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初秋时分,在饱经战‘乱’与灾荒之苦的塞尔联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正悄悄开始涌动。
联邦首都艾尔塔柏郊外的绿松石山,一处铜山矿场上,不是何时突然聚集起了无数鬼鬼祟祟的人影。
在红袍法师掌握的炼金术遭到打压,无法再靠魔法物品来牟利之后,塞尔联邦除了强行从农民口中夺食,在国内饿殍遍地的情况下大量出口粮食之外,就只能贩卖一些矿产资源,来勉强平衡对外收支。
首都尔塔柏郊外的这座铜矿山,虽然出产的矿石品质优异,矿山的‘交’通运输也很便利,但由于这个国家极度轻视科技和炼金术的教育和推广,导致塞尔的工业极为薄弱,说是一穷二白也完全不为过。每年开采的矿石本国完全无法利用,只能出口外国,而且开采技术落后,事故频繁,矿工和工程师的死亡率极高。
但也正是因为开矿的工作如此艰苦险恶,当政的莱瑟曼‘女’巫们才会捏着鼻子大方让权,将这座矿山‘交’给更加‘精’通此道的红袍法师来经营……顺便征收一大堆骇人听闻的苛捐杂税。
不过,这毕竟是让处境艰难的红袍法师们,在已经不属于他们的首都郊外,有了一个可靠的据点。
现在,塞尔红袍法师的全部八大派系首席,外加他们最亲信的徒子徒孙,就全都聚集在了这座矿场的监工宅邸内,盘‘腿’坐在沙漠风格的彩‘色’羊‘毛’毡毯上,神‘色’严肃举行秘密会议。
“……玛索吉(masoj)首席,你是我们之中掌握兵力最多的人,怎么事到临头反倒犹豫起来了?”
叙述完跟龙巫教之主萨玛斯特的‘交’涉经过之后,亡灵系首席导师韩达尔看着一脸平静的塑能系首席导师,驻军无尽荒野的东北边防军总司令玛索吉上将,忍不住开口说道,“……现在战‘乱’四起,饥荒蔓延,莱瑟曼的那群臭*子已经丧失了最后一份威信,而图坎汗国又递来了橄榄枝,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很抱歉,韩达尔阁下,虽然我可以理解您的急迫心情,但还是不得不抱着慎重的态度。”
留着络腮胡子的塑能系首席导师,玛索吉上将抬头望了他一眼,面沉似水地淡淡说道,“……只是凭着萨玛斯特的几句空口白话,就要我们贸然离开无尽荒野,放弃多少年辛苦开垦的东方殖民地和坚固的要塞堡垒……谁能保证这不是图坎人游牧民夺取冬堡和艾尔莫瑞尔的‘阴’谋?
我们的东北边防军,在最近的这些年里,可没少跟这些贪婪残暴的游牧民骑兵‘交’手过彼此之间很是积累了不少血债若是我们冒冒失失地放弃东部的最后几座城池市镇,自己从坚固的防御工事里出来,丢下几万名家眷军属不管,径自向西返回塞尔本土,那么图坎骑兵只要趁机来一个突袭,我们就会死伤惨重”
听到这个疑问,众人面面相觑,都是眉头紧锁,不少人还暗自叹了口气。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在真正起事之前,我肯定会向他们索要人质的。”
意图促成此事的亡灵系首席导师韩达尔,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更何况,图坎人擅自袭击撤退之中的你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抢掠一点财物?抓捕一些俘虏?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你们不仅有魔法,也有刀和枪嘛他们犯不着为了这点好处而撕毁盟约……”
“……可是,就算是我们能够一路平安地穿越无尽荒野,潜入塞尔东部,与你们里应外合拿下艾尔塔柏城,接下来又该怎么守住首都,怎么削平各省军阀?以我们的力量,实在是难办得很……”
玛索吉上将似乎还是有些迟疑不决,“……若是运气不好的话,只怕是非但没有收复故土,把塞尔重新变成我们红袍法师的塞尔,反倒却是‘弄’得连最后的几块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那你说又该怎样?就这么无休止地磨蹭下去,眼看着整个塞尔变成地狱?”
