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海右从罗雀屋过去事件中挑选出来的几分人物档案,早已分别被送去进行调查,但是,这些人不是早已离开本市不知去向,就是已经死亡,亲戚朋友也对他们当年的事情知之甚少。这其中,最重要的调查对象,就是费古的养父费勇了。
费勇的父母已经死亡,他是独生子,也没有过去的朋友,唯一剩下的亲戚就是年轻时候嫁到外地的表姐费方红。现年已经七十九岁了。
警方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之后,就立刻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费方红的女儿费玲,她告知母亲因为常年受类风湿关节炎的折磨,现在已经瘫痪在床,而且脑子也不太灵光,对过去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多了。
但是警方还是决定驱车前往见一见这位费方红女士,因为他们实在不想放弃着唯一的线索。此次去因为面对的是患病的老年女性,所以局里派了左澜带一个助手过去。
幸好费方红所住的城市离S市并不远,汽车在国道上连续开了四个多小时以后,就到达了目的地,然后根据费方红女儿在电话里指明的小区位置,左澜和助手非常顺利地找到了他们居住的小区。
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老新村,进入的道路很窄,两旁摆满了卖各种小商品的地摊。拐弯处还有一个小菜场,路面十分肮脏混乱。
汽车好不容易通过挤过凌乱的道路,停在一栋五层高的楼房前面。
费方红的女儿早已在楼底等候,见到两个警察下车,她赶紧迎了上来。
“警察同志,你们好,一路幸苦了。”
这是一个面色憔悴地中年妇女,人很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头发花白,梳得很整齐扎在脑后,有一双粗糙的双手,常年劳作下,这双手布满了老茧和冻疮造成的疤痕。
“您好,阿姨,我们不会打扰太长时间,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您的母亲,方便马上带我们上楼吗?”左澜说。她像男人一样的外表非常引人注目,费玲可能一开始没有认出来是女警,此刻听到声音显得有些惊讶。
“可以,可以,我母亲今天身体情况还可以,你们跟我上来吧。”费玲回答,然后匆匆带着左澜他们朝楼上走去。
费玲走路虽然不慢,但是穿着老布鞋的双脚脚步显得有些细碎,不像左澜脚步跨度那么大,所以跟在她后面的左澜只能走走停停,尽可能不踩到她的脚后跟。
几个人爬上狭窄的楼道,楼道里白天也显得十分昏暗,左澜问了一句:“阿姨,您这里怎么没有楼道灯。”
“哦,”费玲回答说:“原先是有的,但是后来坏了之后,一直也没有人管,不过,我们这里半夜回家的人几乎没有,大家作息时间都很正常,所以也就随他去了。”
“原来是这样,这里没有物业吗?”左澜继续问。
“有,但是基本已经不管事了,因为经常收不到物业费,所以……啊!到了。”
说着说着,他们就到了三楼,费玲和费方红的家在三楼最中间的那一户,大门还是老式的那种,里面一扇木门,外门一扇铁质防盗门。
费玲从一大堆钥匙里面挑出防盗门的钥匙,看上去很费劲,可能是老花眼的关系,她把头凑近钥匙,背也自然而然弯了下去。
左澜在一边耐心等待着,两扇门都打开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一跨进屋子,费玲马上回过身来说:“赶紧进来吧,我母亲就在里屋,她平时非常安静,就是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
看到左澜和助手要脱鞋,费玲赶紧又说:“不用的,不用的,我们家里没有那么讲究,你看我自己也不脱鞋就进屋了,快进来吧,要不然等一下母亲就要瞌睡了。”
“阿姨,那我们就直接进去了。”左澜打过招呼之后,带着助手朝费玲所指的里屋走去。
这间屋子里空间很小,进门是一间很小的客厅,客厅右手边有一间厨房,大概只有几个平米左右,从厨房连接的过道往里走,紧贴客厅的是卫生间,再往里是唯一的房间兼卧室,左澜他们要见的老奶奶就躺在卧室靠窗的位置。
进入房间,立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房间里被费玲打扫得非常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整齐摆放着。
费方红的脸朝着窗外,双手放在被子外面,整个人一动不动,看不出来睡着了没有,她的手心下面压着几张发黄的信纸,虽然陈旧,但是纸张依然平平整整,看得出来平时摆放都小心翼翼,非常珍惜这些信纸。
左澜示意助手不要太大声,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搬了两把木头方凳放到床边。
和助手两个人坐定不久之后,费玲就端着两杯茶水进来了,她看到这个情况,把茶水放在床头柜上,走到自己母亲床头,俯下身体轻轻在母亲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费方红好像如梦方醒一般回过头来,看向左澜,眼神空洞,但是眼眶里却带着浑浊的泪水。
看见母亲反应过来了,费玲轻声对着左澜说:“你们聊,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做,就在外屋,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左澜立刻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谢谢阿姨,您忙,不用关照我们。”
等费玲离开,左澜身体微微前倾,尽量用温和地语气对费方红说:“费奶奶,您好,我们是S市过来的刑警,希望向您了解一些您弟弟费勇过去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在左澜说话的当口,她边上的助手掏出小型录音机,按下开关键之后就放在膝盖上听他们两个对话。
对于左澜的话,费方红没有一下子回答,她只是继续呆呆地看着左澜,表情中带着一些迷茫。
几分钟之后,左澜又问了一次:“费奶奶,您还记得您弟弟费勇过去的事情吗?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些?”
