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哎,我们……走一会儿吧。”
哼,一股弱者的气息。
关澜久不运动,这一下虽然累,倒确实觉得精神振奋了许多。
正一边慢走一边调整呼吸,就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凑上来,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你好,你是不是关澜呀?”
关澜都没反应过来。
关澜:“对,我是关澜。”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兴奋地连连尖叫,语无伦次地表白,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求合影、求签名。
说实话,这是关澜头一次在街上被人认出来,他对此毫不习惯。
两个小孩走了,目睹了全程的庄麟开口调侃:“关老师现在很火啊。”
若是平时 ,关澜或许就笑笑过去了。然而这一刻,在他度过了又一个灵感枯竭的焦躁夜晚之后,他被庄麟话语里那一点讽刺的意味刺痛了。
关澜:“你觉得我很喜欢这样吗?”
他语气平缓,庄麟却感受到了平静海面下的激流暗涌。
关澜:“我写一百首歌,也不如参加一集综艺节目。同样是一二线的艺人,一个歌手出十张唱片,比不上人家拍一集电视剧挣得多。我见过多少好歌手,有才华有天赋,结果靠唱歌根本活不下去,最后去横店跑龙套,都比唱歌时活得滋润——你觉得看到这些,我会很高兴吗?”
关澜知道自己这场火来得莫名其妙,此时冲着庄麟发泄出来,实在是迁怒;但这番话他实在是在心中郁结了太久,一旦说出口,就像千里之堤开了个口子,万丈怒涛倾泻而下,他根本停不下来。
关澜:“我知道你刚回国,满腔的青春热血,可我给你透个实底,你现在转行还来得及。这一行,就是表面光鲜;我们音乐部一年的营收,抵不过人家影视部的一个零头,现在还在做音乐的,全都在用爱发电,烧情怀。我们惨淡经营一整年,利润比不上我这几天挣的通告费,你信不信呢?唱片没有挣钱的吗?有,当然有,全是偶像团体,粉丝经济,一群小姑娘,为了给偶像打销量,十盘八盘一百盘的买,然后呢,有意义吗,她们掏钱为的是你的音乐吗?”
关澜:“再比如你。我现在这样费心思地想要挖你,是觉得你是个好歌手,能红。可是你唱了两首热歌,红起来了,说不定就去拍戏了。不是说不让你拍戏,两边兼顾的也不是没有;但你拿过一集几十万的片酬,还能回来踏下心干这不挣钱的营生吗?一开始是精力分过去了,然后心思也转移过去了,再后来唱歌就变副业了,最后就成业余爱好了——这两年,我见的还少吗?”
关澜:“不,我一点都不想红,我不想大街上有人拦住我告诉我他喜欢我的脸我的性格,我宁愿他不认识我,耳机里放着我的歌。”
庄麟被他突然呛了一通,却奇异地并不生气。
他感觉这个人,在这一刻,终于把完美微笑的面具掀开了一点点,露出了一块柔软的内里,在这清晨的阳光下,透出一点鲜活的人味儿来。
他想,这个人,如果不是个热衷潜规则的色魔,他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庄麟:“关老师,我只能说,你之前遇上的,都是二流货色。我绝对不会这样的。”
关澜黑而沉的目光射向他:“那么,证明给我看。”
真是低劣得能让人一眼看穿的激将法啊——但是,根本没办法拒绝呢。
庄麟:“好啊。”
第7章 我就爱说相声的
庄麟十分气愤。
他气自己麻痹大意,轻易踩中了敌人的陷阱。
是的,这整件事情,完全都是套路!
这怎么办?可以反悔吗?一月之期还没过半,自己这就城门失守了,虽然敌军炮火太强大,自己的战斗力也是真的渣啊!
