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尘作画如同他本人的个性一样,自由不拘,自在写意。
这幅三两笔便勾勒而成的画作,远远称不上上乘之作,但是画中女子的肌骨和神韵,却是在宣纸上活灵活现,特别是那双眼睛,更是点睛之笔,瞬间使得画中女子生动起来。
“为什么,是她?”
良久,墨染尘低低叹了一口气,古井不波的双眸,终究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手上的毛笔,竟是有不听使唤的趋势,墨染尘的手腕,又是动了起来,这一次,勾勒的是她的唇。
素雅的淡墨,轻描淡写,那唇,也是极为清冷。
可是墨染尘却是深知,这唇,品尝起来,有多么的火热。只需一次,就让人流连往返,再难忘却。
随后,笔走龙蛇,淡墨勾勒出来的一幅画,渐渐的在他手底下成型,鼻子,眉毛,耳朵,头发……
最后一笔落下,画作甄至完美,就算是国手画师白云子,也是无法在这幅画作上挑出一丝的毛病。
三流画作画皮,二流画作画骨,一流画作,画神。
神韵俱佳,五蕴神识俱全。
这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幅画,而是一个拥有血肉灵魂的人。
而画中之人是,楚云裳!
楚云裳!
楚云裳!
似乎有无数个呼唤着这个名字的声音在耳边不绝于耳的响起,空旷的房间内,这声音无一处不在,一声一声的,叩击着墨染尘的灵魂最深处。
他想无视,却无法无视分毫。
是她,就是她,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否定的事实。
墨染尘师从白云子,自是知道自己画作仅仅只是二流中上水准,但是偏偏是这样的一幅信手由来的画作,打碎了他的淡定从容,也打碎了,他心灵深处那永远无法叩问的天堑!
墨染尘心知,这样的一幅画,自己终其一生,只怕再也无法超越。
而有些东西,一旦无法超越,势必就会成为心魔!
可是,如果不是她,该多好?
心底深处,一抹无名的戾气,无法控制的迅速滋生,墨染尘的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阴霾之色,他大手一挥,哗啦一声,画作撕裂成了两半。一半飘落在地上,另一半,被墨染尘用力的抓在了掌心。
画中女子的那张脸,从侧边撕开,难以辨认,可是,那模糊不清的轮廓,依旧一眼,便可认清全部。
还是她。
撕碎了画,却难以撕碎画中的那个灵魂。
“为什么会这样子?”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冒了出来,墨染尘眸中,幽蓝色的冷光肆虐,充斥着无比冷意的眸光,是那般的冷血,那般的绝情。
“撕拉……”
又是一声,掌心的画作,彻底化为齑粉,从掌心,一滴一滴的洒落在地上。
情绪在这一刻,再也难以控制,那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落,汗水滴落在桌子上的宣纸上,无声无息的晕染开来。
夜深沉。
夜色如巨大的水幕,层层掩盖,宁王府内,夜色如水弥漫。
与此同时,楚云裳信步走出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微风吹佛,凉意深深,楚云裳却是丝毫都不在乎,坐在秋千上,随意荡了起来。
她的脑袋微微低着,似是怀有心事,又似是在思考一些问题。
而在北苑,此刻,书房的门,亦是被推开,绯色的人影,缓缓走出房间,墨染尘抬头看了看天空,深灰色的天空一如他此时晦涩不明的内心,纠纠缠缠。
稍作犹豫,墨染尘朝着留芳院行去。
刚进院子,便是见着楚云裳在荡秋千。
褪去了繁复奢华的宫装,楚云裳只是随意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她如黑藻般黑亮浓密的头发并未扎起,随意的披散在脑后,随着秋千的飘荡,随着风,肆意的飘扬在半空之中,如一只暗夜精灵。
卸去了浓妆,楚云裳那张平庸无奇的脸,未施脂粉,愈发平庸,但是那斜飞入鬓的凤眸,在这沉沉夜色之中,却带人惊人的妩媚,有着无穷的穿透力,似乎一眼,便可看穿一个人的灵魂。
二人四目相对,墨染尘的瞳孔微微收缩,楚云裳眉头则是微微一皱,似是奇怪墨染尘会出现在此。
谁都没有说话,唯有空气中流动着的风,吹拂着枝叶,发出轻轻的哗哗响声。
良久,墨染尘再度走近,开口说道:“有没有酒?”
楚云裳微微一笑:“王爷大半夜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喝酒?”
“不可以吗?”墨染尘不置可否。
楚云裳头稍稍扬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墨染尘,红唇轻启,缓缓摇头:“没有。”
墨染尘冷哼一声:“是没有,还是不愿意?”
“王爷自然都明白,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浅不可闻的嘲讽之色,在楚云裳眼角一闪而过。
“自讨没趣?”墨染尘忽然笑了,他手臂往前一伸,扯住了秋千的绳索,将楚云裳拉到了他的近前,肆虐着幽蓝色眸光的眼睛,洒落在楚云裳的身上。
“你确定我是在自讨没趣吗?”压抑着火气,墨染尘问道。
“难道不是?”耸肩,楚云裳悄然移开视线,态度却是不温不火。
“如此说来,你是不欢迎本王的到来了。”
楚云裳淡淡笑道:“王爷果然是聪明人。”
聪明人?
眼皮子,抽动了一下,墨染尘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很快,他的手掌一松,被拉的紧绷的绳索失去了控制,大幅度摆荡起来。
楚云裳荡在半空,抛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突生的力道,随时都有可能将她从秋千之上抛出院墙之外,楚云裳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变,浅浅笑道:“多谢王爷。”
“不用谢。”唇角,一抹讥笑悄然蔓延,这预示着墨染尘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这个女人,难道是活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