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女人尖利的叫声, 纷纷乱乱的脚步声在闻雨耳边响起,闻雨张了张嘴,对眼前的尸体喊了一声:“妈妈……”
这是他最后说出的两个字。
之后,他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半个月之后, 闻雨一声不吭的坐在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 人坐在里面就像坐在一个大蒸炉里,可他只觉得身上发冷。
一个胖女人坐在他对面,肥胖的脸上满是汗水, 嫌恶的说:“我家里两个小孩,就快把我给吃穷了,哪里还能再养一个?”
“我马上就要出去打工了,总不能让我带个小孩一起去吧?”另一个瘦子摇着手里的蒲扇说。
“都看我干什么啊?”被他们两个看着, 正在喝啤酒的光头呛了一下, 擦了擦嘴道,“少来,我还要谈女朋友呢,带这么个拖油瓶在身边, 谁跟我谈啊?”
一群人互相推诿,谁也不肯收下这个烫手山芋, 这时候房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亲戚转头一看:“哟, 是小宁来了啊。”
宁宁鼻青脸肿的站在门口,身上的红色吊带裙来不及换,包裹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散发出一股廉价的诱惑气息。
她踉踉跄跄的走进屋,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打开背包摸出一瓶跌打酒,一边往腿上涂,一边悄无声息的打量了眼对面的小男孩。
初来乍到,她知道的东西很少,只知道这孩子的母亲刚刚跳楼死了,生前没什么积蓄,死后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所以几个亲戚都不愿抚养他。
不仅不肯抚养他,胖女人还走上前去,拽着他的头发不停摇他的头,埋怨道:“就知道拖累我们,你怎么不跟你那个废物妈一起死呢?你这个怪物!”
……怪物?
宁宁涂抹药酒的动作一顿,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朝骂骂咧咧的胖女人走过去,然后手里的跌打酒举到她的头顶,哗啦——
“啊!”劈头盖脸被淋一身,胖女人尖叫一声,然后转身骂道,“臭□□你想干什么?”
宁宁朝她冷笑,她现在最恨两个词,丑八怪和怪物,其中怪物又在丑女之上,她把瓶子往桌子上一砸,瓶子碎了,缺口指着她,笑着问:“你又想怎样?”
另外两人急忙将她们拉开,其实他们不拉,胖女人也会自己走开的,现在的宁宁看起来实在太可怕了,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口,越是微笑,越是可怕。
“强出什么头。”一边回自己位置上坐,胖女人一边小声嘟囔道,“你一个臭□□,难道还想养这个小怪物不成?”
宁宁一声不吭的坐回原处,用剩下的跌打酒继续涂抹伤口,她说得没错,她这具身体的确不适合养孩子。
她穿在了老妇人年轻时候的身体里,现在的她是主角闻雨的小姑姑,名字叫做闻小宁。她没想到那个可怜的老妇人年轻时居然是做皮肉生意的,而且赚了钱不是养自己,而是供她的男朋友挥霍。
身上的伤是刚刚打出来的——她能忍的事,宁宁可忍不了。
宁宁跟对方厮打一阵,最后一凳子把人敲晕在地,自己随便擦了几下鼻血,翻箱倒柜一阵,把值钱的不值钱的,还有最后一点钱一起塞进包里,然后背着包离开了男朋友家。
然后她一路问,一路赶到这里,正好赶上了一群人在互相推卸责任,胖女人尖叫着:“你自己想跟谁?你倒是说句话啊!”
宁宁没掺和进去,她继续揉着腿上的淤青,揉着揉着,忽然慢慢抬起头,顺着眼前那双纤瘦的腿看上去,看着对面站着的那个小男孩。
那是个头发很细,睫毛很细,于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纤细精致的男孩子,瓷娃娃一样站在宁宁面前,无声的向她伸手。
“别选我。”宁宁失笑一声,“我连供你吃饭的能力都没有。”
可闻雨却安静的注视着她,伸出去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别选我!”宁宁的面色冷了下来,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连供你吃饭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上一次的经历,她不打算再跟电影里的人有太过深入的交往,她会完成闻小宁的遗愿,在闻雨遇到危机的时候帮他一把,但不会为他做更多——因为她怕了!给予一段感情太痛苦了,接受一段感情太痛苦了,失去一段感情太痛苦了,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朕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由胖女人将闻雨领走,毕竟包括宁宁在内,另外三人都不具备抚养小孩子的经济条件。
“晦气!”胖女人朝地上唾了一口,拽着闻雨的胳膊,气哼哼的往外走,路上,小男孩时不时回头,乌漆漆的眼睛看着宁宁。
“不要这么看我!”宁宁冷着脸,心想,“我自身难保!”
