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的孩子一样,容幽年纪小的时候,也会偶尔幻想自己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过日子。
然而所有这些梦,都会随着年龄渐渐褪色,因为人总得认清现实。
又不是话本里的故事,哪有皇子会轻易流落民间,被区区一个少校欺压呢?
之后一个多月时间,容幽密切关注关于军区的消息。
他发现:最近军区职位调动频繁,甚至还包括具有实权的位置;少校庞文出入公众视野的场次明显减少,似乎生活异常忙碌;最后则是军区税率的调整,整个G02星的“点对点”军队供养税被下调了一点点,虽然不多,但人民立刻对做出调整的督军大人感恩戴德,送了无数面锦旗,还上了新闻。
种种迹象,使容幽对水面下的暗流进行了一番猜测。
他对青先生说:“我觉得是督军接收了证据,但也没有向上汇报,反而拿来做了庞文的把柄,逼迫庞文让出很多利益来给他。”
青先生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看法,容幽便一下子产生了信心。
容幽接着说:“那既然这样,庞文现在自顾不暇,最大心力肯定实在应付政敌的身上。我觉得我可以趁机要挟他,因为我本身也是他派人抢劫文物的人证,这种时候就是要痛打落水狗,不能把他扳倒,也可以让他把东西全吐出来,还给国家博物馆。”
最近,庞文的行程很少,但有一个宴会他是必定会去的,因为那是一年一度的军队义捐慈善晚宴,像他这种身份,有些场合是绝对无法敷衍的。
容幽说:“我得想个办法混进去,否则恐怕没机会再接触他了。”
青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自己注意安全。”
云头上安静了一小会儿,容幽小心翼翼道:“不生我气啦?”
青先生:“……”
容幽连忙哄道:“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啦。你一个月没怎么搭理我,我心里难受。”
无心插柳柳成荫,容幽再次觉得青先生异常高深莫测,不知为什么又突然高兴了。
青先生道:“那个宴会,你真的想去?”
容幽说:“想去想去。”
青先生说:“我可以给你弄来一张请柬,明天差人送到你邮箱里。”
“帮我大忙了,谢谢你。”容幽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青先生,你还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真名,还有你住在哪里,改天我去拜访你吧?”
“……”青先生可疑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不用了。”
好吧,他不想说,容幽也不好继续问。为避免尴尬,他只能转换话题道:“算起来,青先生你帮了我很多次,我都来不及认真感谢你。”
青先生刚想客气一下,就听容幽道:“那您就顺便再告诉我,怎么样能不用兴奋剂也进来云室里吧?”
青先生说:“你精神力还不足第一阀值,也没成年,云室本来应该是给刚成年的小崽子锻炼用的。你这是那天晚上偶遇危险时,精神力偶然波动突破了界限,这才误打误撞了进来。”
容幽说:“那就是说,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等我……二十岁‘成年’?”
青先生终于笑了,说:“嗯,接着做你的小酒鬼吧。”
容幽:“……”我爹要是泉下有知我天天酗酒,还不托梦打断我个腿。
青先生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真差人在容幽的邮箱里塞了张邀请函。
容幽本来还打算在上面找找蛛丝马迹,想推测一下青先生的身份,然而打开一看,傻眼了:邀请函上没填名字。
这就有点吓人了,这可是官方的义捐晚宴,能要来空白邀请函的,绝不是普通的受邀宾客,多半和军方有密切关系才能做到。容幽这么一想,觉得青先生大概是身份非常敏感,需要保密,于是也就对他的隐瞒释怀了。
这种宴会多半还需要一个女伴,这就让容幽有那么点为难了。
好在白瀚是个教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学生。容幽有无数个师兄师姐,关系倒未必显得很亲近,但是他们都对容幽有一种诡异的属于长辈的慈爱——大概是跟着白瀚久了,潜移默化出了“疼爱容幽光环”吧。
容幽翻开通讯录挑了挑,找了一位往来比较频繁的师姐,问她:“师姐,你最近有空吗?我拿了下周的军方义捐晚宴的邀请函,想找个女伴,你就帮帮我忙好不好?”
