君王宠爱哪个妃子,自然也愿意立她的儿子为储君。
“小姐,这个你就不知道了,那个紫妃是个娇美人啊,放在冷宫里受不住寂寞,跟着一个宫内的统领就私奔了,那老东雷王知道后,可能是念着旧情,把夜王接到了身边带着,这夜王,自小就聪明,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小孩,谁不喜欢啊所以你说呢。”星儿挤眉弄眼,一副小姐你懂的表情,清歌抿了抿嘴唇,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知道的多”
“那当然,我走南闯北的小乞丐啊”星儿还在那自吹自擂,清歌微微抬眼看了一眼路旁绿叶间点染了金黄,飘出芬芳的桂花树,红颜易老,就算是恩宠三年,还不是帝王一怒就打入了冷宫,千夜离一个冷宫逃妃的儿子,可以从众多皇子中得到老东雷王的宠爱,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来不及悲春伤秋,将工坊中做好的东西安排送到了指定地点,清歌又返回将路上千夜离说的话告诉了沐长风和秦雨。
“原来又是他,难怪那些人来的时间那么准,人数也来的那么多!”秦雨手紧握成拳,军粮是她押送的,在她手上丢的,她如何不怒!
沐长风拍拍她肩膀,“过去了不要介意了,好在他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暗地里筹集好了第二批军粮,时间还很够的。”
“嗯,趁今天晚上将所有的东西装好,夜尽天明之时,我们就赶路。”清歌眉色冷沉,飞快的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秦雨我和你说说”
将这边的安排了之后,清歌来到了偏东苑,她走进去,萍儿还坐在床头休息,星儿正端了一碗汤给萍儿,清歌走进来,看着靠在床头,身量比她还要瘦弱的萍儿,脸色暖缓,坐在床边问道:“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就是太没用,给吓一下就要晕过去了。”萍儿脸色还有点白,精神已经很好了,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清歌点头,微微一笑,想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萍儿,我已经让人联系你的父母了,过两天他们就会到天越了,到时候你跟她们回去吧。”
她话音还没落,萍儿的泪水就啪哒啪哒的掉了出来,落在薄被上马上就湿了一小块,“小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萍儿一直都和小姐在一起的,不想和小姐分开。”
看着她一哭,清歌耐心全无的看着她,脸色冷寒,眼底似乎藏着一把利刃,声色俱厉的对着萍儿道:“你跟着我有什么用,你没有武功,又不能自保,要像今天这样,你还是个累赘!”
厉声的一句话,把萍儿吓得一顿,赶紧拉着清歌的手,哭道:“小姐,我能学的,萍儿一直都有跟星儿学武功的”
清歌一把甩开萍儿的手,厌恶道:“你学了几个月了,有学出什么来吗?不要以为你今天挡了一箭,我就会心软,若不是你躲不过,我也不用去救你!你早点跟着你父母离开,我身边不养无用之人!”
她说完,甩袖就走出苑门,萍儿在身后大喊:“小姐,小姐我会学的”
星儿望了一眼走出去的红色身影,走到一旁抱着萍儿道:“小姐都是为你好,你就跟着你父母走吧,今天小姐看见你去挡箭,脸都吓白了。”
萍儿靠在星儿胸前,小脸上都是泪水,鼻头都红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看着门外,小姐虽然变了,变得狠厉,但是对她从来都没变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好,是害怕她出事,既然这样,萍儿抽噎了半天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清歌一步都不停留的往院外走去,方才那一幕让清歌顿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虽然清冷无情,但是对于萍儿,不管是记忆里的沐清歌,还是她穿越过来后,萍儿都是一直陪在她身边人,对她的感情和忠心也是看得到的,在她心底,萍儿是穿越过来后的第一个朋友。
她抬头远目,看着苍蓝的天空,今日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以后她的身边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萍儿呆在她身边总有一天会没命,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身边有人会死亡。
她的佣兵团每次出任务之前,她都会告诉他们同样的一句话,活着回来,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虽然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伤亡。
所以,不管怎样,萍儿还是和她的父母走了才好,过简单单纯的幸福才附和她的性子。
深吸了口气,清歌转身欲走,发现身后的长廊处站着一道身影,“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去萍儿小院里开始。”沐长风慢慢的从长廊处走了出来,全部束齐的头发为他本来就英朗的面孔添上了一份利落,见清歌面染微蕴,连忙解释道:“我是找你有事的,恰好侍卫说你去了萍儿小院。”
“嗯。”清歌脸色舒展的点点头,一扫方才的思绪,眼里闪着幽幽的睿智光芒,“我刚才想到一件事要与你商量,这次押粮你和我一起去。”
“为何?”沐长风问道,语气里有淡淡的疑问,“秦雨一直都盼望着这次能押粮的。”
“你说的,我知道,但是她丢了军粮,就是犯了罪,治军当以严明为标准,犯了就得罚!”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落在院中,飘在了大雍城的上方。
几日后,满城皆知,干王手下“雨将”押送军粮被劫,被干王妃关进王府大牢,等干王回来问罪,干王妃和沐长风气怒之下,带领众兵扎营往青峰山下欲困死所有劫匪。
小楼中千夜离一手拿着月貌递上来的飞信,上面写着五万大军将整个青峰山围困住,准备将一群抵抗的劫匪活活憋死在山头,他唇角浅笑,“军粮被劫是谁传出去的?”
