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种心情来看这些东西,感受也自然不一样了。但她拒绝了小宝不止一两次,季均也明示暗示小宝很多次他们之间不可能,只好把清单送给季均试探一下小宝这时候的反应。不想小宝竟然不顾一切从京师赶了回来,还托了族长夫妻保媒。
偷偷在屏风后看着族长身边的小宝故作镇定的焦急样,那一刻,荷花有一种久违的陌生而熟悉的开心。
小巧笑着道:“姐姐说得我越发糊涂了,不过我记得在我还没有成亲以前,他倒是好几次塞给我稀罕玩意,然后央我给姐姐送东西。他有这份心意,以后必不会让姐姐难受的。”
荷花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道:“你也别拿这个寒碜我。当初,是谁把明明一次就要买齐的笔墨纸砚,硬分成三四次去方秀才那里买的?”
小巧连连讨饶:“姐姐,好歹让我在儿子面前留点脸皮……”
对荷花与小宝忽然就订了亲感到奇怪的还有徐大少。当初在京师他拉着郁闷的小宝喝酒,本来是对小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还告诉了他许多自己亲身体验的风月之事。可惜,小宝的思维和他对不上,越是受到徐大少风流韵事的刺激,就越想着要愈挫愈勇。
徐大少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中促成了小宝与荷花的亲事,不然肯定要懊恼。可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当初他春风得意带着一个娇俏丫鬟、一个老嬷嬷和众多小厮护卫去了京师,回来却有点凄凄惨惨戚戚。
原来徐大少的妻子对于丈夫新婚一个月就要远去京师是万般不愿的,但也不可能因此误了他的前程,只得忍痛让自己陪嫁的一个丫鬟跟着去伺候,然后又让一个极有威严的嬷嬷也跟着去了。
那丫鬟平日里虽然是个老实的,但见自家小姐这般安排,也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算是伺候茶水也要描脸画眉、簪花戴钗、穿得光鲜靓丽的,没几日就和徐大少勾搭上了。然后自觉高人一等,就连徐少夫人也要礼让的老嬷嬷她都不看在眼里,倒把自己的活计都推给了她,还让这个老嬷嬷听她使唤。
老嬷嬷气得整天直骂小娼妇狐媚子浪蹄子之类的,还和那丫鬟掐了起来,有一天季均去徐大少院子的时候还碰上那丫鬟披头散发、梨花带雨的冲出来。徐大少却是乐得见她们吵,自己得了闲就去那京师的烟柳之地,回来之后再端架子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老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想到自家小姐派自己来,一是为了守住这小娼妇,二是为了防止姑爷出去打野食,如今不但让这小贱人仗着爬过姑爷的床就对她喝三呼四的,还让姑爷去了那风流之地,这一趟跟出来不但被姑爷厌了,回去还要被小姐责罚……
想来想去,老嬷嬷在徐大少跟前也就低眉顺眼,对那丫鬟也好言好语,等到徐大少一出门,她就和小丫鬟对骂起来,嘲笑她被姑爷扔下去找粉头娼妓了。小丫鬟到底入世尚浅,功力不深,三言两语就被挑拨了,再发现徐大少的衣物里有了某些痕迹,就要死要活起来。
徐大少被她们两个闹得烦心不已,尤其厌了那小丫鬟,却因着妻子派过来的人,不好打发,只得忍了。
回到家徐少夫人就把那丫鬟打了个半死,连同那嬷嬷一起送回娘家去处理了。徐大少曲意讨好了几天,徐少夫人还是没有好脸色,愁得他只能来季家借酒浇愁。可季均忙着准备婚事,荷花也定亲了,就连称砣都有人知冷知热地伺候着,一时间,徐大少只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了无生趣。
立威发作(上)
六月十二,冲龙煞北,宜婚嫁、冠笄。
先一天徐家已经派人过来铺房。季家人少房多,往日里家具器皿等摆设大都只求实用,后来季均考上举人才稍微多了些撑场面的点缀。徐家的嫁妆极为丰富,但还是装得下的。荷花最感兴趣的就是那套一水的黄花梨硬木家具,条几、书画桌案、杌凳、坐墩、镜台、灯台、各类柜架都是质朴大方的风格。
当然,简单朴素从来都不是徐二奶奶的风格。成套的家具她不好插手,但那个可折叠伸展的三扇屏风就镶嵌了珐琅、玉石、装饰了大富大贵的山水花鸟图。此外,流苏绸帐、丝绵被褥无不大红大绿,富贵吉祥,两个装饰着鎏金花边的马桶更是金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
季均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新房,壮志满满:“荷花,你出嫁的时候,哥哥一定将你的嫁妆置办得更加体面!”
