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谁家的儿郎有这福气娶得我家姐姐。”
说亲!!!
荷花似被五雷轰顶,雷得外焦里嫩。
她才十二岁,十二岁!!
放在以前,这年纪的孩子只不过是小学毕业,九年业务教育都还没完成,这会子居然就有人来给她说亲了!
就算这里的人早熟、谈婚论嫁的时间也早,可她,她……到现在连葵水都没有来过,她还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居然!
知道阿生嫂子领着那马媒婆是去见季同了,荷花顾不得小巧的取笑,拎着裙子跑到偏厅的屏风后坐着。
小巧一方面觉得荷花胆子太大了,也不懂得害臊一下,一方面也心里痒痒的,要知道马媒婆说了什么,扭扭捏捏一阵以后,猫着身子偷偷地蹭在荷花身边,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这些年来荷花家说亲的人也不少,季同本来是不待见媒婆的,可听说是给自己女儿来说亲的,他对这个女儿极是宝贝,少不得也要考虑一下。听得马媒婆说的就是隔壁的小宝哥,就更加不能坐视不管了。
荷花坐在屏风后,听那马媒婆舌灿莲花,把这门亲事的好处直列了一二三四……八九十条好处。
第一重要的,就是小宝和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有感情基础。
第二就是小宝的人品样貌他们都清楚,知根知底不怕受骗。而且两家离得近,有什么事情也好互相照应。荷花受了委屈走十几步能回娘家搬救兵。
第三就是大海婶子为人和善,不似二婶子那般威名在外,荷花嫁过去,不用怕有婆婆打压。
第四当然就是聘礼。
说到这个的时候,马媒婆刻意压低了声音,“季老爹您可别看这一次他们家散出去两千多两银子,说是娶媳妇的钱都没了,还闹得要卖祖屋,那都是大海家的做给别人看的。他们家其实没犯事,就是别人看上了他们的钱财才惹来这一场祸事!大海家的看得通透,故意哭穷呢。实际上,他们家的金条,至少还有这个数!”
马媒婆伸出巴掌把五个手指张得大大的。
荷花听得不以为然,要是连马媒婆都知道大海叔家床底下还有这么多的金条,只怕大海叔一家子都要遭毒手了,还能一家人好好地在这里?不过,他们在外面还有一个田庄倒是真的,大海婶子应该也还藏有一些银钱。
反倒是自己家,买了房子后,算上她的三十多两私房钱,全家可以动用的流动资产就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两银子。
这样算起来,大海叔家依然要比他们家富足。
男方人品好、婆婆性格也好、家底富裕,小宝年纪轻轻就在外面跑船,有胆量有见识,以后必定前途无量,就连小时候荷花被他推到小溪里的事故,都让马媒婆说成了是缘分!让孽缘变福缘的办法,就是荷花嫁给小宝哥,让小宝哥好生关爱她!
马媒婆说得唾沫横飞,荷花自己听了,都觉得她和小宝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要是不嫁给小宝,这世上就再没有这样的好姻缘了!
季同自然更不用说,小宝就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昨天见了他,也觉得他去跑船之后,有了几分谈吐不俗的味道。大海家两口子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荷花嫁过去,的确不会吃亏。
只是……
季同咳了一声,有些迟疑地道:“小宝哥这个孩子我倒是满意的,只是荷花现在年纪还小……”
马媒婆听得季同没有反对,知道事有可为,赶紧解释:“同老爹,也不是说让他们现在就成亲。我们先把亲事定下来,等过几年他们年纪大了再办喜事不晚。你也知道小宝哥是个有出息的,要不趁早把他给你家闺女定下来,这好女婿就要便宜了别人家的姑娘了!”
季同忙道“那……”
“啊!”
荷花在小巧腰上捏了一把,小巧痛得立即叫出来。
叫出来才发现自己原本是在听墙根的,捂着嘴见荷花笑眯眯看着她,泪花儿就在眼眶打着圈。
阿生嫂子立在一旁,见马媒婆往屏风那边看去,忙上前笑骂:“小巧你是不是又做错事了?早叫你换茶上来,你干嘛去了?还不赶紧去厨房拿点心上来!马媒婆,小宝哥虽然好,我家荷花姐姐也是个出挑的。等小丫头把姐姐拿手的点心端上来,你就知道了。”
“那是,那是!能吃到荷花姐姐做的点心,我也算有福气的了!”马媒婆瞟瞟屏风,这却是荷花为了方便见客特意做的,又大又厚,人坐在后面,前边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季同自然已经知道荷花在后面了。想到荷花平素也是个极有主见的,既然把小巧支出来了,应该就是对这门亲事有看法。任凭马媒婆如何明示暗示,他也只是打着哈哈,不敢一口应承下来,实在躲不过了,就端着茶杯不停地灌茶。
荷花在后面见季同抓头挠耳也讲不出一个“不”字,自己也满头是汗。
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阿生嫂子带了两个人进来。
“老爹,二舅奶奶来做客了!”