站在一旁的来福低头道:“是半路上看见的乞丐传回来的。”
“哈哈,看来天都不帮御天干啊”他手指一动,飞信化为尘融入空气中,转手看着下一封,喝了一口手中香醇的美酒,眸中意蕴迷离,“哦,国君让我回去?”
“是的,他说有事要与夜王商议。”来福半点不敢抬头,这一屋旖旎酒香闻得他已然有些发醉,若是再看夜王的脸,他怕自己失态。
“噢既然有事商议,我便回去。”千夜离浅浅一笑,温和的笑容下,一双琥珀琥珀半点温度也没有,似冷到极致的玻璃,一碰即碎。
而此时,清歌,沐长风一行人押着长龙军粮车已经行了两天,清歌长发束起,只用墨骨竹簪簪起,一身男装软甲打扮,骑着赤焰跟在沐长风的身边,众人皆以为她是一个随行的军中小将,除了认为长相清秀可人以外,也没有太多的怀疑。
眼看着着望不到边在路上行走的长龙,清歌眼底也都是对秦雨办事的佩服,虽然是个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在三天时间,就凑齐了这四百车的米粮,四百两的车子和拉车的骡马,这一切都需要有足够的本事周旋才行,她不仅办的妥妥当当的,还一点风声也没漏出去,仅这么一件事,足可以看出御天干手下的人都是担当一面的人才。
待渐渐可以看到齐云山的时候,沐长风手中红色的小旗子一扬,一对对的骡车停了下来,他朗声命令道:“大家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前面就是齐云山,发给大家的衣物要准备好,见风雪立即穿上。”
这些押军粮的有一大部分新兵,新兵干劲十足,也年轻,充满了斗志,经过了训练后,也是非常有素的,夹杂着老兵在其中点醒他们,行走很有速度。
沐长风命令一下,他们立即停下来,开始坐下来吃着干粮,这一次的任务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还有就是第一次就是跟着沐将军帮干王送粮,多少心中都有期颐。
沐长风等他们弄好后,拉马走到清歌身边,从侍卫手中接了一个大饼,递给清歌,问道:“累吗?”
