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种情况下
我们可以把观念叫作“行动的”,在后一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把观念叫作“悬
而未决的”。谬误只能和行动的观念连系在一起。这样在主观符号产生一个
行动的观念时就发生谬误,虽然在这个观念的符号和这个观念所表示的物体
之间并没有这样的连续关系。
按照这种看法,谬误是先于理智的东西;它只需要身体的习惯。鸟飞的
时候撞在它看不见的玻璃窗上就发生了谬误。我们也都象鸟一样,心里会想
到一些一旦发生谬误就可能造成痛苦震动的轻率信念。我认为科学方法主要
在于消除那些有正面理由认为是造成心理震动原因的信念,同时保留那些对
之不能提出确定的反面论证的信念。
我在刚刚说过的话里一直假定“A 引起B”这种形式的因果律,这里A
和B 是现象组成的类。这类定律从来不是完全正确的。正确的定律只能用微
分方程来表示。但是要它们完全正确并186 不是必要的。我们所需要的只是:
“在有A 出现的远远超过半数的实例中,B 在同时或者紧跟着出现”。这就
使得B 在A 出现的时候带有概然性,而我们所要求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点。我
已经假定在一个特定有机体的历史中,如果在A 之后经常有B 出现,那么A
的出现将伴有或紧跟着有关于B 的“观念”的出现;这就是说,将引起一种
由B 所引起的行为冲动。这个定律的意思不可避免是模糊不清的。如果A 和
B 让有机体在情感上感到兴趣,它们一起出现的一个实例可能就足以建立一
种习惯;如果不是这样,可能就需要许多个实例。54 与6 乘以9 一起出现对
于大多数儿童来说并没有什么情感上的兴趣;这就是学会乘法表所以困难的
原因。另一方面,“吃一堑,长一智”说明如果有强烈的情感上的兴趣,习
惯就很容易养成。
从我们刚刚说过的诺里可以看出,科学从而且必须从只是近似正确的初
步概括出发,其中许多概括在用文字把它们表示出来之前是作为动物性推理
而存在的。这种过程有如下述:B 有若干次跟随着A 发生;然后A 总伴有对
于B 的预料;然后(可能晚得多)出现了“A 是B 的符号”这种明确的判断;
只有到了这时,当这类判断已经大量存在的时候,科学才能开始。后来休谟
对于我们是否有理由认为A 是B 的客观符号,甚至是否有理由认为我们将继
续把A 当作B 的符号,表示了怀疑。这是关于这个题目的心理学方面的一个
梗概;这对于它的逻辑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让我重复一遍,动物性推理
与科学的推理之间的区别在于:在动物性推理中,知觉结果A 引起关于B 的
观念,但是并不存在任何有意识的关连;在科学的推理中(不管正确或不正
确)存在着一种把A 和B 都包括在内的信念,这种信念我已经用“A 是B 的
符号”来表示过。把一般所说的推理和我所说的动物性推理区别开来的正是
表示A 和B 的关连的一个单独信念的出现。但是注意到下面这一点是很重要
的:在所有最基本的实例中,在表示这种关连的信念之前总要先有动物性推
理的习惯。
让我们拿对于多少具有永久性的物体所抱的信念作例。一只狗在不同
场合看见主人所做出的反应具有某些不变的特点;这就是我们通过说出狗“认
识”主人所表示的那件可以观察的事实。在狗寻找不在的主人时,就涉及到
超过认识范围的东西。看来描述这样一个实例的情况难免要使用理智气味过
重的语言。人们可能想说,有一种要用一个物体的印象来代替关于它的观念
的欲望,但这是看来说了很多而实际并未说出什么的一种说法。关于动物的
欲望,最简单的可以观察的事实是平静不下的行为,直到某种局面出现,然
后才有相对的平静。还有象巴甫洛夫使用过的腺的分泌的生理学的事实。我
并不是在否认狗有大体类似我们在感到有欲望时所有的那些经验,但这是从
狗的行为得出的一个推理,而不是一个与件。我们所观察到的现象可以总结
如下:狗的某一部分行为由于主人而被统一起来,正象行星的行为由于太阳
而被统一起来一样。就行星的情况来讲,我们并没有做出行星“想到”太阳
的推论;就狗的情况来讲,我们大多数人的确做出了相应的推论。但这种不
同现在还不需要我们加以考察。
