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心情转好,八人队伍的气氛顿时便清空万里,一路上大家欢笑打闹,行进得很快。出了伏牛山之后,月容他们走了两天的丘陵地带,如今又回到平原之上,豫泔平原横跨豫州、泔州两郡,非常宽广,盛产玉米、小麦,是大庆西北的粮仓。人民生活相对富裕,道路也相对太平,除了在两郡交界地遇到几个拦路的泼皮之外,月容他们半个月之后顺利到达泔州北边的田城。那一天,已是三月初十,离他们出发已近一个月了。
八人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月容等四人商量,在田城歇息三天,补充些东西再行上路。另外,张孝辕的医术师傅龚太医正在田城游历,他们要找到他,问他要了引荐信才好上鹰山找西陵老人。根据龚太医通过驿站传回来的信息,光元他们顺利找到了他,居然就住在威北公韩木府里!月容听了大喜,她还打算专程去找一趟刘暇、看看她的近况呢,如今都在一处,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一行人整装出发,到韩府投了帖子拜见,威北公世子韩通亲自迎了他们进去。原来,光元离开帝京赴楚郡之前,韩通也是跟在荣城祖母身边,跟光元也是认识的。两人计有十年未见,均大大感慨了一番。
韩通长得高大壮实,古铜色的皮肤,面目很硬朗的那种,笑起来声音很洪亮:“……比不得初阳兄,竟高中探花!这田城么,天高地广,是个好地方,我明日便带你们好好逛一逛!”转眼看见光宇光涵:“哎呀,鸿明弟都跟我一般高了!这是润川小兄弟吧,眉目跟你大哥不相上下,是个俊秀男儿!”
移了目光看见月容,愣了一下,看向光元,光元一笑,道:“这位便是内人张氏。”月容赶紧上前见礼。韩通恍然大悟:“这位就是尊夫人?难怪,我家夫人也时常提起呢。对了,刘氏现下正在后园赏花,我这便遣人带了夫人过去。”招手叫了一个小厮,低声吩咐几句。过得一刻,便有一位老嬷嬷前来引路。
月容走进韩家花园,三月的田城还是很冷,园子里只有一片梅花再开放,鼻端隐隐有幽香传来。正对梅林建了一个亭子,亭子四周围了透明的布幔,布幔里人影晃动。月容走近了一看,布幔内摆了炭盆,刘暇坐在垫了厚厚褥子的靠背椅上,正抬起头焦急的望过来,脸色红润,长胖了不少。不由大步走过去:“刘妹妹,好久不见!”一个嬷嬷要闪出来拦住月容,刘暇道:“无碍,退下吧。”嬷嬷道:“夫人有孕在身,太医刚开了药,小心为好。”月容顿住,自然落坐到一个婆子端过来的锦凳上,道:“恭喜刘妹妹!”。
刘暇遣了人去取点心、烧茶水,又传了人去厨房吩咐菜式,不一会亭子里只剩了两人。月容道:“刘妹妹这是几个月了?”刘暇道:“刚满三个月,前一阵闹腾得厉害,龚太医开了药这才好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到田城来!你这般打扮却是为何?”月容把对张老太爷说的那一套也对刘暇说了。刘暇听完,说了跟云娘一摸一样的话:“你是个有福的,夫君到哪都带着你!”月容一笑:“妹夫我已经见过了,真伟男子也!我看配你绰绰有余,难道你还不满意?”刘暇满足一笑:“哪比得上你有三个夫君!”月容压低了声音:“妹夫难道经常冷落你了?”刘暇抬了手揪她耳朵:“我最端庄的月姐姐,如今也学坏了!”自己却咯咯大笑出声。
中午韩通留了兄弟几个用膳,刘暇这边也留了月容,午膳过后,月容看刘暇哈欠连连,便提出小睡一会。醒来后两人又东拉西扯一通,这才告辞。出了刘暇内院,却有光元托嬷嬷传话,让她到龚太医住的小院一趟。月容随嬷嬷进了龚太医住处会客间,发现三兄弟都在,四人谈笑风生,显见已经混熟了。龚太医年过六十,但精神很好,身子骨也不错,只是须发皆白,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之态。因张孝辕尊龚太医为师傅,月容便跪下行了大礼,龚太医从容受了礼,道:“丫头,伸手出来,我给你把把脉。承祖都诊不出的毒,我也试试看吧。”
月容伸出右手,龚太医扣了她腕脉,皱眉又舒眉,舒眉又皱眉,直到半刻钟之久才放开,道:“我也诊不出,鹰山之程,势在必行。”四人本就不抱希望,辞了龚太医回客栈准备启程不提。
却说龚太医,送走四人之后,回到书房还在思索月容的脉象,最后自言自语一句:“怪哉!”龚太医觉得月容的脉象似曾相识,可是他想不起来在何人身上诊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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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容他们在田城停留了四天才启程上路,临行前,月容又去看了一次刘暇,她觉得刘暇过得并不如表面轻松,想多跟她说说话开解一下。刘暇此人,外表柔弱,内心坚强,但是孕期之中最忌郁结于心。那天月容看出韩通对刘暇很好,刘暇对她夫君也很满意,可是刘暇身边的仆妇却有一半不是她以前惯用的。月容觉得奇怪,后来她委婉打听:“怎么不见花嬷嬷和桂枝?”刘暇委婉回答:“从帝京来的陪房和丫环,大多不适应田城的气候,病倒了不少。我怀孕之后,婆婆怕过了病气,做主都暂时遣到庄子上养病去了。”
