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的别院之内,真心居士已经拿着茶杯坐在外面细细地品味着手中之茶,回到了高府居住的确是特别不同,三个月前接到自己徒弟的书信说三才老人衰竭而死,真心居士也就没有再躲进桃花庵之中避世。也许是感叹这个老朋友终于还是先了自己一步离开,自己有时有意无意就会拿着茶杯在外面看向天空回忆起曾经潇洒于武林的日子。
带着微风,雨点打在了真心居士的身上,一旁的随从问道“居士,请问要不要把茶座挪回去?”
真心居士摇了摇头“不必了,些许风雨而已,老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此等区区小雨,何足挂齿?”按下了茶壶,一旁的侍从则是老老实实地本分站着。
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的侍从则是问道“居士,您每天都看着同一片天空,莫非是在参透着什么奥秘吗?”
“奥秘?”真心居士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没有哦,吾生有涯,而知无涯,当你活得够大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无论你怎么学习,你都不可能将世间所有知识塞进你的脑袋,年纪大了,也就懒了喽”
“所以居士你看着天空并不是在参透问题,而是另有所图?”侍从说道。
“大概你以后如果活到了老夫这把年纪,你也就会懂了,这我在做的事情,不必解释,以后,你就会明白的”真心居士哈哈大笑,谈笑间,风停了,但雨稍微变大了一点,天色也稍微安了一点“明明是中午,这天空却是如此晦暗,算了,看来今天也不会有云彩的了,我们回屋里去吧”
武林摆放着真心居士二十年来所修的十二卷书,好不夸张地说,里面包含了真心居士这辈子所有的所见所闻,还有收集到所有的武功套路,神兵利器的打造方法。如果以后这部书真的公诸于世,恐怕每一卷都会是武林上下争夺不休的奇珍异宝,无数次,真心居士想将这眼前的书籍一把火全部烧毁。但骨子里希望可以流芳百世的愿望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他,最后,还是他自己的天命徒弟,高宠选择了继承这一部鸿篇巨著。
这也许是最好的答案,真心居士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无心于武林,所以这部书籍恐怕上一刻继承,下一刻就可能被束之高阁,再难出现,但是最后真心居士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他的后半程重信易经八卦。认为天道有场,自己的一切被既然被高宠继承,那就没必要再苛求那么多,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等,等他的徒弟来了,他就可以释然一切,属于他们的武林传说已经进入夕阳,准备消散,而属于下一辈的传说,正在慢慢谱写。
就在真心居士还在缅怀过去的时候,一个侍从跑了进来禀告说道“居士,四公子回来了,还带了小少爷和四夫人回来”
真心居士眼前一亮“噢,小虎头也回来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快快带我去见他们!”
和高家的简洁相比,少渊乃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拖家带口’,一个人丈夫,三个夫人,三个子女。高宠无奈地笑了笑。
少渊那边便不怀好意地问道“阿宠,你笑什么?”
高宠赶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们继续,客房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我和冰洛先进去了,少渊,如果你是有什么想问的,一会我们在这里集中就好。”
没等高宠转入内堂,真心居士已经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宠儿,宠儿”
高宠连忙拱手一礼“师傅,您怎么来了,我们待会去后堂找你们就好了”
真心居士摇了摇手“我徒孙小虎头在哪里?”
冰洛躬身说道“师傅,你的徒孙在这里呢,您先坐下吧,小虎头现在睡着了呢”
真心居士做到了一旁的座位上,从冰洛手上接过小徒孙,原本苍老的容颜也瞬间泛起红光“好了,小虎头既然睡着了,师祖也不逗他了,少渊,我知道你一直有问题想问我是吧,待你一切都准备好了,便到后堂来吧,小宠,你到时候也一并过来吧”说罢,真心居士就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前厅。
冰洛看着真心居士离开突然有一个难以言喻的感觉,便问道“虫虫,上一次见师傅的时候,师傅也是这么样子的吗?为什么,我看着师傅,总感觉,师傅就像释然一般,但是却掩盖不住的是可怕的苍老,虫虫,是真的吗?”
