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夫被请来之后,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文君华腹痛的感觉逐渐消失,下面见红的血丝也是缓缓凝固截止。
然,这半个时辰,虽说短浅,却过得漫长而痛苦。曾经经历过那么多担惊受怕的事情,也不及这次的骇人。
她怕,怕下一刻大夫就会宣布,这个孩子已经离世。
才刚获得的喜悦,转眼间就要成为苦痛,那种恐惧感,深深地萦绕着她,惊得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萧旁想必也闻到动静,即刻赶来。
文君华苍白着一张脸,以锦被掩去丝丝血迹,强撑着一脸的笑容告诉他自己真的无碍……又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瞪了那大夫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能够做到这样滴水不漏,玲珑八面,表面上虽看着风光大气,可她心里何曾不慌过?
惊慌失措得几乎要窒息,生怕萧旁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倒不是因为这样便不能给予惊喜与他,而是害怕,他知道的不是自己怀孕的消息,反是流产的噩耗。
那样,还不如不知道来得好罢。
“少夫人身体已无大碍,只待老夫开几帖补身调养的良药,给少夫人调理调理即可。”大夫一脸和气,说话头头是道,小心翼翼。
接到文君华的眼色之后,素来看惯后宅倾轧的他,也是知道该怎么自处。
“还是给她再看看罢,她最近身体好像都不怎么行。”萧旁依旧皱着眉,看文君华一张小脸白得令人心疼,一颗心也是跟着揪了起来。
“少爷忧心了,少夫人这是体内有些寒气,待老夫开几帖药去去寒,届时若再有今日此等情况,便直接寻了老夫即可。”大夫边说着已边铺纸写药方去了。
文君华听见大夫一语双关的言论,也终是舒了一大口气。
一双纤手落于腹部,说不出的欣喜。
还以为这个孩子保不住了,现想着它还在自己的肚里,真好。
歉意,宽慰,喜悦,统统涌上心头,还有那么一丝想要落泪的感动。
孩子很坚强,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足够的能力护它,以至于险些与它失之交臂……
大夫走后,萧旁坐于床边执起文君华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真的不难受了么?吓坏我了。”
“定是丫鬟们乱说乱传,导致你误解了,我不过是吃完饭积食气闷了一阵,也值得这般小题大做的?”文君华好容易缓过气来,便是笑着解除萧旁心头的忧虑。
白露想着文君华身下还有斑斑血迹,也是一阵忧心,都这时候了,她那执拗的主子竟还笑得出来……
“白露,你先出去。”萧旁回头吩咐一句,白露却死死站在原地不动。
甚少见白露这般样子,萧旁也是好奇地再回了头,却见白露一脸的焦心,眉头紧锁。
复又回头紧抓了文君华的手:“是不是真有什么瞒着我不肯说的?别调皮了,快告诉我,别要我担心。”
“真的没有,好了好了,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这里有些事想要吩咐白露……”文君华强撑着笑容,“嗯……都是些女人的事,你呆在这儿,我不便说。”
“有什么不便?女人的那些事,我多少也知道些的,一处说罢,我听着也能为你注意些个。”萧旁硬撑着不肯走,文君华脸上写满了尴尬。
倒是白露忽然上前几步,正色恭敬地对着萧旁道:“大少爷,还真有些事儿,是女人和女人之间能说,却不能当着男人的面儿讲的,您还是听少夫人的,暂且回避下吧。”
这下子却是轮到萧旁一脸的尴尬无奈了。
终是没能说上什么,只郁闷地看了白露一眼,随后拍拍文君华的头,转身出了内卧。
白露静静跟了上去,确定萧旁真的离开之后,才是遣了尔蓝在外守着。
在整个萧府,光有自己一个忠于文君华,为她左右张罗是不够的,所以,还需要个聪慧且心实的。
经过这半年多的审度,白露将尔蓝的从容冷静看在眼底,且从多次的试探看来,尔蓝并不是个贪心或是心思诡异的,如此,选她做文君华的左右手,自是能行。
转身进了内卧,却见文君华再不复之前的笑容,反是一脸苍白无力的模样。
“肚子还疼着么?”白露忧心一句,文君华略摇摇头,眉头却是紧紧锁着。
“奴婢知道大少爷也会在场,所以大夫来的时候,且吩咐过,让他一会儿先别急着走,在后院儿候着呢。这会子奴婢再把他悄悄带过来吧?您有什么要说要问的,尽管再问问。”白露给文君华掖了掖被子,得到文君华点头应允,才是转身又出了内卧。
室内静悄悄一片,如果细细嗅闻的话,会发现空气里除却暖香之外,还夹杂着点点血腥的味道。
文君华轻轻掀开覆住自己的锦被,冷眼瞧着被褥上那丝丝点点的血迹,一双眸早已寒得彻底。
今天一天的饮食都是白露一手照料,她绝不会怀疑白露会在食物里做手脚,故而那些吃食绝对安全。但……若是刚才喝的那碗银耳羹的话,却不能保证了。
幸好,自己只喝了一口。
不多时,先前的那个大夫被白露悄悄地带来。
文君华再不复之前的暖色,仅一脸冷然地看着大夫,面色凝重地问了句:“我想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无碍了么?”