师姐上来先叫了一声:“天啊小幽,你成大人物啦!军方还邀请你去义捐呢!快快快掏出大腿让我抱好!”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容幽好笑道,“师姐,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哦。我等一下把时间地点还有要准备的东西整理一下,发到你邮箱里面。那天应该是晚上五点开始,我四点过去接你,好吗?”
师姐腼腆道:“好是好啦。我不会给你丢人吧,小幽。周六去报个礼仪培训班还来得及吗?”
容幽说:“别担心,我也是进去找个人的。大不了他们在上面玩,我们在下面吃东西。”
师姐说:“这感情好,我要跟着去见见世面,小幽我真是太爱你了,么么哒。”
年轻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么不着调,容幽心想:要是我对青先生也这么说,他保证被我吓得不轻,哈哈哈哈。
容幽旋即也笑道:“好的,么么哒。”
……
这场晚宴场面颇大,也是G02星上一年一度固定的盛事,年年都是借用这里一位伯爵大人度假用的庄园。每年这个时候,从下午开始场馆外面就开始蹲守着一片记者和女郎。
外围记者们就搬着一个个小马扎,列在两边使劲地拍着庄园的大门;只有受到邀请的记者可以进去拍照,这也是在所难免的。而在门口,另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就是漂亮女孩们,她们多是以交谊为生,本身地位够不上接到邀请函,出现在这里是寄希望于被某个人物看中带进去,或者是半夜趁着人们离场的时候勾搭上一个。
毕竟能受官方的邀请来义捐的,每一个都是有财有势的角色。
——嗯,现在暂时还不能算上容幽。
这天的容幽穿着一件定制小礼服,还去做了一下发型,不求多出众,只求不要太引人瞩目。但他就没想到,自己是一干人物当中最年轻的一个,从外表和气质上都可以说帅得出类拔萃,像嫩生生一束绿竹扎在青黄色草地里,想不出众都不行。
等他在庄园门口站了一下,接车上的师姐出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在他背后,交谊女孩们一个个露出了饿狼般的绿眼睛,将他当成了世家出生的大少爷。
师姐挽着长裙从车上下来,一手挽着容幽的胳膊,小声地发憷道:“小小小小幽啊,怎怎怎么这么多记记者啊!”
容幽一下子给听成了“鸡鸡者”,憋着笑说:“你看错了,师姐,都是白菜,白菜,别怕啊。”
师姐的手臂有些发颤,容幽便略微扶着她往前走,给她鼓劲。两人于是挨得很近,还很“甜蜜”地互相耳语了一番,周围的长枪短炮就都不由地在这对俊男美女身上多闪烁了几下。
等到进了庄园,时间还有那么一点,有迎宾的小哥就迎了上来,询问他们要不要先用雅间休息。
容幽就让他带他们到了一个单独的休息间,在这里算是缓解了一下师姐紧绷的神经。
容幽道:“师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个人好吗?”
“没事没事,我不打扰你办事。”师姐说,“你你你记得回来揣上我就行。”
容幽进到走廊里,这次的目标是最大的茶水室。他知道这种晚宴正式开始的时候,到处都是记者,所以人们多数都是场面性的话;但在开始前的休息室里,则是他们互相联络感情、促进关系,甚至开始一桩生意的黄金时间——少校庞文是宴会的中心之一,所以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这时的走廊上人影重重,侍者们正在成队准备和布置场馆,也有领客人去往休息室的。
容幽忽然觉得前方有个背影颇有些眼熟,但再去看的时候却见不到踪影了。
他也没有多想,先进到了茶水室里面,一眼扫去,果然看见众星拱月地被包围着的庞文少校——今天是军方的主场,他作为负责人看起来春风满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气色却没有上个月看起来好了,人也瘦了许多。
容幽从口袋中夹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悄然走到他们身边,然后轻轻塞进了庞文的手里。
这一瞬间,庞文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们短暂地对视了一秒。
庞文的眼神从困惑,变成惊诧,最后转变成了恍然和憎恨。但这些情绪都转瞬即逝,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塞进了袖口当中,同周围的人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