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当天吃过了午饭,秦烈便一本正经地让宝钦去山上泡温泉,:/宝钦问过了老爷子,得了他肯定的答复后,便兴致勃勃地拣了几件衣服上了山。秦烈紧绷着脸皮跟了上去,脚步无比轻快。
走了几步,忽又回头朝紧随其后的九斤瞥了一眼,虽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九斤却被他那眼神儿刺得浑身发寒。老爷子见状,赶紧唤了他一声,伸手将他给拽了回来。
等人走得远了,老爷子这才摇头叹道:“我说你这孩子,咋就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呢?”九斤不说话,憨憨地笑。他哪里真是不懂风情,只不过心里头还想着以前秦修的嘱咐,想要再尽最后一份力罢了。
这厢宝钦和秦烈边走边说话,不多时便到了地儿。秦烈飞快地去那草屋里搬了石凳和石椅过来让她放衣服,忙前忙后伺候得非常周到。等到要下池的时候,宝钦却终于觉察出些许不对劲了——这半山腰上就他们两个,若是一会儿她在池子里崴个脚什么的,莫非还要让秦烈来救……
一念至此,宝钦的脸刷地就红了,动作也迟疑起来。秦烈见状只作不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去了假山石的后方,那边还有另一个温泉池。
“阿烈——”宝钦小声地唤他的名字,“要不,还是再唤个女孩子上来吧。若是一会儿有什么变故——”
“过几日就要过年了,”秦烈不回她的话,低声道:“方才上山的时候,还瞧见大家伙儿正忙着腌肉呢。”所以,全寨子的女人都忙着,一个也上不来?
“有我在呢。”他又道:“出不了什么事。”
就是有他在,所以才不方便。宝钦心里暗暗道,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想得太多了。她身体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泡个温泉就手脚发软,起不得身。一念至此,便将秦烈赶去了另一个池子,自己解了厚重的披风和一层层袄子,只余了件贴身亵衣,迅速下了水。
这温泉池子果然比她们先前在山岭中遇到的那几个泉眼适宜许多,温度稍稍有些高,但尚能忍受,池水中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并不刺鼻,温暖的液体温柔地包裹着宝钦的身体,滋润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一瞬间,宝钦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那些温暖又柔软的泉水将她整个人浸透了,不止是肌肤,甚至每一寸骨头。
“阿宝——”秦烈隔着厚厚的假山石高声唤她的名字,“水是不是太热了。”
“唔,”宝钦懒洋洋地靠在池边上,手臂微微用力,便撑坐在了池畔的大石头上,两脚轻轻踩着水,哑着声音小声地回:“无妨,挺好的。”
说话时,又猛地从石头上跳下,发出“噗——”地水声。隔壁的秦烈立刻紧张起来,高声喝问:“阿宝,阿宝——是你吗?”
宝钦只笑不回话。那边的秦烈却是急了,卷起“哗哗——”的水声。宝钦才眨了眨眼,一抬头就瞧见他赤着脚快步奔了过来,身上只着了见月白色的中衣,早被泉水浸得透湿,全贴在了身上,勾勒出结实精壮的线条来……
宝钦“啊——”地怪叫一声,赶紧转过身去,怒道:“秦烈你干什么,还不快些滚回去。”
秦烈闻言立刻转身不敢看她,低低地回,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歉意,“方才忽然没听见你说话,我怕你出事,所以才急了。”
她又不是两三岁不能自理的小娃儿,何至于就这幺小心翼翼。一时间,宝钦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既有些恼,又有淡淡的甜蜜。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相互喜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他还把她放在心尖上。
秦烈说着话,心里也明白自己怕是有些过了火。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方才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到底是担心多一些,还是别有所图的成分多一些。念及如此,他顿时有些羞愧,赶紧快步往回走。
许是因心里存着愧疚之意,一时间脑子里晕晕乎乎,竟没留意脚下的地面上早已被弄得湿了一大片。才转身走了半步,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便载回了池子里,发出狠狠的一声巨响。
他原本也是会凫水的,只是方才跌了个倒栽葱,却是脑袋先下了池子,一时没回过神来便喝了好大几口水,鼻子和耳朵也被呛住,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发出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咳得他满脸通红。
宝钦这边,原本还有些恼的,这会儿听他咳成这样,三分气性也去了两分,剩下了全都化作了担忧,小声地问:“阿烈,你没事儿吧。”
秦烈呛了两声想回话,声音哑哑的。
宝钦想了想,还是从池子里起了身,将湿衣服换下,赶紧抓了件厚实袄子船上,又披上披风,赤脚套上鞋子,绕过那丛假山过来瞧他。才瞧见了人,宝钦顿时就懵住了。许是方才从岸上跌下的缘故,秦烈那身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中衣竟被池水给搅得不知去了哪里。他又正好站在池子里,露出大半个身子,一眼看去,便只瞧见他古铜色的肌肤犹如缎子一般。宽阔又结实的肩膀,精壮的腰,再往下……再往下……宝钦就不好意思再看了,立刻就把脑袋转过来了。
秦烈也没想到她会忽然钻出来,一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待见宝钦红着脸转过身子,他反而高兴起来,索性耍一耍流氓,压低着嗓子沉声道:“阿宝,这边池子的水更好,要不,你也过来?”
