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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王府井附近。
九月的首都并没有凉爽,正午的太阳依然让人难以忍受。
唐涛穿着雪白的衬衫,笔直的西裤,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如此整齐的着装让他本来普通的面庞也多了丝魅力,此时他的心中却灰暗异常。一个月前,相识相恋了四年的女友提出了分手,一个周前,公司老总雪上加霜,给了自己一个两难的选择。
要嘛在那份错误的文件上签字,要嘛收拾行礼走人!
自己该如何抉择呢?唐涛沿着街边漫步,心中在煎熬。签字,那么不仅不用辞职而且还能够得到十多万的“奖金”,不签,那么明天再去找工作吧!
如此一比较,似乎自己并没有选择,但那签字是如此简单的吗?唐涛想了想,最后一咬牙,口中低声念道:“明天就辞职!”
做了决定,心中的石头也好像瞬间落下,让他灰暗的心情稍微有了些光亮。
“你是我的眼,……”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唐涛拿出来一看,原来的赵总!他吐了口气,接通电话道:“你好,赵总!”
“小唐呀,怎么样,有决定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
“对不起赵总,我还是不能签字,明天我就交辞职报告。辜负了赵总的期望,对不起!”
“……”那头停顿了好几秒钟才重新说道,“呵呵,没关系,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只是一旦做出了选择就意味着要承担后果,希望你再想想!”
唐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吞了吞口水道:“不用了,谢谢赵总!”
“那好,保重!”
“啪!”
唐涛眉头一皱,对方干脆的挂断电话,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摇摇头,唐涛甩掉荒唐的想法,仰头看着郁郁葱葱繁枝茂叶的树木,再看看地上光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明天会更好!
他仰首阔步而行,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一辆车突兀的加速,朝着自己撞了过来。
“碰!”
…………
“呃,好痛,这是哪里?”唐涛吃力的撑起身子,看着周围的环境惊愕的问道。旁边没有人,自然没有答案,他扫视了一下房间,得到的结果让他觉得更加怪异。
房间简陋,没有任何的装饰,就连粉刷都没有过。红砖砌成的墙上挂着一个三角板和直尺,旁边的钉子上也有着一件衣服,上面灰蒙蒙的,还有着一些水泥的硬块沾在上面。地面也是泥地,不怎么平整,只是因为被踩实了而已。床是用木板铺成的,被褥也很有些脏,还有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四周的东西太乱了,电线、水泥、水管、泥桶、蛇皮口袋、钉子、钢筋,在角落里面还有着一堆建筑用的工具,砖刀、方掌等,更有着一大堆脏衣服。
初步可以判定,这是一个建筑工地,因为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唐涛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县城中的小包工头,他在县城读书的四年中,都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研究生毕业工作之后,虽然没有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但因为工作的关系,每个周还是要在工地上呆上一天。
这叫他如何不熟悉!
对,熟悉!但怎么有种额外的亲切感呢?
唐涛看看自己睡的地方,才发现不对的地方。自己居然躺在床上,发潮的花被子上有着一件蓝色的粗布工作服。掀开这被子,唐涛傻眼了,纤细的双腿,穿着一条小裤脚的白色牛仔裤。
什么情况?
唐涛再次看向周围,希望什么东西给自己个提示。
就在门的旁边,有着一张老式的书桌。书桌上有着一大摞文件类的东西,还有铅笔、小刀、橡皮擦等,挨着的墙上也挂着两块大三角板。
唐涛吃力的从床上下来,似乎是第一次掌控身体,穿着床边的一双波鞋,走到了书桌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个文件看了起来。
《黔北省城乡设计规划书》,日期:1993年3月23日。
这不是老古董的文件了吗,怎么还放在这里?唐涛摇摇头,随手把文件丢在书桌上,然后拿起另一个帐簿类的看了起来。待看到上面一行熟悉而又亲切的笔迹之后,唐涛瞪大了双眼,心中翻江倒海。
“这,这是爸爸的字迹,没错、绝对没错!”唐涛似乎抓住了什么,开始在书桌上面翻找,等到拉出书桌的抽屉之后,他感觉自己时光倒退,回到了初中。
许久之后,唐涛的心中才稍微平静下来,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先把肚子填饱再说,事情太诡异也太难以置信了,等会儿出去找个人确认一下。
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无力的四肢稍微恢复了一些力量,唐涛掀开帆布做成的门帘,看向了外面。
四周很乱,不是一般的乱,砖头、水泥、石灰、木模板、钢筋等东西杂乱无章的到处都是,而不远的地方一些穿着汗衫的汉子正在打地圈梁。
而唯一的电器工具就是一个功率不大的单相电振动棒,这时候正在卖力的抖动着。
“多少时间了?大家快点儿干,这边搞完马上吃饭,别偷懒!”旁边,一个汉子卖力的吆喝着。
这个汉子是这些人中唯一带着安全帽的人,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背心,左手夹着一个文件包,正在那里指点大家工作。
“唐老板放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下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抬起头来,舒展了一下四肢,笑眯眯的说道。
其他工人有些笑笑,顺便直起腰舒展一下自己的四肢,有些老实的还是继续工作,那边的铁皮上,四个汉子正在热火朝天的拌混泥土,四把铲子甩的漂亮。
“哈哈哈……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干,一会儿多给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小伟记得……”那中年人哈哈大笑,退后两步说道。
“好的,八叔!”一个年轻人抬起头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应道,地基下面工作的人听见可以晚一个小时,都是答谢。
“唐老板?”唐涛的心中突然乱了,感觉记忆中的一些东西开始出现。小时候,不是经常听见别人叫自己的父亲是唐老板吗,还有,刚才那声音怎么这么的熟悉,洪亮而充满自信!