他现在就盼望着,关澜突然对他提出潜规则的无理要求,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占据道德制高点:不好意思啊老师,我本来挺想跟你合作的,但实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咱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最初的打算还是义正词严地把关澜撅回去,还没过俩礼拜,他这版腹稿的言辞就已经比最初的一版温和了八百多倍。
不过他想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他已经看出来了,关澜不是那种简单粗暴的走肾型;他也算不上是走心型,他应该是手段高杆的套路型。这个人是真正的玩家高手,在他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绝对不会出手,一旦他出手,你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庄麟跟关澜分享了自己这段曲折坎坷的心路历程。关澜表示:你内心戏真的太多。
关澜现在挺不好意思的。
他觉得自己挺大个人,干这行干了快十年了,居然还跟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似的搂不住话,向人家小朋友倾泻了那么多负能量,实在是太不成熟。
不过好处就是,庄麟的唱片约基本可以说是签到手了。
庄麟比他想象的还好攻略一些。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些。
然后他就去找陈锦。
陈锦一开始也闹不明白,他跟关澜就一起录个节目,半天的交情,结束之后说的“以后常联系”,谁都觉得是客套,可这个人竟就真的跟自己常联系了起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这个人性子直,闹不明白就直接问了。
关澜是这么回答他的:“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名额空出来了,我正在安排面试。”
陈锦觉得关澜在逗他,可他神色非常认真,他说“最好的朋友”的时候语气跟个小学生似的,严肃得有点好笑,让陈锦禁不住觉得这是真话。
陈锦:“那你之前最好的朋友发生了什么?”
关澜摆摆手:“一言难尽。等你面试通过了我再告诉你。”
陈锦依然觉得这事儿挺逗的,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老师,你不会是看上我了,想包我吧。”
关澜盯了他半晌,随后长叹一声。
关澜:“锦啊,你看过去的少爷包戏子,有人包演电影的、唱京戏的、说大鼓的,你看看有没有哪个军阀头子,一出手包了个说相声的。”
陈锦:……
人有白首如新,有倾盖如故。人与人的交往,投不投脾气、合不合眼缘,有时见面三十秒心里就有数了。
关澜不是那种闭门搞创作不爱与人来往的艺术家型,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社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尤其需要,一个可以无所顾忌、什么都能聊的最亲密的朋友。
是以这个位置空出来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十分难熬。
后来陈锦找到他:“你这个offer我接受了,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
关澜提醒他:“你还在面试阶段,还没到拿offer的时候呢。”
陈锦:“行吧,不过找工作还得双向选择呢,这么重要的职位,不能光你面试我,我也得面试面试你呀。”
关澜:“好吧。那你想要我干什么?”
这是一个十分狗血的任务。
假扮现任,到渣前任面前,秀他一脸。
……关澜觉得这种行为,其心智水平相当于幼儿园大班肄业。
不过,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还是答应了。
一顿午饭而已。
他回家把运动装换下,精心装扮了一番,开车到了陈锦家楼下。
陈锦:“嚯,卡宴啊。”
关澜:“借的。”
陈锦:“……”
关澜:“我工薪阶层,哪儿养得起卡宴啊。这不是为了给你撑面子吗。”
陈锦:“好,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一会儿到了地方,也千万要撑下去,不要暴露你是个连卡宴都养不起的穷比的事实!”
关澜:“……等会儿,你前任谁啊?”
陈锦:“到了你就知道了。”
关澜心中涌起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等见到了人,关澜就一个感想:
陈锦觉得自己做现任能打到这位前任的脸,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关澜:“杨总好。”
杨佩青冷笑:“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关总啊。”说罢转向陈锦:“你这是打算重返歌坛了啊?”
关澜仿佛没听出他在嘲讽似的,语气平静:“锦锦一直有这个愿望,我当然得帮他实现。”
陈锦被他这个称呼肉麻得心里一哆嗦,面上却在甜蜜地微笑。
杨佩青目光凶狠地瞪了他一阵。
陈锦看向杨佩青身边的大眼睛男孩子:“这位是谁呀,杨总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关澜不怎么看电视,但也看这男孩挺眼熟,所以他觉得这位至少是个三线鲜肉。
杨佩青:“这位是许膺,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落座之后,俩人假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开了个小会。
关澜:“你要害死我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是他?”
陈锦:“怎么着,你还怕他呀?”
关澜:“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跟他好歹一个公司的,每周例会还要见面呢,这多尴尬。”
陈锦:“你尴尬什么,他是前任,他才该尴尬呢。”
关澜:“而且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的地位能跟他相比吧?”
陈锦:“有什么不能比的,他是经纪人你是制作人,他是艺人管理部的老总你是音乐事业部的老总,你们俩不是平级吗?”
关澜:“第一,平级是平级,但我的部门跟他的部门,不管是利润上还是规模上,都无法相提并论;第二,他比我有钱,大概十几倍吧,并且这个差距还在不断扩大;第三,我们大老板是他亲哥,他是公司实际上的二把手、未来的一把手,十年之后他就是我直接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