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院,一如先前来时那般,轻若薄霞,色彩斑斓。
只不知这院中的主人,现是何种心思,原真是自己小看了她几分。
文君华立于院门口,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细想齐氏的目的与妒忌,无非就是自己现居的这个主母之位。身居高位,顾忌颇多,劳累纷杂,真不知这样的位置,何以能够带给齐氏这般大的吸引力。
齐氏怀孕已有七个来月,身子愈发地沉重了。时间过得飞逝,她竟这样被禁足了半年之久……
这期间,齐氏亦好过不到哪儿去罢。
倘若她生下的是个女孩儿,那么在萧家的地位自然就轻了不少,但反之,凭着萧王氏的淡漠,反会因为她生下了男孩儿而横生厌弃,届时怎么冷待她也是可想而知,日子会更加地难过。
如此,进退两难,矛盾哀愁。
才会把持不住,听了文静媛的唆使,与她狼狈为奸,里应外合罢。
文君华想的越透彻,一颗心便是愈发地寒苦。
齐氏没有亲自出门儿来迎接她,她亦是不计较诸多,搭了白露的手踏进了流霞院。
早有丫鬟子们备上了茶点,文君华坐下后又想起了第一次来流霞院的情形,那时齐氏提出想与自己同管萧家的想法,明面儿上便以赠茶为由拉拢。
视线落在了齐氏那早已隆得高高的肚子上,微笑着说:“虽说常日呆在这院子里怪沉闷的,但也因此而让弟妹安稳了这胎,气色身子什么的瞧着也比先前好了,如此,娘的做法儿也并不过分。”
齐氏正把玩着一串石榴红的玛瑙串珠,双手兀地一怔,遂也是抬起头来迎着文君华的目光笑道:“大嫂就是个会说话儿的,往往不好的事儿被大嫂这么一说,便是成了好事儿了。”
许是因为被禁足已久了罢,仿若感知到自己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齐氏反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再也不愿顾忌什么了,故而这厢对文君华说话的语气亦是不会再如往日那般恭敬。
也因此,而让文君华体会到了齐氏的另外一面,想必,这才是她更真实的一面吧。
“大嫂这忙的人,该不会是无缘无故想我了才来我这院子的罢?”齐氏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串珠,右手轻扬一挥,周身的丫鬟子们便是恭敬地施了一礼,鱼贯而出。
独独白露依旧笔直地站在文君华的身后。
“白露是我的人,我素来不避讳她什么,今儿我想说的,她也都一清二楚,所以没有屏退的必要罢?”
齐氏隐隐不悦,却也说不上什么。
最后,只得眼珠子一转,轻笑几声儿:“诚然都是大嫂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了,哪儿敢说什么别的呀?”状似叹口气,接着又道,“大嫂嫁进萧家也快半年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可算是领教到了大嫂的手段了,从刘姨娘到我自己,现在想想也真是我自己傻,不识抬举。哎,如今想通了呀,倒也好过,横竖我过我的小日子,不跟大嫂争什么气儿便好了。”
“弟妹若是一开始便这么想,许会少走些岔路。不过——”文君华忽然抬头,杏眼微眯,“弟妹如今可真是这么想的么?”
“哎哟哟,大嫂这是说甚话?”齐氏转眼又是悠闲地拿起了那玛瑙串珠,状似搞不清文君华为何会这般问一样,“我如今儿可算是看开了,那些名啊利啊的,不是我的终归不是我的,争来争去最终也是徒劳。哪儿还敢有什么心思呀?如今儿啊,我一心便在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身上,别的什么,连同那个姜氏在内,我都是不愿管的。”
文君华忽然起身,施施然地走到了齐氏的跟前,缓缓蹲下,长裙优雅地摆在地砖上:“再过两三个月便是要生了呢,小家伙,你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罢?”文君华说着便是用手抚上了齐氏的腹部,齐氏惊觉,遏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不过,你的娘却是个不安分的呢,我这个做大伯母的,还得看看你母亲的表现,再考虑要不要让你出来呢。”
“你究竟想干什么”齐氏吓得赶紧挥开了文君华的纤手,用一种警觉戒备的眼神看着蹲在自己跟前一脸笑意的文君华。
“三少夫人可还认得张三刀?”白露紧接着幽幽开口道,张三刀便是那个接手小蛮的人贩子。
很明显的,齐氏的脸猛烈地抽动了一下,表情异常地精彩,尔后又是佯装镇静地一句:“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已经半年多没出门儿了,怎会认识”
“所以啊。”文君华忽然站起身来,俯视着齐氏,慢悠悠地笑着道,“你厉害啊。半年多未出过这个院子半步,却还可以缜密至此,跟外界联络频繁,做得滴水不漏。”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齐氏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有种被揭发后的仓皇与慌乱
“托你的福,小蛮被我照顾得甚好。”文君华定视着齐氏,忽然正色咬牙道。
齐氏却是继续装傻充愣问了句:“小蛮是何人?”