宝钦蹲□子,随手抓了块小石头就朝他扔了过去……
温泉不能久泡,临行前老爷子特意叮嘱过,若是泡得久了,容易气闷心慌,一不留神便要晕倒在池子里。所以秦烈才格外小心,时不时地找宝钦说话儿。宝钦却还恼他方才笑话自己的事,并不理他,每回他问什么话,她便扔块小石头过去以示威风。
两人在半山腰上泡了一阵,浑身都懒洋洋的,这才上了岸,各换了衣服,牵着手一起回去。
算一算日子,秦烈出来也有十来天了,宝钦多少有些担心北边的战事。虽说他一直标榜着自己会带兵,手底下的人各施其职,可无论如何,他才是真正的统帅。而今正是两军对垒时,如何能掉以轻心。
于是,等回了屋,宝钦便催着要动身回秦国。
秦烈却没有立时答复她,想了一阵,等晚上才道:“明儿早上我就动身回去,你和老爷子并九斤先在寨子里住一阵。难得这里有温泉能驱毒,多住些日子对你有好处。”
宝钦闻言微微一愣,眯起眼睛正色看他,声音里有淡淡的疑惑,“你一个人回去?”
“唔。”他低下头,不去看宝钦的脸。“你说得对,我出来得久了,到底不合适。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会军心浮动。好在这里也不远,走个一两天便能到。你难得又遇到以前的旧部,叙叙旧也是好的。”
只是,心里到底还有有些舍不得。他千里迢迢地追过来,好容易才把人给救了出来。一路上只顾着逃,甚至不曾好好地说几句贴心的话。而今好不容易才能安安静静地谈情说爱了,却又要马上离开,如何不难过。
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怕是,到最后,又硬不下心肠离开,抑或是,激动起来,便要拉着她一起回去。
宝钦许久没说话,眼睛里有迷离的光,过了好一阵,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秦烈说不出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泄了气。心里复杂得很,欢喜或是失落,怎么也说不清。他颤颤地伸手握了握宝钦的手,想再叮嘱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噎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晚上秦烈都没怎么睡,又怕宝钦见了心里不舒坦,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硬生生地熬到了天亮。第二日早上醒来,才发现宝钦的眼下也是一抹烟青。心中顿时明了,满腹的离别愁绪化作一腔柔情,猛地伸手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
最后宝钦还是让九斤跟着秦烈一道儿回了,虽说小嶂山距离秦国并不远,虽说秦烈伸手敏捷,可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独自上路。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一个人行走,该有多孤单。
她站在山上目送秦烈的人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许久许久都不曾动。老爷子在身边小声地道:“还以为宝丫头你会跟着一起回去呢。”
“我现在不能回去。”宝钦托着腮,认真地道:“我得在这里把病养好。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是现在病怏怏、娇滴滴的模样了。”
她从来就不是娇艳的花朵,更不是柔弱的菟丝,她是坚毅又刚强的白杨,骑着马,扛着枪,挺直背脊与他同进共退。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上老乡请去看电影,吃了饭,进了电影院,看了十分钟就匆匆地跑出来了,不知道到底是吃怀里肚子还是中了暑,出来就吐了,电影也没看就回了家,九点多就睡觉去了。
作孽啊。
工作太忙,弄得我都想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