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你明明是个女佣, 为什么说话像个黑社会杀手?
两人来到院中, 阳光明媚,院子里的梅树下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铺着厚厚的毛垫, 王妈扶着宁宁在椅子上坐下,此时宁宁浑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 连双手都套在一双蕾丝白手套里, 严实的程度的叫她觉得自己像个麻风病人。
对面, 曲老大驱着一对少年少女过来。
“你天天呆在家里也是闷。”曲老大笑着甩了下手里的鞭子, 像街上耍猴戏的艺人,“叫他们两个表演几个戏法给你看。”
宁宁咦了一声,身旁王妈问道:“小姐, 怎么了?”
“没什么。”宁宁嘴里这样说,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她是看电影的时候穿越的, 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她的穿越,会不会跟那个诡异的电影院有关?一直以来找不到证据,直到她看见对面这对男女。
左边是个少年, 约莫十五六岁, 身形消瘦, 沉默寡言, 一次也没抬过头, 一直盯着自己脚上的黑布鞋, 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右边的少女却全然不同, 她一直在偷看宁宁,像是要从眼睛里伸出两只手,掀开她脸上的面具,看看背后的真容。
曲老大一巴掌打过去:“看什么看,低下头去!”
那少女半边脸肿了起来,低头不再看宁宁。
宁宁深吸一口气:“爸,你别打她。”
你打的这个人叫李秀兰,是人生电影院门口那张海报上的女主。
“好,那就不打了。”曲老大对她和颜悦色,转头对李秀兰还是凶凶喝喝,“还不快给小姐表演一段杂耍?”
“是。”李秀兰低头走向宁宁,一边走,一边亮出一只九连环来,她的手指极灵巧,十指一翻,就是一只灯笼,再一翻,又成一只元宝,之后花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官帽,牡丹,彩鸟,甚至一辆自行车,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没人注意到的是,随着她的翻弄,她的脚步已离宁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九连环化作一条长索,李秀兰几乎是使出浑身力气冲了过去,拿长索勒住宁宁的脖子,眼睛看向曲老大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放我走!”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只肩膀就从她身边撞过来,将她撞出去了几米。
李秀兰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看清对方以后,她绝望的喊道:“陈君砚!”
宁宁胸膛起伏片刻,转头看着身旁扶着她的少年。
一张受天地所钟的侧脸。
一般的美人或者美在眼睛,或者美在鼻子,或者美在嘴唇,又或者美在下巴,唯他得天所爱,脸上五官无一不美,即便是一个侧脸,也如上苍执笔,以他身旁的淡淡暖阳为纸,一笔勾勒出一个极优美的弧度。
宁宁同样见过这个侧脸,在人生电影院门口的海报里,男主角,陈君砚。
曲老大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他几步走向李秀兰,在宁宁以为他要拿鞭子抽人的时候,他将鞭子往地上一丢,弯腰抓住李秀兰的头发,然后将她的脑袋狠狠往园林石上砸。
“叫你动我女儿,叫你动我女儿。”他的面孔一点也不狰狞,相反还十分冷静,就像手里在砸的不是人头,而是一颗土豆。
李秀兰先头还在惨叫,但渐渐的叫不出声来,只留下脑袋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咚,咚,咚……
佩戴红领巾长大的人根本接受不了这画面,宁宁大叫一声:“爸爸!别打了!她快死了!”
曲老大动作一停,急忙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血,非但没擦干净,反而弄得一脸粘稠,连两撇小胡子都被染成了红色,他转过头,对宁宁露出一个跟平常一样的,慈父的笑容:“宁儿别怕,爸爸这就打扫干净。”
说完,他继续保持着这样的笑容,一手继续擦着脸上的血,另一只手拽着李秀兰的头发,将她一路拖行出了院子,身后蜿蜒出一条长长血痕。
宁宁颤声问左右:“爸爸要带她去哪?”
王妈淡淡道:“她该去的地方。”
宁宁有点犯晕,你不是个女佣么,为什么说话像个黑手党教父?
