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日,小姐就又大一岁了,这模样是愈发地长开了。”小寒手执羊角梳细细地为文君华梳着每一缕青丝,嘴角微微弯起,眼睛也笑得清亮。
今是九月十一,文大小姐的十二岁生辰,文府上下免不了要大办一场的。
只是……文君华看着镜中那清秀灵气的小脸,心中不免惊疑叹息。竟会这么巧,前世的自己,生辰恰好也是九月十一这日。难道,这就是自己死后重生在文大小姐身上的原因么?
思忖间,白露已经自描金镂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嫣红色牡丹缠枝的秋裳,今是文君华的生辰,自要穿得鲜亮大气些。这件秋裳奢华而不嚣张,隐约间还透着一股华美之气,于今日的宴会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春分见状,也忙地挑了一件香黄色的淡色短衫,配衬着嫣红色秋裳长裙。
“要梳惊鸿髻么?”看着小寒手里灵巧的动作走势,文君华忽地皱眉看向她。
小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今天小姐是大家的中心,自然是要突出些的,惊鸿髻最适合今日的场合了,也跟那嫣红色的衣裳相配。”
“换一个吧,惊鸿髻太重了,头疼呢。”文君华无奈地摇摇头。
小寒此时正拿起一根白玉簪子在固定发髻,忽听得文君华这么说,便咛咛笑道:“小姐这次就不要再别扭了,今儿不止府上的人看着您,族里也来了好些人呢,还有老爷请来的各方友人,哪一个不会注意到今儿的主人翁身上?若只是随意装扮,到时失了体面,不止是小姐损了名誉,我们这帮小丫鬟们,却也是要遭殃受罚的呢。”话毕,小寒便将那白玉簪子稳稳一扎,将惊鸿髻初步地定型了。
文君华只好无奈地撇撇嘴,任由小寒为自己装扮。
白露笑着迎上来,为文君华的脸上略施薄粉,嘴上也是笑道:“这小寒的一张嘴巴抵得上院子里的十张嘴呢,小巧伶俐得紧。”说到这儿,白露忽地坏笑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小寒眨眼道,“有时候,我真想掰开她的嘴巴来看看,究竟是吃了什么好东西,能让她舌绽莲花呢。”
“口齿伶俐的人是你才对,成天净会拿我寻开心!”小寒笑着啐了白露一口,随后便继续专心为文君华梳发髻去了,只是面上烧得绯红起来。
众人见之,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文君华今日一身的行头便在众丫鬟几个的欢声笑语下完成了,瞧瞧外边的天色,已是天明。
出了卧房之后,文君华才发现,蓝泱在院子里等了自己多时。念及她有了身子还这般劳累,文君华便上前心疼一句:“怎么不在屋里呆着,非要在外边受这秋天的凉气?”又见蓝泱身上穿得单薄,文君华便忽地变了脸色,满眼厉色地看向蓝泱身边的丫鬟春桃,“这天儿已经凉了,你怎么还给姨娘穿夏衣!”
春桃对蓝泱本就不怎么上心,现听文君华当着众人的面儿怒喝自己,心里便来了气,而且暗自将气全撒到了蓝泱的身上,只见她撅着一张嘴恹恹道:“新制的秋衣还未送来。”又瞥了一眼蓝泱接着道,“蓝姨娘现在可再不是那被人使唤的丫头了,怎能继续穿着以前当下人时穿的秋衣?”
