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人多, 跟紧一点。”曲老大把她的手握紧, 边走边说,“可别走丢了。”
快要过年了, 街上一股浓浓的年味, 卖年货的铺子从南开到北,从西开到东, 鸡鸭鱼肉, 油盐酱醋,干果点心, 像鱼钩一样,引得人潮涌动。宁宁站在一家烤鸭店门口走不动路,曲老大对她说:“回来给你买,现在你买了又不能吃, 一下子就凉掉了。”
曲老大允许她出来玩, 但禁止她在任何人面前摘下面具。
“好吧, 反正我现在还不大饿。”宁宁遗憾的将目光从烤得油光发亮的烤鸭上收回, 对他说, “咱们先去看表演,看完再回来买。”
两人继续走, 有一名路人转过头来, 对着宁宁脸上的面具发笑, 宁宁没什么反应, 但曲老大却在擦肩而过时绊了他一脚, 然后面无表情的踩断了对方的手, 对方刚想骂他,他却低下头来冷冷道:“我刚刚本来想踩脖子的。”
那人噎住了,又扫到他腰间的枪,立刻灰溜溜的逃走了。
他走后,曲老大带着宁宁来到一个面具摊前,买了一张雪白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隔着面具对她笑道:“好了,现在咱们是一样的了。”
宁宁也嘻嘻笑起来,伸手掀开他的面具,又重新给他盖上,玩了一会之后,身后的喧哗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转头望去,见不远处过来一支队伍,最前头是一对舞狮,中间是抛接彩球的小丑,伴随着敲锣打鼓声,一个少年踩着高跷出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马戏团巡回演出,最后一场!最后一场!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啊!是龙二!”宁宁认出了踩高跷的少年,她在人群中笑着朝他挥手。
龙二看了过来,像是看见了她,又像是没看见她,他朝人群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等队伍过去以后,宁宁笑着回头,愣了愣,问:“爸爸,怎么了?”
曲老大收回目光,笑着对她说:“没什么,咱们走吧。”
宁宁了解他,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神色,一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扭头望向龙二离开的方向,心想:“陈君砚,是你在搞事么?”
她笑了笑,在路过马戏团大门口的时候,停下脚不肯走,指着不断进出人群的大门说:“我也要看。”
“……你天天看,还没看腻么?”曲老大说。
“这不一样。”宁宁说,“一个人看,跟一群人看不一样。”
曲老大以为她是一个人孤独久了,想要体验一下人挤人的感觉,无奈的摇摇头道:“爸爸告诉你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你站着不动,可以瞬间平移十米,看。”
他们一起看过去,一个明明只是路过的男人不小心被人群裹挟,就这么消失在大门里,最后只来得及喊一声:“我只是出门打个酱油!!”
春运……
宁宁脑海里闪过这个可怕的字眼。
人类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宁宁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猛然甩开曲老大的手,自己跑了过去,身影一下子就被人群裹挟走了,只留下一声:“我不管,我就是要看!”
“宁儿!”曲老大在背后大叫一声,然后急匆匆的追了过来。
人挤着人,人推着人,宁宁觉得自己瞬间平移了十米,来到了大门口,一个看门人抬手将她拦下:“入场两个铜板。”
宁宁急着进去,掏了一个银元给他:“不用找了。”
看守收了,嘿嘿笑着让开,她进去以后,发现前面树着两个帐篷,左边的帐篷灰扑扑的打着补丁,右边的帐篷上则绣着许多图案,有美人蛇,鼠皮人,双头人等等……
宁宁想去右边看看,可右边的帐篷门口站着两名看门人,其中一个是她认识,也认识她的,因为他的胡子跟眉毛就是她给剃光的,她就这么走过去,会不会被他拦下?
正犹豫时,一个马戏团少年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跑过来,也不知道他对无毛看门人说了些什么,无毛看门人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只留下另一个眉眼陌生的看门人。
几个客人从宁宁身边路过,她抬脚跟在他们后面,然后看见看门人抬手将他们拦下来,说:“入场十个铜板。”
“这么贵!”那群人惊呼起来,有些不舍得花费这样多的钱,其中一个问道,“里面是什么?吞个刀吐个火的,值得这么多钱?”
“当然值!”看门人说,“鼠皮人,唱歌犬,白骨精,全是你在别处看不见的稀罕物!而且今天是最后一天,你不看,明天就看不到了!”
几个人开始犹犹豫豫的商量起来,宁宁怕无毛看门人提前回来,推开他们,自己付了钱进去。
掀开厚厚的帐子,里面俨然另外一个世界。
迎面一个弧形舞台,舞台下是几排座位,兴许是因为票价贵的原因,所以座位上的人不多,还有不少人不肯乖乖坐着,围在了舞台前面。
舞台上是一条小狗,不是什么名贵犬种,长得也不可爱,宁宁正奇怪这有什么好看的,却看见它抬起头来,用一双人类的眼睛看着她,开口唱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宁宁吓得连连倒退几步,撞在一个人胸口。
“小姐。”陈君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跟我来。”
他拉着她在一处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前后左右,零星点缀着些客人,将他们藏在中间。
“看。”陈君砚坐在宁宁身边,看着台上道,“这才是真正的马戏团。”
布幕张开,戏子登台。首先上来的是一个鼠皮人,虽是个人形,却生着鼠皮鼠尾,更伸出手臂让台下观众摸摸,摸过的人皆惊诧不已,后头上来的是一个大头娃娃,头大如缸,四肢却瘦如柴火软如棉花,自己走不动路,由一个双头少女抱着他走,之后无腿人,多臂人,蛇美人,一个个在小狗的歌声中登台,群魔乱舞,光怪陆离。【注1】
“小姐。”陈君砚在宁宁身旁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会唱歌的小狗吗?”
