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神殿……完了!”
站在数万大军的前列,眼睁睁地看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化作残墙断壁,曼努埃尔大祭司那张满是沟壑的枯树皮脸上,一时间竟是老泪。
这不仅是因为第二故乡的消逝,同时也是为了他自己那可悲的命运----在前一刻,他还是受到太阳‘女’神庇护和宠爱的神佑战士(大致上相当于选民),到了后一刻,他却失去了所有的神术和圣力,重新变成了一个行将踹‘腿’的垂死老头……最多就是身体稍微健康了一点,肌‘肉’稍微发达了一点罢了。
这种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掉回地狱的落差,实在不是他一个七旬老人的脆弱心脏可以承受的。
自从在船上看到那团腾起的烟雾,感受到那一身圣力急剧流失之时,曼努埃尔的意志和身体就差不多彻底垮了。全是靠着让太阳‘女’神复苏的一丝渺茫希望,以及那股熊熊燃烧的仇恨和执念,他才勉强坚持了下来,并且带着少数逃出浩劫的神殿战士,自发地站在了大军前沿,随时准备第一个冲上去,以宣泄自己满腔的怨愤。
由于所信奉神的重伤沉眠,他那身祭司袍上的神恩和祝福也随之消失,重新变成了平凡无奇的亚麻布。因此曼努埃尔不顾年老体衰,披上了一身沉重的秘银附魔铠甲,虽然还是挡不住野战炮的直击,但如果只是对付一般的子弹、手榴弹、攻击魔法和炮弹碎片。还是能马马虎虎凑合地。
当然。前提是他在个人负重超过两百磅地情况下,仍然能跑得起来……这对一个七十岁的纯种人类老头来说,实在是很有些难度。即便他是退伍军人出身,也是如此。
不过,曼努埃尔似乎自有办法……
“阁……阁下,高山之王陛下有旨意传达!”
“说!”
曼努埃尔瞪着他那双仿佛想要择人而噬的血红眼睛。恶狠狠地回过头去,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来。那有如实质的锐利目光,刺得那可怜的传令兵仿佛缩小了一圈。
“陛下……陛下命令您的人做好准备,等待下一轮炮击结束之后,就立即带头发动冲锋!”传令兵有些口吃地说。
听到这个明显不合理地命令,饶是曼努埃尔早已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让我的神殿卫队直接进攻?为什么不派奥术尖兵试探?为什么不进行法术侦察?呃……我大致上明白了。”曼努埃尔刚刚反问了两句,便猛地流‘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去。在他的面前,最后三百多名神殿战士,包括一些武装信徒,眼下正聚集在一起,排列出一个不太标准的方阵。由于连日的苦战,这些人全都脸‘色’青黑、疲倦肮脏,而且个个伤痕累累,满身都是烟火焦灼之‘色’。但是。看着他们的眼睛,曼努埃尔仍然可以依稀辨认出,有一股透着嗜血和狂热杀戮渴望地火焰,正在这些人的瞳孔中熊熊燃烧。
那是一种虚无飘渺。却又能移山填海的恐怖存在。
它的名字,就是信仰。
拥有信仰的人,就是信徒;愿意为信仰而死的人,就会成为殉教者;而信仰之火最为强烈的人,则被称为狂信者。
在经历了神庙毁灭,神沉眠的沉重打击之后,依然愿意留在这里参战的幸存者,绝对都可以被归入狂信者之列,而且还是时刻准备成为殉教者地最高等狂信者。
所谓的狂信者。可不是什么带着圣洁光环的荣耀头衔。相反,却充斥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死亡气息。
尽管各大教会都在用种种洗脑地方式。设法培养各自的狂信者,但大多是抱着“实在没办法不要”的想法在办事,并且时刻提防着这柄不听话的双刃剑会割伤自己。一旦有危机发生,理智的上层人士总是喜欢驱使这些积极‘性’超高的炮灰上阵,以便于保留那些积极‘性’不怎么高,但绝对听话的家伙----也就是所谓的“狼上狗不上”、“劣货淘汰良货”。
而在某些“有良心的历史学家”眼里,狂信者更是傻瓜和破坏狂人地代名词----地确,许多惨烈的破坏与杀戮,都是在信仰地名义下,由狂信者制造的。为了心中那个不见得正确的信仰,被烧坏头脑的狂信者可以肆意践踏一切道德和社会准则,由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变成血腥残忍的开膛手。
但是,假如没有信仰和理想,人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此外,很多辉煌的奇观、感人的事迹,也都是由最虔诚的狂信者缔造的。尽管他们时常表现得不可理喻,可一旦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往往也只有这些人能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哪怕别人在感谢他们的无‘私’奉献之余,还要暗中比着手指骂上一声傻瓜。
而且,宗教本身就是对现实的超脱,如果连一群执著于理想的狂信者都培养不出来,那么这个宗教组织的神棍也实在是做得太失败了----连洗脑这种基本技能都没有掌握,还出来‘混’什么啊!
