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午节过后,天儿就慢慢地热了起来,不久便要进入一年中最热的伏天儿。文君华怀孕已六月有余,肚子愈发地大了,平日里没旁的什么事,便都呆在自个儿屋里。偶尔去园子里走走,都属罕见。
幸而萧旁体贴,白露尔蓝照顾谨慎,怀孕这么几个月下来,除先前佟氏那次的绊子之外,这胎基本也安生,没出过什么乱子。
良吟的事情渐渐淡去,凤鸣班一干人等也决定,在洛城呆到九月再走。
间中文静媛那边又如上次那般,送来了些骇人惊异的东西,文君华渐渐的习惯了,总淡淡地让白露拿去悄悄处置了。
这天,白露刚从萧王氏那儿领了今年大房这边需用的镇冰,因文君华有孕不便管事,萧王氏便又重新揽起了大权来。
文君华见白露的脸色不大好,便是凝眉问了句:“怎么?可是夫人为难你什么了?”也不知从何说起,萧王氏与文君华之间渐渐地产生了些隔阂,以前她还愿意在表面上对文君华做做礼数,而今,除却必要时刻,否则她待文君华皆是淡淡的。
文君华有时候在想,若不是自己有幸怀了孩子,萧王氏岂不要和自己撕破脸?可自己究竟哪儿得罪了她呢。
白露摇摇头,将手里取出的一小部分镇冰摆于桌上放好,后回身对文君华说:“其实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去玉清院等着发镇冰的时候,远远瞥见夫人的脸色不大好,该不是身体有恙吧?”
“请了大夫过府么?”文君华一手慢悠悠地打着团扇,一面问道。那团扇还是苏文氏送给自己的浅紫色象牙绣花儿绢扇,时节到了,正好拿出来用用。
白露摇摇头,尔后凝眉,满眼透着疑惑。
自从萧王氏待文君华有异之后,白露就一直很警惕萧王氏的举动,每每要将她的举止猜上三五回不止。
文君华用缂丝手帕抚额拭汗,一面把手里的团扇轻轻搁下:“按理说,夫人的性子是畏病的,但凡身子有个什么不适,都要惊天动地的请大夫过府,想来这次并非身体有恙……她素日里又格外注重仪表神态,不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她该不会摆出那副脸色不好的样子……”
末了,又是抬起头来看白露:“干脆过去那边儿看看罢,别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
白露连连摆手:“这也就是奴婢个人的直觉罢了,再说事情又没牵扯到少夫人头上,少夫人如今怀着身子呢,可别去搅那浑水”
白露如是说,文君华便将心头的思虑给暂时压下了,只等着府里的风声再作下步打算。
一时之间,她觉得日子好似又回到了自己刚嫁进萧家的那一刻,须得步步小心,时时注意。
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与萧旁之间的关系不再如从前那般疏远。
俗话说,白日里千万别念人,这不,文君华刚念及萧旁,他便回来了。
文君华重新执起团扇,撑着桌子慢慢起身,尔后在白露的搀扶下撑着自己的腰慢慢迎了出去。
萧旁一见文君华,便少不得唠叨半天儿:“你肚子愈发大了,快别出来迎接我了。实在想走动走动啊,随便叫上白露或者等我有空的时候,扶你去园子里逛逛。哦对了,园子里的牡丹今年开得甚好呢,一会儿我扶你去瞅瞅罢,我想啊,定是应了咱们府今年的喜气……”
“成了成了,你愈发唠叨了,比之五六十岁的嬷嬷还要唠叨。”文君华嗔怪着,自萧旁从老人儿那儿了解了不少产妇门道之后,他便见天儿在文君华耳边唠唠叨叨的,一会儿不准做那,一会儿不准去那的。
白露捂着嘴在一旁偷笑着,将文君华让给了萧旁来扶,自个儿下去准备些茶水点心。
“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铺子不用打理了么?”文君华被萧旁一路扶着进了内室,因配了镇冰,整个内室不再闷热难耐,反显得清凉爽快起来。
“哟,今年这么早就派了镇冰下来了?看来娘还真是心疼你呢,往年你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她可不会这么早就发过来,说是怕我们几个早习惯了,到了真正的伏天儿里再没什么旁的物什可供消暑。”萧旁小心翼翼地让文君华坐下,后自己坐在她身旁,“今儿铺里的事儿忙完了,我可是一刻也舍不得耽误,直接就回来陪你了呢。”
文君华也猜到是这个,甜蜜地笑了笑,后又想起萧旁的前几句话,便是吃吃笑了:“那是娘心疼咱肚里的这个金孙子呢。”