“回少夫人,确无碍。”大夫亦是一改方才一脸和气的模样,变得面色深沉起来。
“那,是体质微虚导致的,还是他人所为?”文君华双唇苍白,也不跟大夫绕弯子,只单刀直入地挑明了说。
“少夫人的现象只是偶有的小产,并无大碍。”大夫说到这儿,忽然停下,话锋一转,看向文君华道,“只是敢问,少夫人一个时辰之内,可都吃了些什么。”
一个时辰之内的话……白露细细地推算着。
却是忽然猛地抬头,双目圆睁,一脸骇然模样
方才文君华这情况来的急,她也没时间多想什么别的,现在空下来舒口气过后,才是疑及方才文君华喝下的那碗银耳羹上
怪道只文君华有事,自己喝了四五口也不见什么异样想来,那银耳羹是直接针对孕妇施效的……
“一个时辰之内,主子除却喝了一口银耳羹之外,并无用其他吃食”白露答道,却又是忽然一惊,“坏了,那银耳羹早被如冬拿下去倒了”
“不必寻来辨真伪。”大夫心里自有数,“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仅吃了那物,想来,问题一定出自那上面了。”
屋内静悄悄的,大夫细细忖度着该怎么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沉吟片刻,才是出声:“恕老夫斗胆直言,少夫人之所以会忽然腹痛见红,正是因为吃了含有去子粉的食物。若一个时辰之内,仅吃了银耳羹的话,那问题便一定出在银耳羹上。”顿了顿,“不过,夫人的身体一直被调养得很好,加之吃得量少,才是保住了这一胎,日后夫人可得多加小心些才是。”
“有劳大夫了,白露。”文君华先前只静静地听着大夫解说,一语未发,末了,才是吩咐白露打赏。
大夫也不多罗嗦什么,只捡了紧要的一些个保养方法,以及该如何辨别对胎儿有害的物事一一说了,末了,接了赏,静静出了萧府。
卧室内,文君华低着头静静的,一句话也未说。
白露亦是静静地为她撤换着被褥,再换上干净清爽的,尔后悄悄地将一应物事掩下,不予他人知。
忙完过后,坐于床前,一脸不解地看着文君华:“刚才大少爷也在的时候,为何不直接宣布了您怀孕的消息?”顿了会儿,终是凝眉担忧道,“看来府上早有眼睛盯上您了,这般瞒下去,岂不是更危险?”
文君华这才是抬起了头来,敛去了眸中的冷色,换做一脸疲倦的模样:“我那是在害怕……你说要是大夫一开口就说我肚里的这个保不住了,他听了,该多难过的?”
白露一听文君华嘴里说的原因,心登时就软了,只拉着文君华的手心疼道:“少夫人,您不能这样,您这样,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被握着的那只小手兀地一紧,尔后它的主人双眸微闭:“我也不想的,只是下意识的就会担心。”
顿了会儿,又添言道:“银耳羹这件事不难查,但是我现在累了,这事儿你看着处置吧,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儿就好。”
提及始作俑者,白露一脸的心疼忽地转为怒恨:“少夫人放心,这事儿刚才奴婢已经办下了,相信找到那个送银耳羹的小丫鬟,很快便会水落石出的。”
文君华困倦地点点头,屋内早已闻不到那丝丝血腥味儿,鼻腔内渐渐地涌入馨甜的暖香,困意逐步袭来。
伺候文君华睡下,白露起身,行至内卧外间。
尔蓝早已守在那儿多时,见了白露,才是正色说了一句:“有眉目了,不过——”
“怎么?”白露心底里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是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儿。银耳羹出了问题之后,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并不是萧王氏,因为萧王氏根本就没有动机,这般做,反而显得十分矛盾。
而府上,谁与文君华有着利益上的争执,那就可想而知了。
“这事儿牵扯到的人还不止一个。”尔蓝说完,便是靠近了白露,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了一长段,白露越听到后面,脸上的冷色越浓。
末了,只狠狠地说了句:“真是个不该饶恕的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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