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一听,气鼓鼓地竖起了小眉毛:“这怎么可以!爸爸是大人了,我还是小孩子,他怎么可以和我抢哥哥?!”
他牢牢缠住颂然的胳膊,扭着小屁股叫唤:“哥哥和我睡,和我睡嘛!”
颂然看到他水汪汪乌玉似的大眼睛,心一下子软了,还好昨晚贺致远“禁止溺爱孩子”的警告尚在保质期内,言辞铮铮,威严有力,及时把这颗软成了棉花糖的心又烘成了硬石头。
“不行,哥哥晚上得和爸爸一起睡。”
颂然坚守阵地。
布布眼看撒娇不成,一抽鼻子一噘嘴,当场要下暴雨。
颂然这辈子最怕看到孩子哭,大招还没放出来,他先慌了,捧起布布的小脸急匆匆说:“你看,你从幼儿园回来到上床睡觉,我是不是一直陪着你?爸爸就不一样了。爸爸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了又经常加班,只有等布布睡着了,我才有一点点时间陪他。要是晚上我陪你睡了,那爸爸怎么办呢?”
布布被他长长的一串话绕蒙了,心里委屈,又觉得自己不占理,鼓着小腮帮吃力地思考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做了让步:“那好吧,哥哥陪爸爸睡,布布自己睡。”
说完很不高兴,响亮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颂然,捞起床边的兔子玩偶,四颗小虎牙“啊呜”咬住了长耳朵。
颂然看他生气了,多少感到内疚,低头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
我也不是不想陪你睡,我只是……只是不想当一辈子小处男而已……
这天上午,詹昱文给颂然和布布各做了一次小检查,检查结果非常乐观。他叮嘱了几句水痘的愈后护理,就开车载着林卉离开了。
送走他们之后,家里恢复成了一大一小一猫的组合。
布兜兜尽情舒展身体,扑在一米高的剑麻柱上疯狂磨爪子。布布坐在茶几旁,自娱自乐地组装一辆蒸汽小火车,插木轴、粘贴纸、涂颜料,态度像小工匠一样严谨。而颂然大病初愈,重新回到工作台前,开始了他的赶稿日常。
首先,他要和英菲尼迪男神正式分个手。
这个奇怪的念头是在他拉开抽屉、看到端端正正摆在里面的男神相框时突然冒出来的。尽管他和男神的交往只存在于“单方面的臆想”中,现实一点交集都没有,可他到底真心喜欢过人家四十多天。那时候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初遇一幕至今回忆起来都心跳失速。他觉得,哪怕是为了贺先生,他也有义务主动了结这段单恋。
于是他拭净工作台,拆开相框,把男神的素描像拿出来,平整地放在了上面。
这个男人……真的很好看。
颂然伸出手,指尖沿着男神的头发边缘一点一点摸过了纸张空白处。他轻声说:“托你的福,我和现在的男朋友才能认识。他也住在这里,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小宝贝,所以……我们分手吧。”
男神不言不语,在纸上温和地朝他微笑。
“分手以后,希望你每天都过得开心,希望你家小宝贝和我家布布一样,都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颂然说完了分手祝福,双手捧起画纸,盯着男神看了许久,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知道,是时候把这张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了,可是……他真舍不得。
怎么办呢?
如果擅自留下来,贺先生会生气吗?
他犹豫了两分多钟,几度想揉纸都硬生生忍住了,最后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抓起笔,在纸上又画了一个没有五官细节的男性轮廓,标明“贺”字。
这是他的贺先生。
再然后,他在英菲尼迪男神旁边写下了“前任”二字,在贺先生旁边写下了“现任”二字,用一个漂亮的爱心圈起来,以示心有所属。
这样一来,就算不当心被发现了,也不会打翻醋坛子吧?
当然,他不准备给贺先生发现的机会。
他要把男神的画像夹入空白水彩本,藏进最底层的抽屉,码上一排没拆封的水彩本,再盖上一堆画笔和颜料,保证贺先生不会有兴趣翻动。
完美。
万无一失。
就在颂然对这个计划胸有成竹的时候,阳台突然传来了“哐啷”一声巨响。
他连忙转头去看,只见布兜兜蹲在花架上,前爪悬空,正探头探脑地往下瞧——原先摆在花架边缘的一盆水培绿萝已经不见了,空余一地玻璃和鱼苗,还有飘在水泊中的残根断叶。
“布!兜!兜!”