高宠翻了一个白眼,眼睛都没有跳“冰洛啊,你没看见吗?现在正在下雨呢,每到下雨时节,师傅身上的旧患总是痛呢,而且师傅是真的一把年纪了,你也不想想,我们俩都做爹娘了,你以为我们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屁孩吗?”
冰洛恍然大悟“对喔,师傅年纪也不小了呢”
高宠点了点头。叫上少渊“少渊,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也不要让师傅等太久了”
少渊想了想无妨“我们尽快过去就好了”
后堂之内,真心居士已经命人清出了一大片空地,用意不明,高宠和少渊一踏入房间,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摆放在书桌上的书籍。高宠拱手问道“师傅,你的著作已经编写完成了?”
真心居士点了点头,“已经编撰完了,当时为师收你为徒,天南地北都教了你一点东西,徒弟无心,师傅无意,也就造就你现在对于很多高深学问,你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这是为师之过啊,不过以后就不慌了,这里编有为师毕生之所学,以后你有空便可以读读,也算是对师傅料表存心了,还有就是这书籍如果可以,就让他一直保存下去,署名便是《真心笔谈》吧,哈哈哈哈”
高宠拱手一礼“谨遵师傅之名,徒儿定必铭记师傅之教诲”
真心居士看了看少渊“少渊,听说你有问题想问老朽,趁现在老朽都还记得,有什么事,你就尽管问吧”
少渊拱手一礼“前辈在下想问的,乃是究竟我是何人?”
真心居士皱了皱眉头“噢?此事应当是问你的父母,不是问老夫,老夫怎么会知道呢?”
少渊跪下说道“前辈,我已经知道我的师傅是刀皇,可是若师傅是刀皇,那我是什么人?据闻当日刀皇已死,若是刀皇死了,那我师傅又是谁?我是那个被救下来的蒋家余脉还是一个普通的无父无母的婴儿?”
真心居士抚着须“你这个问题,没想到你现在才问,你师傅生前还以为你会更早就问这个问题了,现在才问,也是让老夫有点意外呢”
少渊愣了一下“前辈,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少渊不懂!”
真心居士指了指少渊的佩刀“这不是灰霜刃?灰霜刃何去了?”
少渊拿出长风刃说道“前辈,这是师傅另外一把佩刀,取名长风,两刀刀刃花纹相似,用起来也是差别不大”
真心居士接过长风刃说道“错不了,这不是你师傅的佩刀那么简单,这灰霜刃现在何处?”
少渊拱手说道“灰霜刃已经折断了,因此晚辈日常所配,均是长风刃,前辈,莫非这两把刀有什么玄妙?”
真心居士说道“长风纹,其实是蒋家家纹的变种,传说中蒋家还藏有一个宝库,可是无论是地址还是钥匙均不知所踪,你的师傅猜测,这长风纹就是其中的钥匙,所以马上委托三绝保管,的确,刀交给了三绝保管之后,江湖上就再无关于蒋家的传闻了,但同样,你师傅也远遁去漠北了。”
少渊吓了一跳“莫非,我就是蒋家之人?”
“并非如此,少渊,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少年罢了”真心居士说出了另外一个惊人的回答,让二人均是猝不及防。
少渊纳闷道“那前辈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因为这些事情和你的佩刀无关,但和你无关”真心居士说道。“突然想到,我和你的师傅,都没有过过招了,这样吧少渊,本来你师傅就说过,在合适的时候,就让我把他的亲笔信交给你,现在可能就是时候了,少渊,宠儿,你们俩就在此地打一架,少渊,你答应阿宠的话,书信我就马上交给你”
少渊愣了一下“此处!?前辈?”
高宠也是一脸茫然“师傅?我们就在这里交手?似乎不太好吧!”