这一回,费方红听清了费勇两个字,她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悲伤,嘴里呢喃着反复说:“作孽呀…作孽呀……那些个孩子,真的是作孽呀……”
“哪些个孩子?奶奶您能不能具体说一说?”左澜马上问道。
“作孽,他,作孽呀!……作孽……”又重复了一段之后,费方红才缓缓有些明白过来,她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小永好乖的……小永最漂亮了,他喝酒……喝酒,后来不写信了……小妹饿了,被扔在楼道里……还,还有鼻血……对,一块棒冰,就是一块棒冰……后来,那个女人跑了……跑了……”
突然之间,费方红非常激动地看着左澜说:“一直找不到小楚,小楚没妈妈照顾……小楚失踪了,警察同志,你们是来帮忙找小楚的吗?……他作孽呀!作孽呀!”
“好了,好了,费奶奶,我们会帮忙找到小楚的,但是您能具体跟我们说说小楚失踪的过程吗?要不然我们没有办法寻找。”左澜只能顺着老人的意思往下说,希望可以得到一些具体的信息。
“这个……信……”费方红突然抬起颤巍巍的手,把一直压在手心里的信纸递给左澜,因为关节变形的手拿不稳,信纸一下子从被子上面滑落下来,左澜赶紧用双手接住。
然后,她安抚了老人几句,小心翼翼展开信纸开始看里面的内容。
这几张信纸是费勇的妻子写过来的,她在里面叙述了自己和两个孩子过得有多么艰难,以及和费勇离婚的事,其中大一点的女孩名字叫费小妹,还有一个婴儿才六个月大,名字叫做费永。
费勇参与了罗雀屋的内部装修工作,然后被警方提审。这一段也有提到,再往下看就是费勇害怕被牵连,偷偷离开S市,因为在外生活不顺,费勇变得脾气越来越坏,尤其是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喝醉殴打他们母子。
信写到费勇的妻子告知费方红她已经再婚那一段就戛然而止了,最后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应该是还有后文。
看完信之后,左澜把信纸交给自己的助手,让他也看一下,自己则重新靠近费方红耳边问:“小永和小妹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您还记得吗?”
“……宋未亦”
听着老人口中报出的名字,左澜觉得好像不久之前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的。于是她继续问:“那小永和小妹后来有没有改名字或者改姓呢?这个您知道吗?”
这一回,费方红睁着浑浊的双眼没有反应,左澜等了很久,才听到从他嘴里发出模糊地声音:“小永……小妹……小楚,你们找到小楚了吗?”
老人文不对题地问,左澜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您这封信里面没有提到小楚的事,您要和我们讲清楚,我们才能帮您找孩子啊。”
“找到小楚,一定要……找到小楚……”费方红反反复复地说,看来,她的大脑又开始糊涂了。
左澜耐住性子,等待着费方红再一次清醒一些,这个时候,刚刚洗完衣服的费玲走了进来,她的手上还滴着水,双手泡的有些发白。
左澜回过头来问:“您母亲一直再说要寻找一个叫小楚的孩子,他也是费勇的小孩吗?您知道小楚是怎么回事吗?”
费玲随意往门边的小矮凳上面一坐,一脸无奈地说:“小楚是我舅舅第二任妻子的孩子,因为舅舅改不了酗酒和打人的毛病,第二任妻子没跟他几年就跑了。听母亲说,小楚在他妈妈离家出走以后就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对于费勇舅舅的事情,我知道得并不多,费勇舅舅第一次离婚的时候留下了两个孩子,一个叫费永,另一个叫费小妹,我听说后来两个孩子都跟着继父改了名字,至于叫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费勇舅舅和他的孩子。”
“那您母亲后来还和费勇有过联系吗?除了这封信之外,您家还有别的信件吗?”左澜问。
“没有了,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联系过了,这封信是二十几年前寄来的,后来就再无往来了,母亲曾经回去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她得知了舅舅再婚,又生下了一个男孩的事情,其实,唉!也不能算是再婚,因为第二任舅妈根本没有和我舅舅领取结婚证,小楚这个孩子是和他妈妈在同一天失踪的,一直没有找到,当年我舅舅也没有报案。我母亲一直很担心小楚这个孩子。”
“那么您的舅舅现在还活着吗?”
“不清楚,一直都没有音讯。”
“您还知道其它的事情吗?”左澜问道。
“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些,母亲很多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费玲指的是她母亲痴痴傻傻发呆的样子。她继续说:“她能记起来的不一定比我多,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
左澜说:“我们再等一下吧,看看您母亲还能记起一些什么,谢谢您提供的信息,对我们有很大帮助。”
“能帮上就好。”费玲说:“那我先出去,天色也不早了,等一会儿你们在这里吃饭吧,我去买点菜。”
“不了,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还要急着回去报告结果,不能耽搁,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告辞了,今天打扰了这么久,给您添麻烦了。”左澜非常客气地回绝了费玲的好意。
一直到太阳西沉,他们才从费玲家里出来。一坐上警车,左澜就直接打电话将自己今天得到的所有信息告知了平龙公安分局内留守的警员,尤其是费勇老婆和三个孩子的事。
还有那几页信纸也从费玲手里要了过来,左澜决定一起带回警局,汽车很快离开小区,开上了大路,左澜看着窗外,有些沮丧,她觉得这一次收获不大,连三个孩子现在的名字都不知道,很难展开后续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