清歌接过大饼,分开了一半又给了沐长风,“不累,我吃不完,你吃一半。”
“多吃点。”沐长风看了她纤弱的身材,关切道,“等会到了前面,气温降下来之后体力消耗的快。”
清歌笑了笑,这些她都知道,看着沐长风关切的目光,她也懒得再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坐在马上一边吃,一边和沐长风往后面的车队走去。
运粮说起来简单,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说秦雨遇见的劫匪是最危险的,其他的还有车队的整个状况也非常重要,她一路上都不停的鼓舞着士气,看着车队的队伍速度是否要调整,沐长风不时的派出侍卫随时探路,保证运行通常,偶尔处理一些突发事件。
沐长风俊脸上都是毒辣的秋日晒出来的红色,他看着清歌的样子,脸上有着微红,那皮肤白皙的似乎永远都晒不黑,墨一般漆黑的目光如珍珠一般闪亮。
清歌每天夜晚也会和他一样,三次两次的起来查看,虽然有士兵巡逻,他们也要检查粮草有没有出现纰漏。
这些粮草都关系到前线的战事,关系到清歌心心念念的御天乾,绝不能出什么意外。
白天黑夜都是这样忙着,清歌看起来却一直都像是精神灼灼,目光永远幽黑有神,比任何一人都看起来要有精力,但是只要休息的时候,她必然是抓紧时间赶紧休息,绝对不浪费一分一秒,这样的她,比兵士更加训练有素,有一点像
沐长风收回自己的思绪,清歌只不过是因为被欺负,日日夜夜在家苦练,以前她武功就很好,现在不过没有内力,性格变得冷了些,哪里会像杀手,甩开自己头中胡乱的想法,继续安排探路。
孰不知他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正是清歌前世真正的身份。
吃完以后,绿色小旗子一挥,队伍马上准备了起来,往前走着赶着,天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两边的绿色也越来越少,树叶在树枝上晃悠悠的挂着,一个风卷来就飘落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色荒芜了起来,一片白色的雪片悠悠的从天空中落下,掉在了清歌的肩头。
齐云山到了。
不知道这一块是不是才入冬不久,眼前的雪地很薄,虽然气温降了下来,清歌他们有准备了棉衣棉裤,大家一并换上,也没有什么惊惶的情绪,踏着薄雪往路上赶去。
齐云山并不是指一座山,而是一块地区,它的地势并没有多高,如果不是因为在平地上拔起,反而像是一块突起的土块,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中间还有一块块的旷野,并不陡。
清歌他们押着粮队往前而行,饿了坐下来吃着干粮,累了夜晚就躲在粮车地上避风而坐,一直这样到了第四天,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痕迹,雪花大的如同鹅毛一般不断的飘了下来,天地间望去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夹杂着北风飘落在绵绵的地上。
地上的雪花一层堆一层,渐渐的有盈尺之厚,骡马走在前面,一蹄子踩上去,要好半天才能拔出来,所有的人都护住自己那辆车,拼命的往前赶着骡马,让它前行。
沐长风骑着马好不容易走到清歌的面前,“看这雪一时半会是没有停的,你准备的东西可以用了吗?”
清歌跳下马来,踩在雪里,冰冷的凉意透过棉裤都沁到了肌肤里,她张开嘴呼了一口气,马上凝成了白色的雾气,“这雪够厚了,可以了。”
沐长风立即转身,大声道:“大家停下来,将每个车上后面绑着的东西按照开始教大家的方法装上去!”
早在他们出发之前,清歌就将东西的装法告诉了所有人,就是为了防止在路上的时候手忙脚乱完全搞不清楚,士兵们纷纷的将绑在粮车后的东西拿出来。
那东西十分简单,几块宽厚结实的木板订在一起,前面弯起来翘着,有拉绳。
等那些士兵装好了以后,一看就知道是怎么用的,把拉绳换下来套在了骡马的脖子上,纷纷惊叹:“将军,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东西,真是太厉害了!”
沐长风爽朗一笑,也不居功,指着身边的清歌道:“是她想出来的。”
那些士兵又都是一番赞叹,这一路上清歌和他们一起吃苦耐劳,没有半点怨言,本来还觉得白脸秀气的小白脸,此时看来也是很聪明睿智的,再加上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顿时和清歌的关系又拉近了一层。
一切装备好后,士兵们又开始前行,有了这个这个像木架子的东西后,骡马明显没那么吃力了,车子也不再动摇西晃,不会陷进雪里了,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沐长风拉着马走在清歌身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怎么想到的?”