韩达尔没好气地挥拳敲了面前的茶几一下,震得茶杯果盘一阵‘乱’响,“……你们倒是出‘门’去看看,这片土地还能再继续等下去吗?塞尔的人民还能再继续等下去吗?我们这些最后的红袍法师还能再继续等下去吗?连绵不断的内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世纪,每一座村镇都破败到了极点,今年的大饥荒更是饿死了足足一百万人,可莱瑟曼‘女’巫还要对外大量出口粮食,来换取金钱,以满足她们的奢侈‘花’费……难道还要眼巴巴地看着莱瑟曼‘女’巫糟蹋干净我们的最后一点资本,然后吃饱喝足地拍拍屁股回到她们的山上去吗?”
提起如今席卷整个塞尔联邦北方的饥荒惨状,在座的诸位红袍法师们,顿时更加沉默了。
他们甚至不用走得太远,只是在这座矿山的高墙外面,就能看到无数惨不忍睹的流亡饥民——哀求乞讨的小孩,宛如骷髅般的婴儿,拖着干枯**的母亲,路边骨瘦如柴的干瘪死尸……绵延的战火捣毁了这片干燥土地的所有水利设施,而可怕的旱灾和蝗虫又给了这些绝望的人们最后一击。
成千上万的饥饿难民,从灾区涌向首都艾尔塔柏城,希望得到粮食和工作。但冷酷的联邦政fǔ所采取的唯一对策,就是把这些人驱赶和迁移到受灾较轻的南方地区,让他们去开垦因为战‘乱’而荒废的当地农田,以实现自食其力。可由于吝啬的政fǔ压根儿没有给他们分发口粮、种子、农具和修建房屋所必需的材料,这些饥民又只好挣扎着爬了回去,希望至少能够死在祖先的坟墓旁边……
根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有100多万塞尔人在这场饥荒中死去,还有不计其数的人因为饥荒导致的体质虚弱,患上了严重的疟疾、斑疹伤寒、肺结核、痢疾或寄生虫病,每天倒毙的人口都数以千计。而整个塞尔山脉的居民总人口数,在经受过多年的战‘乱’摧残之后,最多也不过一千万出头而已。
很显然,如今的莱瑟曼‘女’巫会,根本没把塞尔山脉作为家园来经营,而只是看做榨取金钱的‘奶’牛罢了。
更要命的是,在连绵的外忧内患之中,红袍法师们自己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现在,莱瑟曼‘女’巫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们已经完全放弃了振兴这个动‘乱’国度的希望,只是想着得过且过,最后捞上一笔油水。同时把我们的人顶在前面,抵御图坎汗国、抗击各路叛军,却不给任何的补给和军费,企图一点点地消耗掉我们的资本,以免日后难以制约……面对这样的绝境,莫非我们继续把自己的手脚捆起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而不是趁着手里还有点本钱,毅然奋起一搏吗?”
韩达尔挥舞着拳头,提高了嗓‘门’竭力煽动道。但其余几位首席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我们想要攻取艾尔塔柏城,颠覆这个被莱瑟曼‘女’巫‘操’纵的傀儡政fǔ,应该来说是并不困难的。但这就等于是把自己放在了火山口上,势必招致全国各路军阀的联手讨伐……”
另一位风姿卓约的‘女’红袍法师,塞尔联邦坠星海舰队司令艾薇儿上将,突然一掸血红‘色’的长袍,从毯子上站起身来,朗声质疑道,“……且不说龙巫教和图坎人的援助,实在是难以教人放心,即使他们真的愿意出兵助战,我们的兵力又能否坚持到援军抵达的那一刻呢?”