一番话,说得蓝泱一脸刷白,在场的小寒几个脸色微讶。小小的一个丫鬟,竟敢当着主子的面儿,将话说得这么难听。方才的那一番话,不是拐着弯儿骂蓝泱出身低下又是什么?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编排主子的是非!”小寒忽地上前一步,杏眼圆睁地看着春桃。
春桃原是柳雯绮指派到蓝泱身边的,为的就是折磨监视她,身份自跟那些闲杂的小丫鬟不一样。现忽听得比之自己的地位并没有高出多少的小寒当面指责自己,心里便更加窝火。当下,春桃便冷哼一声在小寒面前挑衅道:“我是什么东西,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小寒被春桃的一句话气得说不上话来。
白露在一旁瞧见文君华那微沉的眼色,心中暗叹,她若是再不住嘴,今儿恐怕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岂料,春桃竟然一发不可收拾,见小寒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的,心下便更是得意了起来。也愈发地,不将眼前的这些人放在眼里。只见她忽地上前几步,面含讽刺地看着小寒:“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些,不要说错了,像方才那般,让人耻笑。”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么?”一直未有开口的文君华,忽地面含微笑地看向春桃,春桃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白露小寒几个,经这些日子的相处,自是清楚文君华转性后的脾性,当即便嘴角微牵,自知春桃今儿是捡不到什么好下场了,谁让她目中无人呢?
蓝泱刷白的脸色,也因为文君华的这句话而慢慢地转好,心知这是文君华在为自己出头,当下便投了个感激的眼色给文君华。
气氛渐渐冷凝,春桃看着文君华脸上的笑意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心中暗叫不好,许是自己惹恼了这位大小姐了!当下,她的心就悔了,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目中无人的!
“奴婢知错了,还望大小姐莫怪!”春桃见形势不对,便立即欠身一礼,口里忙不迭地认错。
“跪下!”文君华忽地厉语一声,如同惊雷般在春桃的心尖炸开,吓得她一个哆嗦,便没了意识也似,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算了,这般罚着便可以了。”蓝泱不想将事情闹大,便上前柔声劝慰道。
文君华却对蓝泱摇摇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春桃道:“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若是软弱了,她便欺到你头上去。所以,这帮眼里没主子的下人,就该敲打敲打,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最后那一句,无疑道明了春桃是柳雯绮的眼线一意。
闻言,春桃跌坐在地上,回神过来的时候,忙地跪到了蓝泱的面前扯着她的裙裳哭道:“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话毕,又满脸泪水地跪向文君华道,“大小姐,奴婢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在大清早的给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脸子看,奴婢该死!大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这话,是指小姐有意维护自己身边的丫鬟,而错罚了你么?”白露忽地冷眼看向那丫鬟,刚才那丫鬟的求饶之辞,任谁也听得出来,那是在无声地斥责文君华护短,明明小寒也有错,可偏偏受罚的只有她。看来,大小姐身边的人就是金贵人,惹不得了,惹到了,可没有好下场!
一番话,说得文君华多么嚣张,多么霸道无理。
春桃没想到白露会加上这么一句,当即便在心中暗骂自己弄巧成拙,嘴上却连连否认道:“奴婢没有,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日后定当全心全意伺候主子!”
文君华眯着双眼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泪痕的春桃,她的面上功夫都一一做足了,但只怕,心里该怎么想,却还是怎么想的吧。哪里有一点诚心悔过的模样?
“我们走吧。”文君华忽地走到蓝泱的面前,拉着蓝泱的手温笑道,“再不走,可就晚了。”嘴上却并未提一句让春桃站起来的话语,弄得春桃跪在地上是跪也不是,跟上去更不是!
蓝泱见势,也摇摇头,招来了站在不远处,自己身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梅香。这梅香,倒不是柳雯绮或文李氏身边的什么人,只不过,梅香的性子太过于怯懦。平日里,在春桃的欺压下,自是不敢违背春桃的意的。在看到春桃欺负蓝泱的时候,也更是不敢出面为蓝泱体贴两句。
方才梅香在不远处,看着素日里一直横行霸道的春桃被大小姐一行人给挫了锐气,当下心里也解气。现见自己的主子招呼自己过去,心里也十分爽快。当即便利落地跟在了蓝泱的身后,随着文君华一行,去给居于正院的文李氏请安。
众人徐徐地往前行着,唯留了那春桃一人跪在原地咬碎了一口银牙!
行至一半时,文君华才倏然想起似的,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方说道:“你就这么跪着,直到我跟蓝姨娘请安回来。”
春桃微愕,满脸凄色地看着文君华,尔后迅速埋下了头去,眼里多添了几分怨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