月容一点也不相信刘暇的话:侯夫人程氏对她爱如眼珠子,自定下亲事,知晓她以后必定长居田城,对陪房和丫环那是千挑万选,务必选了身体壮实做事又伶俐的,怎么可能一来就病倒了一大半?“婆婆做主遣到庄上养病”,刘暇必然是遭遇了千古难题:婆媳问题!月容想到韩通的样貌,虽然那天威北公夫人不在府里并不得亲见,月容猜测必是健壮爽朗的,喜欢的媳妇大概也是那种上马能提枪杀敌、下马能挥刀杀鸡的类型。刘暇虽生在将门,却并不曾练习武功,模样娇娇怯怯,恐怕婆婆不喜。然刘暇与韩通乃是圣旨赐婚,威北公夫人也无可奈何,现下遣走刘暇的嬷嬷丫头,派自己得用的人伺候,估计是要对刘暇进行重新改造了。在封建皇朝,侯门世家里婆媳过招,婆婆若不喜,一个“孝”字压下来,任儿媳是千手观音也缩手无策!刘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委曲求全是必然的。
月容到的时候,刘暇午睡后刚起床梳洗好,看到月容大喜过望:“月姐姐……”却说不出后面的话。月容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厚脸皮道:“是不是很感动?我想念你的小宝宝,可不是想念你哦!”刘暇被她逗得一笑:“月姐姐越活越回去了!”转头吩咐摆点心上茶水。待人都走了,挨近了月容神神秘秘道:“昨夜有军报,十天前湟源城围城之敌已被击溃,我家珏弟奉了常勇侯之命到华峪城搬运粮草,说不定你们能在路上遇见呢!”
华峪城位于豫泔平原之西,天华山下,越过天华山一路向西,穿过千里红柳戈壁就是鹰山脚下。若豫泔平原是大庆西北粮仓,华峪城就是供应整个西北边军的粮草集散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天华山险峻,易守难攻,大庆建国以来从没有外族能够越过红岩谷口进犯豫泔平原。
月容干笑:“五公子神勇,十三岁就当此重任,不简单,呵呵,不简单!”刘暇也一笑,语气非常自豪:“还有更神勇的呢!这次湟源城解围,也是我大哥和五弟献的计,又是他俩直接带了人马冲杀出去的!除了一队一千多人的残兵败将向西逃窜之外,其余敌人不是被歼灭就是被赶进了沙漠,近期之内,湟源不会再有战事了。”说完,定定望着月容。月容避开她的目光,继续干笑:“刘妹妹的哥哥、弟弟都这么本事,月姐姐羡慕、嫉妒、愤恨,呵呵,呵呵!”刘暇不语,月容只得恢复了正经语调:“刘妹妹,我现今这般,已经不可能一世一双人,何苦再祸害他人!”刘暇答:“或许人家不以为被祸害,反甘之如饴呢!”
月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孩子过了三月,胎坐稳了,你也不必向以前一样小心翼翼。你婆婆生了五个孩子,应该很有经验,你得多向她讨教才是。”刘暇一笑:“暂且放过你!不对,你自己都没生过孩子,哪来这些经验之谈?”月容道:“你忘了我是个半吊子大夫了?在帝京之时,谭姐姐也嘱咐了我不少呢,现下全转卖给你!”两人一时转了话题,谈到帝京的云娘,甚至楚郡的罗佩云,一个下午一晃就过去了。
第二天卯时中,月容一行八人整装出发,打算晚上歇在华峪城,补充饮水和食物之后,第二天一早便过红岩谷口挺进戈壁滩。华峪城距田城两百里,红岩谷口则距华峪城五十里,是西去鹰山的必经之地。
因西疆有战事,华峪城粮草转运频繁、又要预防敌国探子,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城盘查很是严格。好在月容他们不仅有张孝辕弄来的兵部路引,还有威北公开具的西行证明,一行八人很顺利进了城。照例进了最好的客栈投宿,却一连问了五家皆被告知客满,原来,因为战事,很多客商滞留在华峪,华峪城几个月一来都是热闹非凡。一行人无法,只得找了次一等的客栈住下,晚膳也是在客栈大厅用的——雅间已经被先住进来的客人定光了。
大厅里也是满座,小二看他们一行人衣着不凡、彬彬有礼,给他们留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八人不分主仆坐下。月容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高高兴兴点菜,光涵和光宇却很不爽,因为不时有人偷偷瞟向他们这一桌,目光落在他兄弟三人身上也就罢了,可是在月容身上徘徊,让他们很想揍人。终于,一刻钟之后,光宇“唰”的拔出剑来,往桌上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