当我们处理语言的时候,只用一个字眼来表示环境中一些特点是很自然
的,这些特点是按照狗把主人外表连结起来的方法而连结起来的。语言有着
表示与我们关系最密切的物体的专有名称,以及表示其它物体的一般名称。
专有名称体现一种常识的形而上学,这种形而上学与动物性推理一样,存在
于语言之前。让我们看一看象“妈妈在哪儿?”“我的球在哪儿?”这类孩
子们的问题。这些问题意味着妈妈和球在感觉上看不见的时候仍然存在于某
个地方,并且大概通过适当的行动就可以在感觉上看得见。这种对于永久性
的或准永久性的物体所抱的信念是建立在识别的基础之上的,并且因而在某
种意义上蕴涵着记忆。不管情况怎样,当小孩开始说话的时候,他显然对于
某一类刺激有着做出相似反应的习惯,这种习闹经过反省就成了对于常识中
的永存的物体所抱的信念。人类发展语言的情况大体上一定也是如此。那种
188 认为有着多少具有永久性的物体存在的形而上学形成了每一种语言的语
汇和句法的基础,也是实体概念的基础。现在我对这一点唯一想谈的就是它
是识别过程所包含的动物性推理经过理智化而产生的。
我现在谈一下记忆。关于记忆我想说的就是记忆的尽管不是不变的一般
可信性是科学知识的一个前提,如果我们可以认为科学大体正确,这种可信
性就是必要的,但是如果凭借不假定记忆的论证,那么科学就连概然性也不
具备。更精确一点来说:如果我想起某件事情,那么我回想起的事情很可能
发生过,并且我能通过我的记忆的生动性来做出概然性程度的估计。
让我们首先弄清楚说记忆是科学的一个前提在逻辑上是什么意思。提出
一个具有下面形式的概括性叙述是一个错误:“回想起来的事情很可能发生
过”。我们不如说作为前提的是记忆的每一个实例。这就是说,我们具有不
是从其它信念推论出来的关于过去发生的事情的信念,但是我们并不应该抛
弃这些信念,除非有着非常有力的理由。(这里我所说的“我们”是指那些
熟悉科学方法和认真对待他们的信念的人。)这些有力的理由一定包含着一
个或更多的科学定律,以及一些可能不是知觉到就是回想起来的事实。当马
克白斯①的女巫消失之后,马克白斯就怀疑起他是否看见过她们,因为他相信
物体的永存。但是尽管任何记忆都可能被人认为是错误的,它却总带有某些
分量,这就使得我们在没有相反证据的时候相信记忆。
在这个地方关于与特殊事实相对待而言的科学定律我们必须讲几句话。
① 莎士比亚的悲剧《马克白斯》中的主角。——译者
只有通过假定定律是正确的,一件事实才能使另一件事实具有概然性或不具
概然性。如果我记得昨天中午我在美国,但是中午前五分钟我却在堪察加,
那么我将认为我的记忆当中一定有一个是错误的,因为我确信这段旅行不可
能在五分钟内完成。但是为什么我这样想?作为一个经验主义者,我认为自
然律应该用189 归纳的方法从特殊事实推论得来。但是我怎样确定有关一次
旅行所需时间的特殊事实呢?显然我必须部分地依靠记忆,因为否则我将不
知道我已经完成一次旅行。任何科学定律的最后证据都是特殊的事实,加上
那些我所要探讨的科学推论的原理。当我说记忆是一个前提时,我的意思是
说,在作为科学定律的基础的那些事实当中,有些事实得到我们的承认完全
是因为我们记得它们。可是我们只承认它们具有概然性,并且它们当中任何
一个到后来都可能被否认,如果我们发现的科学定律使得这个特殊记忆不大
可能发生的话。但是这种不大可能只有通过假定大部分记忆可靠才能得到。
记忆作为一个前提的必要性可以从提出这个问题看出来:我们有什么理
由否认世界在五分钟以前开始存在这个假设?如果世界当时开始的情况正象
当时事实上那样,人们也具有人们当时事实上所有的习惯与记忆,那就没有
方法可以确定他们从那时才开始存在。然而这个假设在逻辑上讲并不是不可
能的。现在发生的事情在逻辑上不能蕴涵任何在其它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们
借以推论过去的自然律,象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本身依靠对于有利于这些
自然律的证据所做的回忆。因此我们一定要把回想起来的事实和被知觉到的
事实一起作为我们的与件的一部分,尽管我们对于前者相信的程度一般要小
于我们对于后者相信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