一旁的陈君砚犹豫一下,轻轻道:“她伤了小姐,怕是命不久了。”
啥?这就要死了?宁宁急忙转头对他说:“我已经原谅她了,你快去,叫我爸爸放了她。”
陈君砚看了眼对面地上的血痕……然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要不是清楚曲老大的内心是个重度女儿控,宁宁也是不敢伸张正义的,她深呼吸两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腿软又重新掉进去了一回。
王妈在身旁张开手臂,做出了抱婴儿的姿势……
你走开啊!!宁宁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沿着眼前那条蜿蜒的血路追过去。
“小姐,她这是罪有应得。”王妈追了过来,“无论在什么地方,下人袭击主人家的小姐,都是一个死字。”
宁宁心中一叹,她也不是圣母病发作,非要救一个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只是一个李秀兰,一个陈君砚,两人关系到她心中的一个猜想,在证明这个猜想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两个出事。
所幸宁宁走得慢,曲老大拖着个人也走得不快,她很快就追上了对方,喊了声:“爸!”
曲老大脚步一顿。
宁宁赶紧加快脚步绕到他身前,指着他脚下的李秀兰说:“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她!”
过了几天,脑袋上裹了一圈白布的李秀兰跪在外头,双手用牛筋反绑在背后。
隔着一张珠帘,宁宁坐在里头,风摇珠帘动,碎碎声响。
“你要感谢小姐。”曲老大负手踱在李秀兰身后,“要不是小姐为你求情,老子早把你剁烂了喂狗。”
宁宁发誓她看见李秀兰偷偷撇了撇嘴。
“拿过来!”曲老大也看见了,他脚步一顿,朝身后喊道。
王妈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过来,说来奇怪,这个李秀兰天不怕地不怕的,这盒子一出现,她就像见了猫的老鼠,浑身抖如筛糠,汗水直从她额头滴至地面。
宁宁不明白,她看起来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个盒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曲老大拖着木盒子的手穿过珠帘,“宁儿,你选一个丢给她。”
宁宁实在有些好奇,伸手接过木盒子,放在腿上打开。
盒子里是一堆木人,不,木人只有三个,其余都是些小动物,还都奇形怪状。宁宁举起一只小狗木刻看了看,那狗儿四肢小巧可爱,却生了一张扭曲的人脸,宁宁皱皱眉头,看着有些不舒服,外头的曲老大却道:“这只小狗不错。”
地上的李秀兰尖叫一声,惊得宁宁手一抖,小狗跌回了盒子里。
“不!不!不要给我这个!”她朝宁宁凄厉惨叫,因为跪在地上不能走路,干脆用膝盖一路跪行过来,“给我别的!给我别的!”
曲老大一脚将她踹了回去,冷冷道:“谁许你在小姐面前大喊大叫的?”
李秀兰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曲老大却在她身旁哼起调子来,那调子传入宁宁耳里,令她如遭雷击。
因为这支调子她听过。
在人生电影院里,在电影开幕的时候,一个同样的声音,一个同样的调子,在她耳边缓缓响起,区别在于一个只是哼调子,一个却唱出了词,那歌词是:“拐得儿,令自择木人,得跛者、瞎者、断肢者,悉如状以为之,令之作丐求钱。”
宁宁的汗再次淌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觉得腿上的木盒千斤沉,压得她动弹不得。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当是穿越到了一部电影里。
一部名叫《民国马戏团》的电影。
门口的海报上有陈君砚,有李秀兰,还有一个盒子……宁宁低下头,现在那只木盒子就躺在她的腿上,它将决定男女主角,决定影片里许多人的命运,甚至决定整部电影未来的走向。
因为……
“换,换一段……你跟男主的情人碰面了。”
宁玉人鼻孔放大,怒目圆瞪,奋力咆哮:“我好嫉妒你啊!为什么他爱你不爱我!”
“……别过来别过来,换一段你分手了。”
宁玉人还是鼻孔放大,怒目圆瞪,奋力咆哮:“我恨你!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居然要跟我分手?”
“……你就不能换个表情吗?除了鼻孔放大,鼻孔放大,还有鼻孔放大,你就没有别的表情了吗?”
宁玉人涨红了脸,她非常努力的组织了一下表情,然后鼻孔放大,怒目圆瞪,奋力咆哮:“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陈观潮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然后掏出钱夹子,手指夹了一张给她:“来回费用我出,麻烦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宁玉人没有拿他的钱,她低下头,眼泪欲坠未坠。
“稍等。”宁宁突然从旁边冲过来,拉住她就往外面走。
演技这么差,这不可能是她妈妈。宁宁心里知道这点,这里是个电影,虽然号称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但很多地方似是而非,陈导不像陈导,妈妈不像妈妈,很多地方都怪怪的……
在一个无人角落,宁宁松开手,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这张脸……只要看见这张脸,她就恨不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是谁?”宁宁柔声问。
对方愣了愣:“我是宁玉人……”
“不对!”明明是宁宁打断对方的话,结果诚惶诚恐的还是她,她连手脚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舔舔嘴唇,小心翼翼的对宁玉人说,“剧本里没有这个人,你是谁?戏院魅影?富家小姐?台上的戏子?还是台下的观众?你……你演戏之前,首先得给自己一个定位——你是谁?”