“爸?”唐涛突然有种大哭一阵的冲动,酸楚的感觉让双眼一瞬间泛红,不由带着疑问的大喊一声。
那边的中年人转过头来,眉头一皱,接着吼道:“臭小子,今天怎么不去上课?”
多么熟悉的声音呀,多么熟悉的容颜呀?唐涛眼中的晶莹再也压抑不住,簌簌簌的滴落下来。
嘴巴一扁,唐涛竟然大哭出声:“爸!呜呜呜……”
那边的中年人就是唐涛的父亲唐有明,他脸有些黝黑,身体结实,夹着的文件包又让他显得有些文化人的气质。
看见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的大哭起来,唐有明眉头更加的皱起,几大步跑过来,拉起唐涛有些弯下去的身子,仔细看看之后,问道:“怎么了,哭什么哭?”
声音有些软和,可唐涛感受到自己父亲有力的手臂,却怎么也收不住声,那么大的少年,竟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边的人听见动静,都爬起来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唐涛。
唐有明用手摸摸唐涛的额头,又和自己的比较了一下,有些焦急的说道:“怎么这么烫,还不回去盖上大被子敷一下,出了汗就好了……要不去抓药看医生?”
唐有明平时很少在家,自己都管理不起来,怎么会管理儿子。看见自己儿子生病了,他也有些慌乱。
“没、没事!”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唐涛却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顷刻间经历了大悲大喜,带着泪珠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的神情。
“还说没事,都发高烧了,等我去给你抓药,不……你也一起去,让医生看看哪里痛,怎么哭上了?”唐有明扶起唐涛瘦弱的身子,看看左手上的手表,朝着那边的工人道,“唐伟,收功了,下午三点上班,看住点儿呀!”
“好的,八叔!小涛没事吧?”刚才的年轻人答应,又有些温和的问道。
“爸、伟哥,我没事……我,我就是高兴!”
“高兴?干嘛高兴,高兴哭什么哭?”唐有明有些不高兴,转过头来回应唐伟道,“没事,有些发烧了,我带他去看医生。”
“哦!”唐伟听见自己八叔这样说,答应一声,叫众人收拾起工具,切断了振动棒的电源,叫起大家一起去吃饭。
唐涛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自己熟悉的小伟哥,感觉有些不真实,自己一定是做梦了?
头有些昏昏沉沉,被父亲扶起来,走在凹凸不平的工地上,父子两人向着工地外走去。
到了一家诊所,唐有明推开门,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走了过来,看见唐有明扶着唐涛,赶紧上前两步,在另一边扶着唐涛向着唐有明问道:“他八叔,小涛这是怎么了?”
“发高烧!”唐有明回答道,“二嫂,二哥在吗?”
“在呢!”被唐有明叫做二嫂的妇女说道,接着朝着里屋喊道,“有亮,他八叔来了,快来给小涛看看,可能发高烧。”
“来了!”
里屋回应一声,接着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穿着短袖,梳着中分头,看见唐涛被唐有明扶着,赶紧上前把两人请在旁边的竹椅上坐着,然后摸摸唐涛的额头,松口气道:
“没大事,感冒发烧了。”接着把住唐涛的脉问道,“嗓子疼吗?”
“不疼!”唐涛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面前的应该就是亲二伯,在县城中开诊所,在老家庙湾算是一个人物了,现在已经有着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大了。
老大唐文跟着学医,老二唐武还在县城混,好吃懒做,没什么作为。
在前世,因为自己父亲后来干工程吃了大亏,弄得负债累累,关系就有些生疏,加上后来父亲回到老家,就更加的往来稀少。来二伯家拜年,唐文的媳妇也是尖酸刻薄之人,说话难听,看不起老家来拜年的亲人,后来就没有走动了。
二伯唐有亮听了唐涛的话,又叫他张开嘴巴看看,伸出舌头,就已经断定了。去配好药送过来,嘱咐道:“不知道你磺胺过敏不?如果发现身上痒就停止用药,回来重新配。还有,多喝开水,回去在被窝里面睡上一觉,出了汗就好多了。记住……发痒就停止用药!”
“嗯。”唐涛已经有些回过神了,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问题的时候,老实的应道。他却是知道,自己对青霉素和磺胺都不过敏,前世,自己好像还没有发现过敏的药物。
搞定了之后,二伯娘过去倒了一杯开水过来,唐涛端着道谢,引来二伯娘连连的夸奖,这孩子真懂礼。
吃了药之后,唐涛又赶紧灌了两杯开水,才止住了肚子的饥饿。那边父亲唐有明脱下了安全帽,已经和二伯唐有亮聊了起来。聊了一会儿之后,父亲才告退,知道给钱自己的二哥也不要,唐有明就没有给钱,只是道谢之后带着唐涛出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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