清歌淡淡一笑,“这叫爬犁,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沐长风不由的问道,他自问书也看的不少,怎么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
“天方夜谭。”清歌说完,看着沐长风眉头紧皱,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的跃上了赤焰的马背。
对于沐长风他们来说,爬犁是什么大概没有见过,但是对于她来说,爬犁是在北方常见的一种冬季运输工具,北方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冰雪期,而户外山川沟野之间雪特大,往往填没了“道眼”,只有爬犁可以不分道路,只要有冰、有雪,便可在其上行走,靠的是动物的牵引。
清歌让工匠做的这种是跑长途的重载爬犁,用粗木凿铆镶镶死,榫对准铆后用水泡浸。木头一涨比钉子钉的还结实,这东西她曾经在瑞士的时候追杀一个a国通缉特工的时候用过,记忆还蛮深刻的。
若不是因为时间太紧,她还可以做有皮棚的爬犁出来,里面还可以放火盆,那样兵士们更加舒服,可是眼下时间来不及,没那么多讲究。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考验清歌他们,过了两天后,气温越来越低,风雪越来越大,大到往前面看过去的时候,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见度非常的低,天空中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所有人身上都飘满了白色的大雪,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白色的雪龙在雪地上徐徐的前进。
气温低得让人开始受不了,赶马的士兵手冷的鞭子都要握不住了,只能赶一下,又放在手边使劲的吹着了口气,不要让手冻结了才好,渐渐的有人身体受不了,发烧的,不适应天气的,冻伤的,还有倒了下来的。
沐长风和清歌两人前前后后的忙着,一直在鼓励他们,坚持了一天后,天气依旧越来越低。
随之而出的,开始挑选了新兵的弊端也渐渐的显露了出来,老兵们虽然身体不如他们,可是心里到底是稳定一些,他们大多虽然冷,但是心神能稳住。
看着前面望不到一点其他颜色的天,新兵们却是渐渐的有些乱了。
他们吃着冻得都咬不动的饼子,瓶中的水早就冻了起来,随手抓一把雪放在口中融了,反而越来越冷,风夹着雪花直往人的袖中,脖子中钻,他们熬不住坐在爬犁旁边,缩成一团任喊都喊不出来。
沐长风急着看着这一切,他的脸已经不是开始在外面晒得青色,而是蒙了一层霜雪的白色,这样的天气,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几乎一吹过去,水就能冻成冰,这老天是故意考验他们大雍国的吗?
旁边有士兵缩成一团,抱怨道:“我是北方来的,都没见过这样的天气,这样下去人会被活活冻死。”
“我,我,得得得就要冷得得死了。”另外一个已经抖得牙齿都在发颤,发出得得的声音,上下显然没有他这个北方的耐冻。
“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运粮的,当然会在这里!”那北方来的士兵不耐烦的答道,再一听,这怎么是个女声,抬头看去,天苍雪白中,一个身披绿色裘衣的女子站在他们的面前,面色秀丽中带着一尘不染,打着一把纸伞,风吹得过去,伞在她手中纹丝不动,正垂首看着他们。
这荒山野岭突然出来一个面目美丽的女子,年轻士兵不免想到一些老人说的鬼精妖灵的故事,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的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也不见怪,长发飘在天地之中,有着一抹出尘的秀色,指着远处道:“我和我家公子经过这里,看见你们,公子让我过来问下。”
士兵眯眼看着她指的方向,只看见一个长的人影,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整个天地都是白的,他能看清楚什么,他摆了摆手,又放在口边搓了搓,“你快走吧,小心被冻死。”
绿衣女子不再多说,举着伞一步步走回那个人影旁边,低声道:“公子,他们是送粮的队伍。”她将伞举到人影前,又说道:“住在这边这么多年,绿衣倒是第一次看到齐云山有这么冷。”
那人影如天地一般安静,抬头望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天,“天地有变,必有妖孽。”
他的声线宛如流水纯净无垢,似有人在耳边唱着梵声,空旷无境界,目光遥望着前方。
清歌和沐长风又拉又劝,那些兵士都不再动了,并不是他们不想动,也确实是疲累了,自从上了齐云山,连着四天赶路,一直都是超低温,特别是晚上零下二十度都有,若是有羊皮大毛袄,加上高筒皮毛靴,就算是零下四十度也是可以的,可是他们没有料想到会有低到这样的气温,只准备了一般冬天的棉衣,这些士兵又不是常年生活在北方的人,怎么敌得过零下几十度的寒冷。
不说他们,就是清歌自己也觉得温度低得脚趾都是麻木的,可她的毅力绝不是这些士兵可以相比的。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前面的路程至少还要走散天,若是不往前走的话,粮食送不到不说,这些士兵待在这里也会受不了的。
沐长风跳下马站在了领队的爬犁上,大声道:“将士们,我们前面还有三天的路,就能出了齐云山,到了暖和的地方,这些粮食我们必须要送到,否则在镇南关的将士们就会没有饭吃!没有饭吃,那就意味着没有力气!那是我们的兄弟!”
