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少清想。他们都活着,这就足够了。
第27章胜利
自打下午起,文思飞的手机铃基本没停过,好像所有的倒霉事都一股脑儿地砸到了他的头上。
“文总,我们公司持有的所有股票都开始下跌,照这样计算,今天收盘之前就会跌停!”
“文总,好几个网媒突然同时登出对我们公司不利的消息,现在都上微博热门了!要不要花钱把事情压下去?”
“文总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服务器机房突然停电,说是附近的变电箱出了故障,现在供电部门正在抢修,贵公司的网络业务暂时用不了那是很正常的。还有……”
文思飞几欲抓狂!他的生意一直顺风顺水,眼看就要扶摇直上登顶人生巅峰,怎么会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麻烦?现在别说登顶巅峰,他没半途跌入深渊就该谢天谢地了!
“天枢!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是怎么搞的?难道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你故意整我?”文思飞将所有麻烦的源头都归咎于那个无形的人工智能。他在办公室中暴跳如雷,对着电脑摄像头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他知道天枢能透过那小小的镜头看到自己,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天枢的监视。平常他表现得如此不可理喻,天枢肯定早就来电话训斥他了,可今天的天枢意外地沉默,仿佛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无暇顾及他的走卒,哪怕文思飞已经火烧眉毛了。
文思飞没有天枢的联系方式。一向是天枢主动联络他,他的手机上永远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从不重样,文思飞试过拨打那些号码,得到的提示始终是“您拨打的是空号”。
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反正天枢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给他。况且他也不愿意一天到晚跟一个随时都能要自己命的嗜血人工智能说话。
现在方才后悔不迭。祸从天降的时候,唯一的救兵竟然不在身边,这该如何是好?
文思飞干脆打电话给负责拟真舱的技术员。他把王臻的尸体扔进焚化炉之后,就让那个老实巴交的新人来接手王臻的工作。
他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落地窗前踱来踱去,贴在耳畔的手机中传出悦耳的彩铃歌声。那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响了一遍又一遍,文思飞都学会唱了,可就是无人接听。
他并不知道,此时技术员正瑟缩在制药工厂地下室的走廊里,手机就在他口袋中鸣响震动,但他的双手被挂绳缚着,只能干着急。
不远处,十四台拟真舱之中,断开脑后神经接驳线的测试员们遵照天枢写在他们大脑中的命令,试图攻击入侵地下仓库的人。但他们也被绑住了,像搁浅的游鱼般在舱内扭动着,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喊叫。
更远一些的地方,樊瑾瑜就地取材,借用仓库中的电脑,与他千里之外的黑客朋友们联络。华嘉年浑身浴血,坐在樊瑾瑜脚边,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双目在烟雾中半阖着,像是昏昏欲睡。
文思飞并不知道,无数的数据包正从地下仓库中发出,穿过天枢的重重封锁,送到每一个参与这场秘密战争的黑客手中。数据包中包含了天枢残留的一些代码,黑客们加班加点地分析代码,寻找特征,然后将这些标记为“超级病毒”的样本分发出去。
在北京,在筑波,在慕尼黑,在班加罗尔,在旧金山……在世界上已知的每一个杀毒软件公司,办公室中的电话铃此起彼伏,人们不分昼夜地忙碌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一种奇特的病毒正在网上迅速传播,它像一个会分裂的幽灵,借用闲置的电脑或手机,将它们纳入自己庞大的计算系统之中。
没有人知道它在计算什么,是有人在操控这个“程序”,还是它拥有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
“简直像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一位印度程序员用口音极重的英语喊道。
“这个‘病毒’最初的爆发地在哪里?”日本新干线上,从假期中被紧急召往公司的西装男子通过手机厉声质问自己的下属。
“所有样本都来自中国!那帮疯科不声不响地搞出了什么玩意儿?!”硅谷的摩天大楼中,熬红了眼的员工在夜色中失声尖叫。
一个小时之内,所有的杀毒软件都会陆续开始更新升级,已有的代码将被毫不留情地清除,全新的防火墙将阻挡那个“神秘病毒”进入用户的电脑或手机之中。
天枢所掌握的据点正一个接一个地被夺走,它努力地进化和升级,速度却越来越慢。如果它这时还有声音,还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一定会向对方发出狂怒的吼叫——就差一点!再多给我几个小时,我就能进化为更高级的形态!届时这个星球上无人会是我的对手!
只差一步我便能君临世界,为什么会功败垂成?