太阳‘女’神阿曼纳塔的教会,虽然早已是百病缠身、积弊难返,但是最基本的职能还是能维持的。比如说现在,这些幸存者刚刚死里逃生,就自觉自愿地再次投入了搏杀,完全没有出现战场恐惧症之类的常见问题……不能不说,太阳‘女’神的神棍们在信仰推销上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可是,这些狂信者所崇拜的对象,嗯,具体地说,是崇拜对象的代理人,又在这场浩劫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一想起临阵脱逃的苏梅克首席大祭司,还有被这个胆小鬼拉走的那么多‘精’锐,以及最后导致的可悲结局……曼努埃尔就恨得直磨牙,同时一股止不住的悲哀在心中油然而生。
“苏梅克!你这‘混’蛋造了多大的孽啊!”
但是,作为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尽管对神殿那圣洁外衣背后的黑幕了解得通通透透,曼努埃尔还是决定继续为了这方圣地而战----不为别的,光是因为‘女’神刚刚对自己流‘露’出的那一份青睐,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他从小就在时光神殿里接受神职人员的传统教育,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
甩甩脑袋,将多余的情绪赶了出去,曼努埃尔沉稳地走到这些热血沸腾的狂信者面前,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诸位弟兄们,新的战斗即将开始,进攻的命令已经传达下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人群,却发现自己几乎辨认不出他们的脸和名字了。虽然,他过去同神殿里的武士们一直‘混’得很熟,时常打成一片地嬉笑玩闹。而他们也都把曼努埃尔当成可敬而慈祥的老长辈。
但是,时光神殿的争夺战,到现在已经历时半个多月。而在这之前,就有相当一部分战士被逃亡的人带走了。剩下的人在多日的‘激’烈战斗,以及神殿失陷时的那场毁灭‘性’大爆破中,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几乎被整个儿打光了。
现在的这支队伍,绝大部分都是由神殿里的文书、‘侍’者甚至勤杂工临时拼凑起来的。看到这些家伙用平日‘操’持扫帚或鹅‘毛’笔的双手,颤巍巍地握着长矛或斧头,努力做出一副‘挺’‘胸’凸肚的样子,曼努埃尔心中的悲哀就更深重了。
那些最应该为神殿而效死的家伙,现在都跑到哪里去了?
老祭司强撑着抹抹眼睛,定了定神,然后继续对着他们大声喊话
“我很清楚,大家的心里都充满了复仇的***,也知道诸位都有为捍卫信仰而效死的觉悟。伟大的太阳神殿下,一定会为你们的忠诚而感到欣慰。但是……”
曼努埃尔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些人的眼睛,“除了时光神殿的专职武士,凡是家里有小孩要抚养的,出列!有父母要独自‘侍’奉的,出列!结婚不到半年的,出列!你们……”他挥了挥手,“都回家去吧!”
众人先是鸦雀无声,随即便是轰然大哗,“我们不是懦夫!”“我愿意为了圣地而献身!”“都战斗到现在了,再要我们退出算是什么意思!”“曼努埃尔阁下,请不要瞧不起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