文君华一听,却是被齐氏给气乐了:“弟妹如此,便是装得有些过了,就算你跟小蛮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凭着你的性子,即便是被禁足了,也定会想方设法地打听外边的消息动静罢?竟会连我身边新进的丫鬟都不识?”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如果你想打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主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届时我还要告诉外面的所有人,你文君华究竟有多蛇蝎恶毒”齐氏自知理亏,却也不通文君华究竟是怎么知道这档子事儿的,只得装聋作哑地一口气抵赖道。
文君华也不恼,却是慢条斯理地伸手勾住了齐氏削尖的下巴:“齐素素,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很在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话,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如果你想继续跟我作对到底的话——”随后一字一顿地咬道,“我可以让你生不出孩子来。”
是的,她今日来不为逼问齐氏招供出文静媛以及一切来,只为威胁和恐吓。
且看齐氏有多在意这个孩子了。
“隐藏得很深啊。”文君华满意地看着齐氏那因为恐惧而已经扭曲的脸容,“居然会想到要跟我的妹妹联合起来,那么你以为,她真的会答应你,助你登上主母之位么?好天真的脑袋啊,知不知道,即便是萧家的女人们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你来当这个家”
“你,你,你太可怕了”齐氏瞪大着自己的双眸,眼含点点泪光,看似被吓得不轻。
白露就势添油加醋道:“三少夫人平日里好伶俐的一个人儿,现今怎会想不通,如若您的孩子真的遇到了威胁,您想想我们那二小姐真的会出面儿来营救您么?届时只会认为您已没了利用价值,一脚将您踹开罢?”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文君华终是站直了身子来,弹了弹衣袖,“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别妄想可以借助什么外在力量来赢我,如此,只会让你损失更多——比如,你的孩子。”
“啊——”齐氏有种快要崩溃了的感觉。
这个女人
她最讨厌最恨的,便是这个女人这点无论在何时何处,她总有办法让自己陷入惊恐惶然当中她最恨别人威胁自己,可是她何尝不是次次受这个女人的威胁
“白露,我们走吧。”文君华先行几步,“弟妹现在怀着孩子呢,最是经不住惊吓的,且让她自个儿一人静一静,好好儿地想想该怎么安胎罢。”
“安胎”二字咬得极为用力。
丢下惊慌失措的齐氏一人,主仆二人出了流霞院。
行至路途上的时候,文君华轻吐出一口气:“那么看来,那些事儿便都是真的了,媛儿真的拿齐氏做了棋子,将手伸进了萧家。”
白露也跟着有些担忧,遂又想起一事:“对了,小蛮那边好像经不住这般软禁,有要招供的趋势了,您看?”
“现在就去她那儿看看。”文君华撩了撩袖摆,随后往小蛮的住处走去。
临行前又是侧身问白露:“大少爷那边儿怎么样了,这几日可有好生用药?”
提及萧旁,主仆二人的脸上才总算是有了点儿笑容:“大少爷因怕苦,故而药都用得很少,不过也总算是吃了点的。听下人们说,也时常念叨着少夫人您,怎么不过去看看他的,呵呵。”
文君华点头笑了笑。
“不过,少夫人,有句话说得好,丈夫是天。既然大少爷是少夫人您的天,那么您便大可不必这般操劳了,这些事儿其实完全可以告诉大少爷,让他暗中处置,少夫人您岂不是省心许多?”
文君华张了张口,终是没能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些事儿,终是自己曾经与文静媛二人结下的孽缘,除开自己之外,应是没人能够彻底断绝的罢。
快要行至小蛮住处之时,白露又提点一句:“还有一事,最近佟姨娘总借着怀孕得宠的势头,频频往大少爷的院子里去,少夫人您可得注意着点儿,这好不容易与大少爷的关系拉近了些,可千万别让其他不相干的人钻了空子,捡了便宜。”
文君华微怔,随后苦笑。也权当是没听见,直接上前几步,亲手推开了小蛮住处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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