几个小时后,人们会知道有一种“新型病毒”爆发,关于超级人工智能泄露的传言甚嚣尘上。二十四小时后,这场世界范围的病毒危机将升级成外交问题,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记者招待会上义正词严地驳斥那些“中国制造人工智能威胁世界”的谬论。
失去了十四个测试员的大脑,失去了文思飞租用的服务器,失去了被侵占的一个个网络资源,天枢的困兽之斗,很快就将偃旗息鼓,最终消失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世界中,只留下一则传奇版的轶闻。
但是世界上总有没安装杀毒软件的电脑,总有没建立防火墙的网络,总有疏忽大意引狼入室的电脑使用者。没人知道天枢是彻底消失了,还是藏匿在网络的某缕阴影中,缓慢地进化着,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毕竟网络是如此庞大,几乎覆盖了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谁也不能彻查每个比特的数据。
就像源于非洲的神秘埃博拉病毒,总是突然地爆发,如死神挥镰,夷平无数的村庄,留下一地血尸,然后又神秘地消失,直到下一次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的时候,历史的循环将再度开始。
而此时此刻,在中国的一座内陆城市,每个市民都能看到郊区方向升起冲天的烟柱,配合着黄昏夕阳火烧般的金红色,就犹如爆炸产生的烈焰在天际线上熊熊燃烧。
业已恢复秩序的城市紧急调度中心向烟柱所在地派来了消防车和急救车。俞少清、秦康和谢睿寒走出那栋五层小楼时,急救人员一拥而上为他们检查身体。谢睿寒吸入了太多烟尘,不得不上呼吸机。
两名军人打扮的男子走上前冲他们敬礼。谢睿寒瞟了一眼他们的肩章,将呼吸面罩扔到一旁,在秦康的搀扶下镇定地迎向他们。
工业园区,红蓝交织的警灯包围鼎川制药工厂,好事的新闻媒体如同被血腥味吸引来的苍蝇跟在后头,争先恐后地报道骇人听闻的“鼎川制药特大绑架案”,添油加醋地描述十四个人质是如何被营救出来的。
鼎川制药的办公楼下亦是停满了警车。文思飞坐在办公桌后,阴沉地望着面前两位面熟的刑警。上次来调查他的也是这两个人。这一回,他们有了确凿无误的证据,可以正式请文思飞去“喝茶”了。
人生就他妈像坐过山车,今天早晨文思飞还意气风发地向下属们训话,傍晚时便成了重案的嫌疑人。刑警给他戴上手铐,押着他走出办公室。
对文思飞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员工们围在办公室门口,惊惶地看着他们的老板被警察带走。也许是给文思飞几分薄面,警察用衣服盖住了他腕上的手铐。
文思飞脸色苍白,焦灼不安的目光扫过办公室中的每一个摄像头,试图寻找天枢仍在监视他的蛛丝马迹。天枢在哪里?天枢抛弃他了吗?明明他那么憎恨天枢,此时却像溺水者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个无形的人工智能身上。
天枢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天枢。
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文思飞惊叫起来。两名刑警没料到他的反抗,竟让他挣脱了。
文思飞撞开刑警,拔足飞奔向楼梯间。
“天枢!我知道你在!救救我!我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从没有违抗过你的命令!为什么要抛弃我!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回答我啊天枢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经过一把黑色电脑椅时,他不慎被椅脚绊倒,摔了个狗啃泥。没等他爬起来,一名刑警便压住他的后背,另一名刑警果断拔枪指着文思飞。
“文总我劝您老实点,拒捕可是罪加一等!”刑警冷笑,粗鲁地将文思飞拽起来。
文思飞望向害他摔倒的那把电脑椅,目光顺着椅子转向旁边的工位。公司网络技术部门作风活泼,每个工位上都系着一个小气球,上面写着员工的姓名职位,方便其他部门的人辨认。
这个工位的气球漏气严重,无精打采地伏在隔板上,也没有人为它充气。上面名字像冰凌刺进了文思飞的眼球,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气球上写着——王臻。
第28章回家
走进家门的时候,俞少清愣了会儿神,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自他被卫恒扔出窗口,到他们走出燃烧的研究所,只过了一天多时间,可他却恍惚觉得自己度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
从惊心动魄的逃亡和追逐,回到平静如水的日常生活中,他居然有点儿不适应。
经历过那种生死之间的挣扎,恐怕他一辈子都没法安然享受和平的生活了吧,就像一个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士兵,出门买个早点都觉得随时可能有炮弹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