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来看墨染尘的笑话的,哪里知道,三天时间过去,墨染尘不吃不喝,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似是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成了仙,超脱世俗,凌驾凡尘,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这……怎么可能?”陈皇后内心大震。
不是说他旧疾发作过一次吗?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而且,最该死的是,他依旧是那么风神秀逸,不染尘埃,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陈皇后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一张无比尊贵的脸,为了保持这张脸青春永驻,她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费了多大的财力物力,才勉强做到。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似乎天生如此,这一点,怎能不让人恼怒,让人嫉恨。
待察觉到墨染尘眼中那戏谑的笑,陈皇后赶忙收敛心神,说道:“尘儿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这丰肌玉骨,都令的本宫羡慕不已呢。只怕若是生的女儿身,本宫这皇后的位置,早就坐不住了。”
“娘娘这意思是,你已经老了?”墨染尘似笑非笑的说道,又哪里会听不出陈皇后话语间的挤兑和羞辱之意。
“尘儿不是见过本宫的身体吗?怎么,是不是比不上你的王妃,让你失望了?”陈皇后说的颇为暧昧,偏偏她风韵天成,言行举止,自然流露,让人看不出是真是假。
墨染尘淡淡一笑:“娘娘还是这么在意自己的容颜?只是不知有否听过一句话,任你风华绝代,世上谁人不死?前朝皇后艳冠古今,死后,不过也是一具红粉骷髅罢了!”
“尘儿这话的意思是,本宫真的老了。”咬了咬牙,陈皇后怨恨的说道。
年龄和容颜,素来就是陈皇后最忌讳的事情,又有墨染尘绝代风华在前,哪里不让她恨的直咬牙。
墨染尘的目光,在她娇艳的脸上一扫而过,岔开话题,轻描淡写的说道:“娘娘远道而来,入天牢污秽之地,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这种话题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皇后不悦的问道。
“我想,以娘娘的身份,应该不会如此的无聊罢。”墨染尘声音低沉。
陈皇后咯咯轻笑两声:“原本以为你被关在这里几天,应该被关的有点糊涂了,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倒是让本宫有点失望。”
“若是我真的如此不经打击,只怕对娘娘而言,也是了无趣味可言的。”墨染尘淡然说道。
“你很自信,但是可否知道,本宫素来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因为人一旦太聪明,就会让本宫觉得很不舒服,本宫,就会很想,亲手杀死他!”
最后一句话,她咬了咬牙,吐字很慢,目光灼灼的看着墨染尘,分明是要杀死墨染尘的狠厉模样。
墨染尘不动声色去,轻声说道:“以娘娘的身份,若想杀我,何必等到今天?”
“本宫只是有感于你运气很好,怎么也杀不死罢了。”陈皇后感叹了一声。
听的这话,墨染尘微微沉默,他的头微微低垂,声音也是渐渐的低了下去:“你就那么想杀我吗?”
“你明知如此,何必多问。”陈皇后并不否认,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彼此既已撕破脸皮,根本就没有否认的必要。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毕竟,我并不认为自身对你有什么威胁。”墨染尘这话说的很慢,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陈皇后冷冷一笑:“当年你母妃进宫之时,一脸讨喜的模样,人畜无害,清雅如莲,岂不也是对我毫无威胁,可是后来又怎么样呢?皇恩盛眷,荣宠无极,那些年,皇上眼中,可曾还有过别的后宫女子?你说,我若是不杀她?我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我要是不杀你,我可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似是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陈皇后这话说的极为阴冷,也是极为愤怒。
“所以如此,你要杀我母妃?所以如此,你要杀我?可是你又可曾想过,其实,我和我母妃,并无意和你争什么?母妃无意于争皇后之位,我也无意于争太子之位,很多事情,只是你自己度量狭小,容不得人罢了。”
“哈哈哈……你居然敢说我度量狭小,对,我就是度量狭小,那又如何?可是你又是否知道,你们不争,并不代表皇上不会给你们。皇上当年三番五次说要要立你的母妃为后,又曾多次言明要立你为太子,这一点,你可敢否认?你们母子并非不争,而是无为而争,不得不说,你们一家子,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啊!”陈皇后声音尖锐,眼神喷火,疾言厉色。
墨染尘微微沉默,旋即说道:“可是,不管是我,还是我母妃,并没有接受过皇上的安排,这点,你能否否认?”
“历朝历代,天子至尊,金口吐真言,一言为九鼎,就算是你们不接受又能如何?这天下江山,迟早都是你的,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不得不说,这就是命,墨染尘,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嫉恨的事情,就是你们的命,太好了。”咬牙,陈皇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墨染尘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只知我和母妃圣宠无极,偏偏没有看到我们为何会受宠,父皇是个聪明人,这天下,乃至这后宫之中,是是非非,点点滴滴,他都看的清清白白,谁真诚,谁虚伪,谁奸怍,谁伪善,一眼看去,一目了然,莫非娘娘真以为父皇已经老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陈皇后脸色陡然一变,由白变紫,她死死的盯着墨染尘问道:“如此说来,你那日在坤宁宫逼问我之前,早就知道你母妃是为我所杀了?”