兜里的钱不多了,想在1987年安顿下来,她必须有一份足够糊口的工作,当然不可能继续皮肉生意,但她也不想去纺织厂或者工厂当女工,她希望能在剧组,或者戏院之类的地方找到一份工作,可这很难,她只能一边打打零工,一边寻找这方面的消息。
日子已经够艰难了,前男友还阴魂不散,总来找她求复合。
“小宁,我错了!跟我和好吧!”
“小宁,我没钱吃饭了,回家给我做饭吧!”
“小宁,我衣服都破了,你帮我缝一下吧!”
“小宁,我已经收了秦老板的钱了,你不忍心看我被打吧?那你跟他睡一觉吧……”
“不劳姓秦的动手,我自己来!”宁宁操起一根扫帚打过去!
下班的时候,老板请她离开,告诉她,不仅她忍受不了前男友,他跟其他员工也忍受不了前男友,所以请她行行好,带这玩意赶紧走。
夕阳西下,宁宁青着一只眼走在回家路上,与一个人擦肩而过,然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背着书包的闻雨也同样停下脚步,肿了半边的脸转过来,定定看着她。
那一瞬间,竟有点同命相怜的悲凉感。
“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宁宁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回头继续走,1987年的街道没有那么太多的灯红酒绿,她看到一个糖人摊,摊上一个画着十二生肖的圆盘,一个小孩子交了钱,转动圆盘,指针转啊转指向了龙,孩子拍着手,摊主将熬化的糖液倒在板子上,勾画出龙的样子,然后铲下来递给小孩。小孩举着龙,蹦蹦跳跳的从路边跑过,一路上,各式各样的摊子,各式各样的人。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宁宁的右手被人轻轻拉了拉,她回过头,看见闻雨站在她身后,将用报纸包着的油饼举向她,那油饼已经冷了,渗得报纸油腻腻的。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宁宁很饿,可她不能吃他的东西,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今天全部的食物。
闻雨看了看她,自己从报纸里撕了一小块油饼下来,剩下的连同报纸一起塞给她。
“……讨好我也没什么好处。”宁宁冷冷说道,可他却回之以微笑。
真是个傻白甜。宁宁嘴里嘟囔一声,低头咬了一口油饼,一开始小口小口,渐渐大口大口,最后狼吞虎咽,吃完以后,还把报纸展开,试图从里面找到掉下来的饼屑。
然后,她动作一顿。
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宁宁喃喃一声,“这怎么可能?”
这是一张上周的报纸,上面登载了一篇这样的新闻:由《歌剧魅影》改编的《戏院魅影》即将开拍,并且公开向社会招募女主演,截止时间七月底,面试地点是兰花戏院。
那一瞬间,宁宁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她不是来到一个叫《弃子》的电影里了吗?为什么《戏院魅影》会在这里出现?等等……仔细回想,李博月给她的资料里好像有写,《戏院魅影》的拍摄时间似乎是——1987年。
“……截止日期到这个月为止,还有三天。”宁宁忽然举着报纸跑了起来,闻雨愣了愣,背着书包追在她身后。
宁宁一路跑到火车站,这个时候买票不需要身份证也不需要排队,身强力壮的完全可以一路插队过去。
“给我一张去XX的车票。”宁宁掏出口袋里最后一块钱。
售票员接过钱,看着她身后问:“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宁宁回头一看,看见闻雨站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脸颊发红。他不能说话,却用眼神,用神态,用紧紧拽着她衣角的手告诉她:带我走。
“……抱歉,我没钱买你的票。”宁宁艰难道。
闻雨眼神一黯,没有撒娇打滚,只是安静又失落的低下头。
“……我这次去外地,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宁宁慢慢蹲下来,想伸手摸一下他的头,却又觉得太过亲昵了不好,于是把伸了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看着他说,“事情确定以后,我要么回来,要么带你一起走。”
……总不能让一个明年就会意外身亡的人,离开她的视线吧?
闻雨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忽然牵起她的手,掰开她的手指头,将自己纤瘦苍白的尾指勾在她的尾指上。
然后,他昂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温暖信任的笑容。
“今天也不是吗?”她看了眼门口的海报,喃喃一句,居然转身就走。
“等等!”宁宁急忙追上去,“不好意思,请问你手里的票卖么?”
门卫在旁边拉了一把,把她从雨里拉回屋檐下。
“她不会卖的。”远远望着那个蹒跚离去的背影,他淡淡道,“她已经等一部片子等了十五年了,只要她没死,就会一直等下去。”
话音刚落,一阵急刹车声。
宁宁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辆私家车慌慌张张的逃离,老妇人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算这样,也依然将电影票死死护在胸口。
一小时后,医院。
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对宁宁说了几句话,然后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