颂然气炸,把画纸往桌上用力一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阳台。
布兜兜作为一只娇生惯养的猫,向来犯错没有愧疚感。大敌当前,它依然淡定地蹲在案发现场,低头舔舐捞鱼时弄湿的右前爪,一边舔,一边转动眼珠子,围观颂然挥舞扫帚,将碎玻璃、死鱼苗和烂绿萝一齐扫进簸箕,又挥舞拖把,将满地水渍弄干净。
“喵。”
表现不错,值得夸奖。
“我好不容易养活的绿萝!还有鱼!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颂然抄起一根晾衣杆作势要揍它,布兜兜熟视无睹,左右甩了甩尾巴,跃下花台,踩着轻盈的猫步大大方方走了。
“……”
颂然憋屈地目送它远去,狠狠掼下了晾衣杆。
他走回客厅,打算继续执行被扰乱的藏匿计划,结果万分惊讶地看到——布布不知何时跑到了工作台边,踮起脚,扒拉下画纸,对着他的英菲尼迪男神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瞪圆眼睛,露出了一脸莫名激动的表情。
颂然心想这回完了,老子没看见儿子先看见,将来万一布布在电梯里撞上男神,当着贺先生的面一句话戳个对穿,那他真是把画像藏哪儿都不管用了。于是他顾不得形象,拔脚冲到布布面前,捏住画像边沿往上拉,试图抢救最后的希望。
谁想布布人小力气大,攥着不肯放,眨了眨乌亮的眼睛问:“哥哥,这是你画的吗?”
颂然担心扯坏画像,不敢硬夺,只好松手。
“是我画的。”
“哇,画得好棒,就像真的一样!”布布大声赞叹,低头又认真欣赏了一遍,满怀期待地央求,“哥哥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好想要一张爸爸的画像啊!
“不,不行!”
颂然果断拒绝,急得额头冒汗。
小祖宗,你都不认识我男神,要他的画像干什么,描着玩吗?这要真给你讨去了,以后就是一枚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颂然承担不了贺致远炸醋缸的风险,趁布布注意力不集中,轻巧一抽,把画像抢了回来,打开画簿飞快夹进去,护在怀里,不让布布有可趁之机。
布布失去画像,低落地耷拉下了小肩膀:“为什么不行呀?”
“因为……”颂然踌躇一会儿,解释道,“因为这幅画哥哥很喜欢,想留着自己珍藏,不能送给别人。”
布布扁了扁嘴,非常委屈地问:“别人不能给,连我也不能给吗?”
那可是我爸爸呀!
颂然被小朋友这股奇怪的执拗劲难住了,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想来想去,只能耐心地劝他:“布布,我不是不愿意给你,是怕你爸爸看到这张画。要是给了你,你放在自己房间,迟早会被爸爸发现的。到时候,我就麻烦了。”
“为什么不能让爸爸看到呀?”布布没搞懂,“你们不是都……不是都……哦!”
小脑瓜咻咻转了几轮,像是钻透了某个关键点。布布作恍然大悟状用力点了两下头,伸手指着颂然,哈哈大笑:“哥哥害羞了!”
偷偷摸摸画爸爸,藏起来不让人瞧,却被机灵的小布布撞破了,正不好意思呢。
一定是这样的!
颂然听他瞎掰,照着脑门就是一栗子:“胡说,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这是心虚。
他改走怀柔风格,蹲下身,握住布布的手指头拗回去,笑盈盈地弯了弯眼睛:“布布,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这张画你就当没看见,别告诉爸爸,哥哥以后每天多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布布不为五斗米折腰,一抬下巴,倔强到底:“不!”
“别这样嘛。”颂然语气更软了,摇着布布的小手恳求,“宝贝,答应哥哥好不好。”
“就不!”
布布把脸转向另一边,下巴抬得更高了,然后倏地一扭头,脚底抹油从颂然面前溜走,欢快地奔向了客厅,边跑边笑:“哥哥脸红啦,哥哥害羞啦,哎呀,羞死了羞死了!”
颂然无奈地看着他满屋蹦跶,只恨自己法力不够,镇压不了这个被宠坏的孩子。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翻开画簿,撑着下颌,苦兮兮地望向他的男神,莫名产生了一种出轨被拍艳照的无力感。
现在怎么办?再向贺先生坦白一次?
这也太二了啊!
为了防止布布引爆炸弹,颂然制定了一个严格的监督计划:今晚贺先生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要寸步不离布布身旁,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捂嘴、封喉、拖走,“杀”人灭口,绝不手下留情。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不差,但颂然算错了最重要的一点——依布布的耐心,根本等不到晚上。
事实上,当天下午,趁他睡午觉那么一丢丢的功夫,布布就迫不及待地把炸弹给点了。
小家伙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等到他睡着,一个轻巧的轱辘翻下床,猫着腰,踮着脚,蹑手蹑脚靠近了工作台,从第一个抽屉里掏出画簿,找到了那幅素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