墨染尘抬头看她一眼,声音不高不低,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说道:“母妃的死,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死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是谁做的,但后宫之中,女子三千,各有心思,要查清楚当年是谁下的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你,我一开始也只是怀疑,并不敢肯定,毕竟你掩饰的功夫实在是太强,表面功夫做的极为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话语停顿了一下,墨染尘的声音加重了几分,也是有了点悲呛之意,他接着说道:“直到一个多月前,出现了死者家属大闹宁王府的风波,发现刺香之毒之后,我才开始联想到你的身上,直至坤宁宫之内,你亲口承认此事,才最终确定。”
陈皇后冷笑连连:“是否也是如此,你才一反常态,和皇上走的亲近了些?”
“当年的错,既然不在父皇,我自然会和父皇走的亲近些,以尽孝道!”墨染尘淡淡说道。
“哼,我早该猜到这点,不然以你的骄傲,万万不可能短期内性情转变的这么快的!”陈皇后冷哼一声。
“当年的事情,既然是我误会了,自然会想着补偿。”墨染尘不置可否。
“说的真是好听,说来说去,无外乎就是虚伪。墨染尘,你和你的母妃一样,让人恶心!”说着,陈皇后拿手一指墨染尘,那手指几乎要隔着栅栏指到墨染尘的脑门上,冷笑森然的说道:“自视甚高又如何?亦不过是一层虚伪的面具。墨染尘,你倒是好心机,这些年来表面上一直如孤云野鹤,却是没想到暗地里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的很呐。”
她心头生恨,连带着称呼也改变了,对墨染尘变得极不客气。
墨染尘淡冷一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娘娘你行的正,坐的直,又何须惧怕我做这些手脚?”
陈皇后说道:“后宫风云,波诡云谲,三千女子的命运,表面风光,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又岂是你们这些男人所能理解的。我不去杀别人,别人或许就会杀了我。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没错,但是我自认自己没做错,我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墨染尘听的这话,倒是有点震惊于陈皇后的黑心肠和厚脸皮,他淡淡问道:“难道你这些年来,就没有为此事半夜惊醒过?”
陈皇后笑容诡异:“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但是没用,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一夜都没有,相反,我极为心安理得。”
“为什么?”墨染尘眉头微微皱起,忽然发觉,自己虽然暗中调查了陈皇后十几年,竟是还是如此陌生。
陈皇后冷哼一声:“当年,皇上和你母妃感情之深,外人万难插足,后宫女子无不悲鸣,各个羡慕嫉妒的欲要发狂,可惜偏偏,你母妃太过不会做人,表面上淡雅如莲,与世无争,却偏偏将所有的都争了过去,这如何不会令的旁人心生嫉恨之意。自你母妃死了之后,我开始掌管后宫六院,不敢说劳苦功高,至少,没有给皇上添任何麻烦,我做的这么好,又有何错之有?”
墨染尘第一次听一个女人将一通歪理将的如此大义凛然,意外的同时,也是吃惊,他接着问道:“那毕竟是一条人命,难道在你眼里看来,就如此的不值一提?”
陈皇后脸上冷意愈盛,一片阴霾:“后宫之中,风光无限的外表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沉入皇城根下的那条淤泥河,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
墨染尘点头,他自是知道的。
皇城尊贵,却也只是表面文章,偌大的皇宫,自成一片天地,后宫女子,哪个没有野心,哪个不想世代荣华,尊宠无极,如此一来,表面的光鲜之下,自是避免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倾轧相残。
皇城根下,有一条河,原本是皇城的护城河,却也是成了历朝历代,后宫女子的埋骨之地。
想着此点,墨染尘忽然有点烦躁,虽然陈皇后可恨,但何尝不是一个可悲之人,她是一个权势熏心,进而被权势牵扯着命运往前走的人,只需走出去一步,就再无回头之路。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墨染尘此刻,万万不会有一丝的怜悯之心。
他看了陈皇后一眼,声音愈发清冷,不含感情:“即便如此,即便你怨恨命运的不公,即便你利欲熏心,可是借口,就是借口,永远只是欲盖弥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陈皇后大笑两声:“我根本就不需要辩解什么,走到如今这一步,我也根本就不需要去辩解,倒是你,既然有心思在这里陪我浪费唇舌,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吧!”