荷花笑着指了那个五彩斑斓的屏风,小声道:“那哥哥你可就要努力了!可不要以为在屏风上多描几朵大红的牡丹就算更加体面,到时候至少给我两个五扇的屏风,一个拿来用,一个拿来砸。”
季均先是苦笑了一下,对他那个准丈母娘的眼光也是很无奈,然后眼睛四处看看,道:“五扇屏风就免了,砸掉一个就没了。到时候哥哥给你多备两套杯盏盘碟,一套用着,一套就用来砸,或者叫桑园每日送你一匹绸子用来撕。”
荷花抿抿嘴:“泼妇或者败家儿才干这种事呢。哥哥你也别挤兑我,待嫂子进了门你就知道,女孩子家生气时使小心眼的法子多了去了,并不仅仅是酒肆里人家笑话的只会摔盘子和打丫鬟。”
家里各管事娘子、媳妇子和小丫鬟们都想了办法要到新房来看一看,不够资格进来的也要在窗户外或者院门外没事找事地转个三五圈。族长夫人被委以重任,看着来来去去交头接耳的人群,又热又闷,就使劲挥着帕子抹汗,一连声地赶人:“去去!都挤在这里干嘛?没见过世面?赶紧打扫去,明天出了漏子,别说要赏钱,大板子伺候!”
回头她就细细地摸着那些家具上的卡子花、矮老和罗锅枨,啧啧称赞:“都是好东西!就是这家具也得上千两银子。要不怎么说人贱物贵呢,光是这马桶,就要比穷人家卖女儿的钱来得多,啧啧……”
因为徐季两家现在也算有头有脸的,徐二奶奶又是个好排场脸面的,他们嫁女就请了好几个戏班子,摆了近百桌流水席,季家这边也请了县尊并县丞、主簿、典史等人来捧场。这时候阿齐已经得了一个外放的肥差,外人就说季家一个儿子娶了徐家富贵女,女儿又嫁了郝家这样一个官宦人家,真是要财有财,要势有势,以后更加不得了。左邻右舍和那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的人都争相来贺,轿子与各色贺礼摆得满满当当,来来去去的人也挤得到处都是。
幸好天公作美,前一夜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倒也不是很热,否则,光是闻着人群拥挤的汗热气息就能让人熏晕了去。
因三教九流的宾客都有,荷花一个大闺女也不好出面,冯姨娘也正在坐月子,她们干脆凑做一堆,躲在小院子里纳凉,逗着两个小孩子玩,家里的事情大都交给族长两夫妻。
季均穿着九品官服,戴了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将新娘迎过来,拜完堂就被拉着喝酒。荷花看时间差不多,就提了一个小蛋糕去看徐诗源。
新房里只剩下了徐诗源、喜娘并徐家带过来的婆子丫鬟。季家这边本就因人丁单薄才请了并不怎么相熟的族长一家来主持大局,要陪新娘的女眷更是没有几个。荷花原本想带几个婶娘一起去陪陪徐诗媛然后早早打发了她们,让徐诗源落个自在。
不想那几个弯了九道弯才搭上关系的亲戚却是卯足了劲要给季家撑腰的架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眼看徐诗媛从主动拜见到隔三差五搭一句话再到几乎是坐定了低眉顺眼只管嗯嗯啊啊,荷花在心里叹口气,将那些媳妇身子们请出去,把门关了,拿出小蛋糕来笑道:“嫂子受累了吧?这里没有外人,你先吃个蛋糕垫垫肚子。”
徐诗媛一脸娇羞地伸出手来,一个小油纸包就从她袖子里滚了出来,骨碌碌落到旁边一个婆子的脚边,那婆子眼明手快,轻轻一抬脚,小油纸包就藏在她接近地面的裙衩里了。那婆子就昂首挺胸、眼神肃穆地站着,几个小丫鬟也眼观鼻鼻观心只装做没看见。
徐诗媛粉脸羞红,手僵了一僵,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旁边的喜娘笑着道:“有这样体贴的小姑,新娘子可有福了。李妈妈放心,这等事情,其实老身经常见的,难不成真要新娘子一直累着?”
荷花认出来那婆子李妈妈是徐二奶奶身边得力的人,再看那个油纸包分明包的就是点心,她不可能不知道的,大约只是在她面前放不开而已,就拉了徐诗源的手道:“嫂嫂以前就和我认识的,难道还不知我是什么人?”
徐诗媛这才接了蛋糕,也没有客气,就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吃了。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荷花就退出去了。
李妈妈打发喜娘出去,道:“姑娘,这位季家小姐一向是个脾气软的,今天娶亲这么大的事,他们家竟然没有一个近亲管事,就连刚才那位舅奶奶,好像和他们也不甚亲善。姑娘以后要当家可就容易了。”
徐诗源挪挪身子道:“李妈妈,这些事情不急。娘虽然和我说了很多,但……我还是不太懂,说不定要闹笑话呢。”
小丫鬟就笑道:“这不是还有李妈妈在?姑娘放心,二奶奶都安排好了。”
婚礼热热闹闹结束,等到季均带着徐诗源归宁回来,才算消停,一家子都累得腰酸背痛。
徐诗媛算是季家正正经经的一个主母,管家的事情是不可回避的。
荷花与季均商量过,有些事情她也确实不好出面。于是,王掌柜打理的点心铺子和咸鱼铺子算是她积攒的私房,邻县八个门面也过了明路,只说是季均用打算买官的银子换的,四个门面记在荷花名下,任她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