对于这一无法辩驳的先天劣势,纵然是韩达尔也不由得沉默了。
——在经过连续几个世纪的打压之后,塞尔红袍法师的势力已经远不如昔日鼎盛之时。
眼下即使无视居住地域的间隔和组织内部的分歧,把整个塞尔联邦所有正规的红袍法师和学徒全部加起来,总共也只剩下了一千人左右,比耐‘色’瑞尔帝国的大奥术师数量还少至于被召集到这里参与兵变密谋的诸位首席导师,能够被他们拉出来充军作战的红袍法师和法师学徒,大概才只有七百人而已。其他的红袍法师不是已经跻身军阀,就是被其他军阀招聘……总之都是已经游离于组织之外,不怎么肯听话了。
——虽然这个数字实在是可怜得不能再可怜,与耐‘色’瑞尔帝国的全民魔法普及化教育,至少超过一百万的正规法师数量,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是在一个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国家,能有这么多的“高级知识分子”愿意投身加入声誉和地位都不太好的红袍法师队伍,就已经非常非常的不容易了。
而掌握在他们手里的武力,也只有无尽荒野上的六千东北边防军,南方拜占图港的两千水手和一支小舰队,外加一些零星的‘私’家佣兵和保镖,总兵力最多只能凑出一万五千人……而且还多半是无组织无纪律无装备缺士气的乌合之众并且远在数百里乃至上千里之外,难保在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三长两短。
当然,艾尔塔柏城眼下的防务同样是十分的空虚,在‘精’灵殖民军的主力撤走之后,‘女’巫会在这座都城之内的守军只剩下了区区两三千人,而且城防工事在战‘乱’之中尽数损毁,甚至连一道最起码的城墙都没有。如果在秘密突袭的情况下,哪怕是一万五千名乌合之众,也能够轻松拿下这座城市。
但是,在北方的莱瑟曼本土,‘女’巫会随时可以调动数万战士南下平‘乱’……虽然她们与狂战士首领“铁王”之间多少也有些矛盾,可对于继续骑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塞尔联邦身上吸血这一点,却是毫无异议的。
“……我们总共只有一万五千兵力,而且还未必能全部及时布置到位。即使是以有备算无备,对艾尔塔柏城发动奇袭,多半也只能是把‘女’巫会驱逐到城外,接下来的事情可就全是未知数了而且城内仓储空空,光是从东北方各省涌来的饥民,就足以把我们活活耗死”
艾薇儿舰队司令扳着指头逐一列数着各种难处,最后得出结论:“……总的来看,胜算恐怕不超过四成”
“……哼如果从用兵的角度来说,这样的胜算就已经是够高的了什么不打无准备之仗,出战必得全胜,这根本就是在说梦话我们每一次出征打仗的时候,都是把脑袋拴在了‘裤’腰上,无论在开战前占据了多大的优势,只要在战场上犯下一个小疏忽,就随时有可能转胜为败,乃至于全军覆没”
韩达尔的嘴边咧开一丝冷笑,“……我们红袍法师传承千年至今,之所以一直生生不息,难道都是只打有准备之战的吗?当初建国年代的前辈们,从强盛至极的穆尔霍兰德帝国脱离,那真的说是螳臂当车都不为过。好几次都被强悍的神王率领大军打得命悬一线,连一丁点儿的胜利希望都看不到。最后在绝境之下,他们只能打开连接到异时空的传送‘门’,引来了兽人族以及兽人神系对费伦的侵略,直至爆发了那场名留史册的兽人‘门’战役……不惜把塞尔变成一片被文明抛弃的荒芜废土,这才勉强赢得了独立
在这之后的一千多年里,为了争取生存空间,我们的先人也一直都在不断地冒险斗争——跟暴虐的兽人斗争,跟企图收复故土的穆尔霍兰德帝国斗争,跟草原上的游牧民斗争,跟莱瑟曼的‘女’巫和狂战士斗争,跟阿格拉隆的‘精’灵和竖琴手同盟斗争……这么多频繁的战争之中,又有哪一次是在战前就有全胜把握的?
而最近的数十年来,被联邦排挤的诸位,迁移到东方的无尽荒野上扎根立足,建立起新的殖民地,也不是每日‘激’战不休,跟游牧民争夺生存空间?哪一片土地不是靠战争打出来的?要不是孤悬在无尽荒野的几片飞地是如此的危险,我们这些到处受排挤的红袍法师,又怎么能争得过那些该死的‘女’巫?”
