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有点烦。
自午后楚云裳从皇宫回来之后,连午饭都没吃,就一直在漱口。瞧着楚云裳那架势,似乎不将一排洁白到没有一丝污垢的牙齿全部洗掉誓不罢休。
楚云裳那神经质的焦躁模样看的珠儿惴惴不安,珠儿心里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为什么大大咧咧的大小姐会变成这个样子。
同样让珠儿心里奇怪不已的是,她今儿上午去外面买菜的时候,刚出王府大门就是见着墨染尘从外面回来。
墨染尘在珠儿的心里本就是谪仙一样的神仙人物,从来都只敢远远的在一旁观望,这一次她也不曾例外,但是远远的,从墨染尘周身爆发出来的冷冽气息,还是让她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差点双膝一软跪地磕头叩拜。
虽然珠儿一直都觉得墨染尘是个浑身上下冒着邪气的男人,但是这一次,给珠儿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冷,无比的冷,冷若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到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接近。
当然,珠儿的小脑袋瓜子此时还没办法将楚云裳和墨染尘之间的异常行为联想起来,但是毋庸置疑,此时,整个宁王府内,都充斥着一种火药般的气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将整个王府给掀翻。
此时,珠儿第五次端着热饭热菜,忐忑不安的敲响了楚云裳房间的门。
“小姐,该吃饭了,您今天什么都没吃呢,再不吃就要饿坏了。”
“不吃,不要管我。”房间内传来楚云裳焦躁不安的声音。
珠儿苦着脸说道:“小姐,你自己说过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怎么能不吃饭呢。”
“我说过吗?我全都忘记了,你快点走。”楚云裳更烦躁了。
珠儿缩了缩脖子,嘀咕一声,端着饭菜赶紧跑开,心里面不停的想,要不要去将王妃不吃饭的事情告诉王爷呢,不过一想起墨染尘那冷峻非人的模样,珠儿又是赶紧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可不想去送死。
同样郁闷的还有墨飞。
墨飞此刻也是端着饭菜站在宁王府的书房外边,在他的脚底下,满地都是洒落在地上的饭菜和摔碎的碗碟。
下人们前前后后来了不下于十次,可是墨染尘丝毫都没有把门打开的意思,非但如此,墨染尘更是发了好几通脾气,其直接后果,就是吓的下人们屁滚尿流,留下满地的残羹冷炙。
墨飞轻声叹了口气,终于决定敲门,他的手才刚伸出去,就是听到书房内墨染尘的声音响起:“滚!”
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声音,充斥着无边冰冷的寒意,即便墨飞跟在墨染尘身边多年,依旧感觉如置身冰窟,不敢动弹。
他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不是,往前伸更不是,尴尬一声苦笑,低声说道:“王爷,您身体不好,大夫说过三餐饮食须有常,不然……”
后面的话,墨飞还没说完,就是感觉到一股凛然到令人心悸的杀气自书房里面飞了出来,那是一支毛笔,毛笔笔端细细的绒毛凝聚成一团,如一柄飞射出来的利箭,笔端横空,刺破了书房的门,带着一股冷风,刺向墨飞手里端着的饭菜。
“铛……铛……铛铛……”
墨飞手里的端着的碗碟悉数掉落到地上摔的粉碎,而墨飞本人,更是飞速的朝后方飞跃,身影上下左右好几个腾空,狼狈的退到身后的假山之上,才堪堪避开那支毛笔的突袭。
而那毛笔力道不减,柔细的狼毫,如千万支钢针一般,天女散花般的在假山的石块上爆裂开,霹雳啪啦的尖响声不绝于耳的传来,墨飞探头看去,猛然倒吸一口冷气,那狼毫连同竹木笔杆,竟然悉数插入了假山石块之内,不见尾端。
如此声势,如此力道,若是打在一个人身上的话,势必将那人刺成一只刺猬,当场死于非命。
墨飞几乎都要忘记墨染尘有多长时间没亲自出过手了,可是忘记,并不代表不会害怕,墨飞一身苦笑,从假山上跳下,再也不敢靠近书房,飞快的离开了。
书房内,墨染尘端坐在书桌边上,手里拿着一只毛笔,肆意撒墨,拓写着抱石道人的(将军令)。
不同于抱石道人的圆润苍劲,浑然天成,墨染尘的书法,更多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恣意飞扬的凛冽,那柔细的狼毫,在他手里,化作一柄利剑,利剑落于纸端,信手挥毫,力透纸背,铁画银钩之下,充满了铿锵杀伐之气。
可是看墨染尘那静默如水的模样,却又会会让人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不协调,也是如此的诡异。
随着笔端走动,一排一排狂草浮现在宣纸之上。
塞上长风。
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
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
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
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
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
谁人听。
随着笔端浓墨的划过,这张平平无奇的宣纸,似乎成了遥远的旷世战场,每一个字,都演变成了冲锋上阵的士兵,双方兵刃交接,充满了凛冽的铿锵杀伐之气,房间内的温度,也是跟着陡然下降了好几度。
只是,墨染尘脸上的表情,依旧无悲无喜,这一刻,谁也不能揣摩他内心的想法。
一首(将军令)毕,墨染尘手腕一翻,纸张飞起,贴在了不远处的屏风上,随风飘动,猎猎作响,又如日暮边关萧冷孤傲一枝独秀迎风作响的旌旗。
墨染尘眼睛始终不曾抬起,手上一抖,一滴浓墨,滴落在白净的宣纸上。
浓墨慢慢的在宣纸上晕染,宛若一朵绽放在冰天雪地里的寒梅,墨染尘盯着这朵寒梅看了一会,手下迅速的动了起来。
不出一会,寥寥几笔,一幅淡墨人物素描呈现在了面前,画中的女子,容貌平平,唯一出奇的是她的眼睛,在这静黑的书房内,灿若星辰。
墨染尘对着这幅画看了一会,低声叹了口气,眼神却始终不曾离开,如若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