她太紧张了,连累的宁玉人也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我不知道。”
“魅影怎么样?”宁宁的眼睛闪闪发光,笑容几近狂热,“当然是魅影,必须是魅影!其他角色配不上你!富家小姐?戏院原先的台柱?不不不这样的角色连我都能演,更别提其他杂七杂八的小角……”
她话音一顿,因为看见眼前的宁玉人后退了几步,看着她的眼神,微微有些害怕。
“……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宁宁说,左手抓住右手胳膊,手指狠狠拽进肉里,用这种痛楚告诉自己,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哪怕是虚假,哪怕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她妈妈的假人,她也忍不住想要对她好。这或许是一种自我安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害怕。”宁宁抬头对她笑道,“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帮你。”
我会帮助你的,因为帮你就像帮我妈妈,你过得好,我就像看见妈妈过得好。
“恩,恩……”宁玉人不停点头,她看起来似乎不大相信宁宁,只是因为怕她才不得不附和她,“我信你……”
宁宁立刻高兴起来,伸手覆住宁玉人的眼,柔声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宁玉人被她手指的冰冷冻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要,要做什么?”
“刚刚的三段戏,我来给你演示一遍——以魅影的身份。”宁宁没有移开她毫无温度的手,只是声音慢慢低沉下来,“魅影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正面示人,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声音,所以你要注意你的发声……”
这一点还是她从陈君砚身上学到的,这是个运用声音的大家,同样一句话,他能根据环境跟自己的需要,用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感情说出来……呵呵,现在想来,他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来,仔细听我说。”宁宁慢慢凑近宁玉人,用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感情,重复了她之前的三句。
“我爱你。”
“我嫉妒你。”
“我恨你!”
最后三个字说完,宁玉人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宁宁还是不肯放开她,她柔声笑着,对她说:“来,你试一试。”
宁玉人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然后颤颤巍巍的张开嘴。
“我爱你!”
“我嫉妒你。”
“我恨你。”
不远处,导演跟陈观潮目睹了全程。
“真是浪费时间。”陈观潮对宁玉人的表现不置可否,他还是觉得宁宁表现得更好,“两个人差的也太远了。”
“那是你见过的人太少了。”导演却直直看向宁玉人,之后拉了拉身旁的陈观潮,示意他跟自己走,免得自己接下来的话被那两个女孩子听见,“你看好那个叫闻小宁的,她的确不错,但她身上有一个致命缺点。所以相对而言,我更看好那个叫宁玉人的,她身上的确有很多缺点,但也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优点……”
“什么优点?我怎么没看出来?”陈观潮耿直无比的问,“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导演握紧了手里的剧本,这孩子能活这么大不容易,要不是他是故人之子加本次电影的投资人,他早把他推前面的井里再丢几块石头下去了!
“你等着看吧。”本来想告诉他结论的导演,这个时候突然卖起关子来,不打算跟他说有话直说了,他转头瞥了眼两女的方向,轻描淡写道,“反正筹备这戏还要三四个月,你把她们两个放一起吧,最多训练到第二阶段,所有的优点跟缺点就都显露出来了。”
于是宁宁跟宁玉人接到通知,她们两个一起通过了预选,成为了魅影这个角色的预备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要住在兰花戏院里,会有专门的戏曲老师来教导她们唱念做打,使她们两个更贴近魅影的人设。
相比之下,宁玉人的课程更重一些,因为她是刚从县城来的,说话还带着小地方的口音,偏偏导演还希望她尽可能原声上镜,所以她还多了一门语音矫正课,课程表发下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差点窒息,但更让她窒息的是……她看了眼身旁的宁宁。
“兰花戏院的历史很悠久,没建戏院之前,这里曾经是个民国大宅院。”
随着陈观潮的介绍,宁宁走到院子里面,虽然大多数东西都被拆走了,但还剩下一些断瓦残垣,她静静站在一棵很老很老的梅花树下,伸手摸了摸崎岖的树干,枝头空空,无叶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