在回顾过历史,联系过当代之后,韩达尔首席导师便很自然地开始了展望未来:
……现在,正是需要我们拿出勇气去冒险的时候了究竟是自甘沉沦,在这黑暗的时代里默默等死;还是奋起一搏,努力争取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这全都取决于你们的选择”
他用力挥舞着拳头,动情地说:“……不管你们是怎样想的,总之我是绝对不想到了临死的时候还在懊悔,自己辛辛苦苦征战一生,却什么都没有改变。国家还是那样的魂‘乱’、动‘荡’和落后,人们还是那样的痛苦和绝望。而自己也是在勾心斗角中蹉跎岁月,一事无成……”
“……你说的很对,我们积贫积弱的塞尔国,已经再也承担不起莱瑟曼的这些吸血虫了。事实上,这些‘女’巫的贪婪绝对称得上是超乎想象,当初仿佛送瘟神一样地把我们丢到无尽荒野,从此不管不顾,企图让我们自生自灭。后来我们成功建立起了殖民点,联邦政fǔ又来开始打我们这块地盘的主意。用尽了分化、拉拢、离间等等各种各样的手段,给我们添了无穷无尽的麻烦……想要在她们手下苟安,也是不可能的”
东北边防军总司令玛索吉上将,对此表示了谨慎的赞同,“……但同样的,我们这些红袍法师,也只剩下了拼搏一次的筹码而已……为了拯救国家,我们并不怕死,但绝不愿意死得毫无价值”
眼看着会议似乎又要陷入僵局,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只听得‘门’卫高声报告道,嗓‘门’中似乎还微微打着颤:“……启禀诸位导师阁下,龙巫教之主萨马斯特先生到了”
室内的众人听了,神‘色’都是一紧,赶忙整理衣冠起身相迎。随即便看到一位身形伛偻,衣着朴素,但相貌却颇为威严的老者徐徐踱入,总是眯缝着的双眼之中,隐约闪烁着彤彤的红光。
——人尚未至跟前,一股凛然的气势却已经先发而至,给人以不怒自威的空前震撼。
“……咳咳,诸位似乎商议得很热烈啊希望我此次冒昧前来,没有打扰到你们的谈兴……”
进屋之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微笑着寒暄道。而跟他比较熟悉的亡灵系首席导师韩达尔,当即就和颜悦‘色’地迎了上去,“……哪里哪里,能够让萨马斯特前辈造访此地,实在是令我等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您又带来了什么消息?是不是您先前允诺的援助,终于就要到位了?”
“……呵呵,诸位首席导师阁下,龙巫教愿意为亲密盟友提供的帮助,远远比您想象的还要多。”
萨马斯特矜持了‘摸’了‘摸’胡须,傲然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六千支步枪,八十万发子弹,正在让教团所属的驼队从边境分批运过来,还有帖木儿可汗陛下赏赐给诸位的四千磅黄金,也已经由我亲自带到艾尔塔柏城,可供诸位采购战略物资,以及犒赏将士、收买军心……”
他的这番慷慨承诺,顿时引爆了全场的热烈气氛,但下一段更加劲爆的宣告,则是让全场鸦雀无声。
“……为了确保此次政变的成功,我还特地‘抽’调了三千名最勇敢的图坎族‘精’锐战士,将会加入你们的行列借助我龙巫教众的掩护,他们此刻已经翻越东方的日出山脉(sunrisemountains),通过完全未曾设防的边境线,顺利潜入了艾尔塔柏城的东方荒野,距离你们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萨马斯特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地图,展开来对众人指点着双方军队的位置,“……请贵部火速派出联络员,并且成立联合指挥部,随我去协调双方军队的行动,以免发生误会……”
对于这支从天上掉下来的“强力外援”,诸位红袍法师一时间面面向觎,好久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就算心中对这场政变的前景再怎么担忧,似乎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