真心居士摇了摇头“不必介怀,这一场战斗的结果,其实老夫早已知道,如果小宠你没有疏于练习的话,应该就是一刻钟不到的事情”
高宠面露难色,但是少渊则是拱手说道“前辈,少渊遵命,阿宠,你也不必如此扭捏了,做好准备吧,你我对练却又不是一次两次”
高宠说道“非也,少渊,我师傅说的不是这个”
真心居士大喝一声“少渊,出招!不要犹豫!”
说时迟那时快,那边的少渊已经拔出长风刃一把砍向少渊,少渊并未留力,电光火石间,高宠一把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长风刃。少渊打算抽刀的时候,却发现高宠的手指就像是磁铁一般,牢牢地锁住了长风刃,无论长风刃如何行动,都被高宠死死夹住。
少渊登时抬腿,但是高宠的腿法哪里会是少渊那种从身法演变出来的腿法那么拙劣,啪啪啪,三腿,若非少渊内力惊人,早已被高宠踢断腿了。此刻少渊才明白,高宠所说的不是那么简单,似乎是真有那么回事。
腿不成,少渊于是挥起高宠教过的拳击打向少渊,虽然给人一种班门弄斧的感觉,但是高宠依旧压制着少渊,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着刀展开。
没了刀的少渊战力减半,面对赤手空拳的敌人,高宠战斗力加倍。战斗力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进行了一次难以让人接受的此消彼长。少渊很快就败下阵来,比任何一次都快,比任何一次都要干脆。
少渊现在不记得师傅的书信,满脑子都是高宠适才的武功套路,“阿宠,适才,就是你的全力?”
高宠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为什么独孤霖会打输的原因,师傅从另外一个方法向我们解释了一次而已。少渊你没有事吧?”
少渊摇了摇头“没事,我早知你的武功比我强,不过没想到是强这么多,简直,就是教育一般”
“非也少渊,这一招,就是本门的绝技,空灵指法,天下兵器招数全数都可以一招拿住,当年,我就是苦练这一招,打算去挑战天下高手,不过值得我挑战的对手已经不多,你的师傅算一个,不过天意弄人,从此以后,你便是新的刀皇了,这就是你要的你师傅的亲笔书信”
少渊一把接住书信,熟悉的笔迹,书信上写满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原来自己的确是一个凉州的孤儿,当日自己和剑帝对战,那个婴儿在交战过程中已经被人抱走,不知所踪,剑帝不敌刀皇败走,为了留存颜面,无奈之下,鼎剑阁以讹传讹,隐匿刀皇消失的消息,同时剑帝蛰居。鼎剑阁消除所有关于当年的痕迹,如此数十年后,便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少渊读完漫长的书信,似乎是心中大石被突然落下一般,长久以来,一直担心自己是蒋家之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此,便叨扰前辈了”
“如此一来,老夫也了无牵挂了”真心居士似乎也是长舒一口一般“嗯,今天也有点累了,小宠啊,师傅想吃你做的烧鸡,还能做给为师吃吗?厨房就在后面”
高宠笑着拱手说道“难得师傅有胃口,徒弟一定给你做最好吃的,少渊,师傅最爱喝桂花酒,你能替我买一斤回来吗?那东西配烧鸡非常好吃”
“好,那我这就去买”少渊拱了拱手笑道,然后就快乐地推门而出。
少渊离开之后,高宠突然问道“师傅,你让我留下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真心居士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往火炉里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没什么,只是想吃烧鸡而已,你烧吧,不用管那么多”
高宠皱了皱眉头“师傅?为何?”
真心居士说道“烧吧,不必多说”
回到厅中的真心居士,一边靠着太师椅,一边想到“寒轩,原来这就是你的担忧,你担忧总有一天少渊会思考自己的究竟是谁,所以才托我准备另外一封书信,本来我以为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拿出那封信,最了解徒弟的果然是师傅啊,不过看你也做得对,蒋家的对与错,无论如何,都不该由少渊承担,就让蒋家的一切和刀皇的过去,都永远湮没于历史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