“对了,娘最近心里没藏着事儿吧,她有事儿的话一般会跟你说说的,你最近没听娘嘴里说些什么吗?”文君华心里有疑虑,便是直接开口问了萧旁。
萧旁略细想了一会儿,终是摇头:“我不记得娘最近心里有什么事儿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恐萧旁担忧,文君华忙掩饰过去:“我这不是关心娘么。”
萧旁没多想,只笑了笑搂着文君华说了一阵儿蜜语,又拿了几件儿他近来费心得的别致小物件儿与文君华把玩儿。
文君华本以为那日的事情不过小事一桩,是自己跟白露多虑了,哪想过了四五日光景,萧府内部就出事儿了。
文君华本来在屋里好好地吃着水果,忽而见荣琴急匆匆地掀了帘子进来:“不好了少夫人,老爷和夫人吵架了,说是要和离”
白露正坐在文君华身旁,眼见荣琴这般急躁,先是皱眉说了她一通:“少夫人现今怀孕了,你这么毛毛躁躁的,岂不徒令她操心?既是天塌下来了,你也得扛着。”后又仔细品读了荣琴的话语,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只看着文君华不说话,看她怎么想。
“你确定是和离?”文君华心一突,不可思议地放下了手里的水果,与白露面面相觑着,这都快有孙子的两人儿,居然吵着闹着要和离?
如果不是荣琴面色焦急地重重点了一下头,文君华几乎快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白露,扶我起来换身衣裳,咱们去玉清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文君华忽又想起了前几日,白露跟自己说萧王氏脸色不好的事儿,莫非这里头有什么关联么?
换完衣裳出来,文君华即刻吩咐了荣琴遣人出府去寻萧旁回来,爹娘闹和离这可是大事儿呀
尔蓝早备好了软轿,文君华被白露扶着上去,因头顶设置了帷帐遮阳,故而坐着并不觉热。
一路上,文君华心里细细地思量着现下的境况……
首先萧王氏与萧定贤二人皆不是那种拎不清,喜欢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闹的人,从她嫁进萧家至今,这还是第一次见二老吵架,而且一吵就那么凶,提出要和离的要求来
再而,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是他们内部之间的纠纷,还是已牵扯到了萧家或以家族的纠纷?
一会儿自己到了玉清院,该怎么劝,或以劝谁呢?
双手不自觉抚上了自己早已隆得高高的腹部,里头的小家伙似懂母亲焦虑的心思一般,突突地动了两下,文君华心一跳,尔后勾起了唇角,温柔地笑了笑。
抵达玉清院之后,外部情况远比文君华想象得要好得多。
她原以为既闹得这般凶狠,定是满院狼藉,哀声遍地,哭音肆虐的模样,没曾想,自己被白露扶着下来的时候,看见的,依旧是有条不紊,规规矩矩的玉清院。
不过,与常日不同的是,今日的玉清院内,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脸上皆透着一股子凝重的表情,文君华这才是真正地信了,萧王氏与萧定贤之间,是真的发生了不可遏制的大纠纷。
一进东房,便发现萧定贤正气哼哼地在花厅里坐着,萧瑛坐于一旁,细细碎碎地安慰着,见文君华来了,便是不声不响地冲着她摇摇头,示意这个时候不要开口乱讲话。又伸手悄悄指了指内室,暗示她还是先进去安慰安慰萧王氏。
文君华敛了心神,静悄悄地由白露扶着,进了内室。
内室里,萧王氏正一脸苍白颓丧地坐在床边儿,不过发髻衣裳等等皆还完好体面,证明二人只是发生了口角,并未动粗,想来二人都是知礼重规矩的。
不过瞧着萧王氏眼里渗着的凄冷,文君华大抵也猜到,刚才所谓的吵架,应该是很凶猛的。
齐氏此刻已出了月子,正坐在萧王氏旁边好生安慰着,企图重新得到萧王氏的重视,这厢见文君华撑着腰走了过来,便是满脸不愿让开这个位置的样子。
无法儿,文君华只得站着,小声而温柔地对萧王氏安慰了一句:“娘,究竟是怎么了?我想那是丫鬟子嘴快报错儿了罢,您跟爹二人怎么会严重得要去闹和离呢?”
萧王氏这才仰起头来看文君华,文君华讶异于她满眼的通红:“不,不是她们说错儿了,这是真的,他脑子不清楚了,吵着要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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