台上,小狗用一个少年的嗓音唱道:“犬吠凄,阴风戾,乱坟堆上,女鬼拜月光……”
伴着他的歌声,布幕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台走上来。
是李秀兰。
她今天穿得像个戏子,鬓花坎肩红袄裙,目光往台下一转,落在宁宁与陈君砚身上,眼神一厉,脸上一笑,然后水袖一甩,长长的袖子波浪似的甩出去,袖子下面两条手臂,手肘以下,无血无肉,只余白骨森森。
宁宁脸色发白,觉得有点想吐……
“没有的。”陈君砚在她身边轻轻道,“他原本是个人,被拐以后,先用药烂掉身上的皮,再把狗皮烧灰和药贴上,然后把他跟狗养在一起,等他喝了狗奶,长出狗毛,他就不再是人了,而是马戏团的唱歌犬。”【注2】
他忽然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宁宁,对她说:“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怕吗?这就是原因,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跟他,跟李秀兰一样的下场,小姐,你的父亲他是……”
“封门!”曲老大忽然从帐篷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守卫,将踩高跷放风的龙二,假装拉肚子将看门人引开的狗蛋,以及另外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仍在地上,其中一个刚刚跪下,就忍不住恐惧的叫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陈君砚让我做的!”
曲老大看也没看他一眼,他的目光焦急的在人群中一扫,定在宁宁身上。
“今天马戏团处理内部事务。”他一边快步朝宁宁走过去,一边大声吩咐道,“老张,给客人们退钱!”
退钱的同时,把他们给请了出去。
清场过后,帐篷内就只剩下曲老大,宁宁,陈君砚,以及一群脸色苍白的少年以及台上众多的戏子。
曲老大来到宁宁面前,伸手想把她拉过来,可手刚刚摸到她的肩膀上,宁宁就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推,她没怎么用力,他却倒退了两三步,震惊的看着她。
“我……”宁宁看着他,无论是作为曲宁儿的她,还是作为宁宁的她,这一刻都是一样的,她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以至于现在看着曲老大的眼神……充满和其他人一样的恐惧。
曲老大愣愣看着她,眼睛里巨大的痛苦,巨大的失落,以及一丝隐隐泪光,但下属在他身后,马戏团的人在他后面,他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哭出来,于是他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巨大的痛苦与失落化作巨大的愤怒,他看着陈君砚,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陈君砚,你做的好事!你要接受惩罚,你们所有人都要接受惩罚!”
于是,竞争开始了。
外貌上最有优势的陈君砚,成为了第一个遇难对象。他夜晚睡到一半,忽然被人拿被子一蒙,然后劈头盖脸一阵猛打,还专门招呼脸,第二天他肿着半边脸列队,曲老大慢悠悠在队列前走过,右手的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左手手心里,路过陈君砚面前时,忽然停下脚步,鞭稍抬起他的下巴,淡淡问道:“你们打的?”
众人不安,曲老大难不成要为他出头?
曲老大环顾众人,冷笑一声:“你们没肿,还没他肿了好看。”
是夜,陈君砚又被人揍了一顿,这一次大家吸取了上次的失败经验,没有专攻一边脸,而是将两边脸都匀称的打肿,确保将他的颜值拉低到大众水平以下。
第二天,看见这张脸,曲老大嘿嘿一笑,用鞭子指着他说:“就是你了,跟我走。”
被骗了!!众人心中一片哀嚎,他是故意想带丑逼去小姐面前,好衬托出自己的英俊和伟岸的吧??
“你的脸怎么了?”院子内,宁宁好奇的问。
陈君砚瞥了她身旁的曲老大一眼,低头道:“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宁宁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他面前,慢悠悠绕着他转圈,绕到他身侧的时候,忽然伸手端起他的下巴,让他转头看着自己:“你这伤,看起来可不像是摔出来的。”
曲老大咳嗽一声,宁宁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接着就听见曲老大凉凉道:“既然受了伤,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这才不是什么一方净土,这分明是苦海无涯也无舟!
陈君砚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下次过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以小姐今天对他表现出的亲昵来看,他估计一辈子都别想再出现在小姐面前。
必须得到小姐的青睐,必须解除曲老大的戒心。
两个必须一定要同时进行!他该怎么做才好!
“还不走!”曲老大眼神不善。
……算了,有命才有未来,先回去吧,此事从长计议。
陈君砚垂头丧气的回到马戏团,跟他想得一样,之后他再也没被曲老大挑中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住一个大通铺的人接二连三的被选中,回来的时候,或者聚成一团,或者三五成群,讨论着有关小姐的事情。
“小姐真是菩萨心肠,不但问我累不累,还给了我点心吃。”
“她跟班主一点都不像……一定不是亲生的!”
“菩萨保佑,希望明天也选中我,希望明天的点心不是榴莲味的。”
陈君砚为他们感到悲哀,几块点心就收买了他们,全忘了自己到底是因为谁才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忘了未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