他一番话语落下去,却被卷在了风里,没有太大的效果,就算是将士们想动,此时也觉得身上使不上力,越来越冷。
远处的那个公子看着这边,绿衣举着伞道:“我看这将军喊也不行了,这天气太冷了”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公子一语不发,平日里公子平静的如同解冻的水面,没有半点涟漪的眸中却一直看着那处没有收回,她又顺着看回去。
听着沐长风的话,士兵们也心中动了动,无奈觉得全身都冷得要死,开口道:
“将军,真的真的太冷了”
“是得得走不动得得得”
看着士兵们都一动不动,仿若就要在这里等着风雪过去,清歌想起御天干肯定是在前线等着的,她在临走之前给他发了书信,将在十天内将粮食送到,这是她给他下的保证,也是他给她的信任!
她一把将沐长风拉了下来,跃上了赤焰的马背。
北风呼啸,卷起风雪不时的从身边刮过,少女穿着红衣软甲,稳稳站立在已经落得一背白雪的血红烈马上。
“大雍的子民们,知道我们这粮食要送去哪里吗?我们要送去的地方是镇南关,那里前线正有我们的干王带领二十五万士兵对阵别国的四十万大军,二十五万对上四十万,为什么,因为干王有这个信心打倒他们!可是!如果没有粮食!那就没有了力气,没有力气就举不起兵器”
“举不起兵器,那别国的大兵就会踏破镇南关,进了我们大雍的国土,他们进来以后,战马强兵破开了我们的城墙,长驱直入,烧了你的房子,睡了你的老婆,还要打你的孩子,让你们世世代代都做他们的奴隶!”
风声席卷着少女高扬的声音随着吹去的风落在每一个士兵耳里,她的目光长而深咧,仿若能看到队伍的最尽头。
苍冽的北风中仿若只有她一道红银的身影如同标枪一般高高站立在烈马之上,任凭风吹雪飘,都不能动摇她些许,她的声音清澈寒冽,仿若能在这沉沉的天幕中独存于其中。
渐渐的,兵士们动摇了起来,是啊,大雍的国门一破,他们就是亡国的奴隶
见下面的人有了动摇的神色,清歌将戴在头上的帽子取下,一扯束发的墨骨竹簪,对着他们大声道:“我叫沐清歌,是干王的妻子,这所有的粮食,我是为了我的丈夫,大雍的战神干王送去的,要让我们大雍的国门,免于被别国的铁蹄踏破!”
及腰的长发一解,立即如同一匹闪亮的墨色军旗在风中猎猎飞舞,灰茫茫的天空里,只有那墨色的旗帜映在众人的眼中,化为一团熊熊的烈火燃烧在每个人的心头。
士兵们轰动了,这些天来一直随着他们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没有半点抱怨的,原来就是名满大雍,抓了叛国贼的干王妃!
她一个纤弱得和杆子似的女人都能站在这里,不怕风雪,宛如强石一般,他们男人怎么就缩得和个乌龟一样在车底了!
大雍男人的骨子里的血性上来了!
他们一抖身上沉积的落雪,在雪地上蹦跳了两下,将缩起的脖子拉出来,弯曲的背挺直了起来,手中长鞭一扬,“为了我们的老婆,孩子,走了!”
长长的雪龙又开始移动了起来,速度依旧是缓慢,可沐长风知道这不一样了,缓慢是因为大雪的原因,不一样的是所有的士兵眼中的神色都变了,这一次,无论是什么,都难以阻止大雍男人们的脚步。
因为,他们绝不想被一个女人就这样比下去,即使是他们最崇拜的男人的妻子!
他看着依旧在风中树立的清歌,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从心中发出来,眸中有光芒闪动,谁说女子不如男,他的妹妹便能胜千万男儿。
鹅毛大雪依旧不管不顾的飘下,长风从树梢卷过,带起落雪簌簌。
远处两道静立的人影微微动了动。
“公子,那个人是个女的。”绿衣眼里有着惊奇,原来女子也可以有这种的风姿,有一种从骨子中散发出来号召众人,令人折服的气息。
“嗯,我们走吧。”那公子收回目光,北风卷起他的衣袂,如同雪中仙人,飘飘欲飞。
他面色平静,眉目半分未动,缓步的朝着与清歌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绿衣紧随其后,瞬息后,淹没在苍苍白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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