荷花平时最不待见这个二舅妈,今天却是无比感激她的到来。尤其感激的是,她带来了一个媒婆,这两个媒婆居然还是认识的!
媒婆大战
季同见得阿生嫂子把二舅妈带进来,还以为她和往常一样,是要给自己说亲的,忙忙地起身说要叫荷花出来陪二舅妈,从马媒婆的唾沫星子中逃离出来。
二舅妈却是个妙人,直接就坐在偏厅上位,等着阿生嫂子给她上茶上点心。两个媒婆也是互相打着哈哈热络地坐在了一起。
荷花见季同走了出来,扭扭捏捏地跟上去,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害羞道:“爹,我不要现在嫁人,也不要现在就说亲。那马媒婆,我想办法让阿生嫂子回了她吧。”
这种事情,如果是女儿家和娘亲说,倒还好些。父女之间讨论这种话题,总是有些尴尬。季同却依然硬着头皮道:“荷花,爹只得你一个女儿,你娘又不在了,自然也是舍不得早早把你嫁出去受苦的。但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若是有那等好儿郎、公婆也是和善的,趁早给你定下来,爹也安心……小宝哥和你也是般配的……”
这都哪跟哪?
荷花急了,顾不得装羞涩,顿着脚道:“爹,我不管,我就是不要现在说亲!我拿大棒槌把她们赶出去!”
季同赶紧拉住她:“荷花,别!别!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做出这等事来?你若实在不答应,爹去回了她就是。”
荷花小声道:“爹爹只怕回了她,就要得罪大海叔一家。不然,早就让那马婆子出去了吧?”
季同愁眉苦脸道:“你不愿意,爹纵然得罪再多人,也是要回了她的。”
“爹爹别担心,女儿自有妙计。”荷花抿嘴一笑,把阿生嫂子,旺财婶子和小巧叫到一起,嘀嘀咕咕交代了一阵,自己仍然轻手轻脚坐到屏风后面去。
两个媒婆却已经开始较劲了。
只听那马媒婆道:“李大娘,荷花这门亲事,今天却是我先来提的,季老爹对那男方家也是极为满意的,你还是省了这份心吧!”
那李大娘却是嗤笑一声:“马大姐,你欺我不要紧,可季老爹一家如今也是殷实人家,再者荷花姐姐也是我们柳员外的外甥女,怎么的也得说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你给她提的那小宝哥,可就是前头不远处那一家的二郎?他们家才吃了官司,大郎也被退亲,马大姐你给他家二郎来提亲,这可不是糟蹋荷花姐姐吗?”
马媒婆倏地变了脸,甩着帕子冷笑道:“李大娘,郝大爷(大海叔)的家底可是季家村数得上号的,他的官司知县老爷已经判了他们是冤枉的,大郎退亲的那家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呢。荷花与小宝哥是青梅竹马,两家又是知根知底的,可比你要说的那个什么秀才要好多了!”
二舅妈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不等李大娘说话,就嚷嚷起来:“你这婆子,忒没眼色!郝大家家底再多,也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我那秀才侄子,可是见了知县老爷都不要下跪的!”
“就是就是!我要给荷花姐姐说的这门亲,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那杨秀才日后中了举,荷花姐姐就是官家太太了!”李大娘忙不迭地接上二舅妈的话头,得意地看着马媒婆。
马媒婆却依然是冷笑:“秀才大多只会讲清高!这没点家底的人,读了书又能怎么样?隔壁村有个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的,到四十五岁还是个穷酸秀才!每日里只靠着秀才娘子纺纺纱、绣绣花换点银钱来喝粥呢!可怜他家那个最小的孩子,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要说的那个杨秀才,可是从小没了父母,不过有几间茅屋而已,要说娶亲,只怕连聘礼……舅奶奶您家即便照顾杨秀才,季老爹又怎生舍得自己花一般的闺女嫁给一个靠亲戚周济的穷秀才?”
要说媒婆这个伟大的职业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能做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这马媒婆和李大娘也算是其中的翘楚了,十里八乡谁家有个闺女,哪家有个儿郎,她们都装在心里。各家各户的闲言碎语、公婆儿媳的家长里短她们也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是以马媒婆说了小宝哥,万大娘就知道大海叔家吃了官司、阿齐被退了亲。万大娘一说杨秀才,马媒婆也知道那是个家徒四壁的。
荷花在惊叹于两个媒婆的雄厚八卦功力之余,也不由对舅舅一家感到无语。
亲上加亲在这里很常见,这时候人们的家族亲戚观念还是很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