她说的毫不客气,此时也是动了杀机。
墨染尘心机之深,出乎她的想象,这一番话,已然是大大的触动了她的心弦,若是墨染尘有机会离开天牢,那么,后宫那条河,势必会变成她的埋骨之地。
“不过是个死而已。”墨染尘倒是不以为意,淡然的态度超乎陈皇后的想象,他随意笑了笑,强行压制住眼底深处的那抹哀伤,不愿意被陈皇后看到,轻吸了口气之后才说道:“虽然我早就怀疑你对我有所不满,也怀疑我的那些王妃的死和你有关联,但是,既然你早已知晓天煞孤星致命是一场骗局,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陈皇后也不吃惊墨染尘居然连此事都知道,她的态度愈发笃定,杀心更甚。
陈皇后说道:“那年,你母妃病倒在床,皇上就已经开始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为了保你一命,亲自领你前去白鸦寺走了一趟,更是纡尊降贵,和无琅国师联合编造了这个骗局,以瞒天过海,混淆视线,给外人造成一种你不久于人世的错觉。当时皇上这么做,我自然是不好在明月城杀你,只得坏你名声,断绝你今后登基为皇的希望。”
咬了咬牙,陈皇后又是说道:“我自然是要杀你的,无时无刻不想置你于死地,世人皆言你智深如海,难道这一点上,就无一丝察觉不成?”
墨染尘眉头皱的更深,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当年那个边关叛乱,试图自封为王的将军,是你的人……我前去求医的路上,所遇到的那些蟊贼草寇,也是你的人……”
“哈哈,果然聪明,一点就透。不过说起来也可惜,本宫费了这么多的手脚,居然还是没杀死你。你也果真福大命大,明明毒性入体,眼看就要活不长了,偏偏造就了一副怪异的体质,成了厄毒之体。你说,你这种人,连上天都帮着你,我不杀你,又该杀谁!”陈皇后狠厉的质问道。
“如此说来,我的那些王妃,真是为你所害?”墨染尘沉吟着,缓缓说道。
不知为何,在得知了这么多的真相之后,他反倒是沉静下来,那种渴求真相,追寻了十多年的线索,**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自然,皇上既然和无琅国师为你伪造一个天煞孤星的骗局,我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陈皇后脖子高高的抬起,露出几分骄傲。
“呵,看来你为了杀我,真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你忌恨如此之久,要是传出去,说不定也是一种荣幸吧。”墨染尘心绪黯然,所有的线索和谜团,全部都解开了,他的心,却是渐渐的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宁王府内,假山之下,水晶棺材之内的母妃,不知此时,她是否会高兴呢?
死去之人已然死去,纵然有再大的造化之功,也是无法扭曲乾坤,挽回命运的。
他又是想起了楚云裳,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自己亲手将自己打入天牢,主动跳入陈皇后的棋局之中,虽然有一证彼此感情的念头,但是何尝,不是就着此事利用楚云裳,逼迫的楚云裳跳出圈子之外,使得陈皇后自乱阵脚,在根基未稳之时,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眼前呢。
云裳,若是你知道我的这份心思,你可否,会怪罪于我!
而自己为了一份执念,这么做,又值得吗?
那一夜,她主动吻着他,说:“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算我,求你!”
那是,多么哀怨,又多么动人的声音啊。
那声音,似乎一直盘旋在脑海里,久久不曾散去,墨染尘想起那张平庸无奇的面具之下,那女子惊艳绝尘的面容,心底,悄然叹了口气。
值得吗?他再次问自己。
可注定,是不会有答案的!
陈皇后眼神犀利,自是一眼就发觉出墨染尘的情绪不太对劲,不过她并未多想,只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只是说道:“墨染尘,看在你死去的母妃的份上,你若是有什么还没完成的遗憾,本宫定然代你完成。”
墨染尘笑了笑,心灰意冷,淡淡说道:“没有了,够了!”
“那好,你可以安心上路了。”陈皇后声音清冷,说完大手一挥,吩咐道:“小翠,让人送上一壶酒来,本宫亲自送宁王上路。”
中年胖宫女朝这边看一边,满面狰狞,大声回应道:“是,娘娘!”
命令,一层一层的传递下去,酒,上来的很快。
中年胖宫女端着托盘,走到陈皇后面前,阴森森的说道:“娘娘,来了。”
陈皇后微微一笑,笑的雍容华贵目眩神迷,她亲自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隔着栅栏递过去给墨染尘,说道:“有本宫送你上路,你也不至于死不瞑目了。”
墨染尘接过酒杯,凑到鼻边嗅闻了一下,点头夸赞:“好酒。”
随之,在陈皇后的注视下,没有任何迟疑,脖子一仰,一口饮尽!
见着墨染尘喝了鸩酒,陈皇后这才松了口气,眯眼笑道:“既然是好酒,要不要再来几杯?”
她笑,墨染尘也在笑,笑的比她还要开心,也笑的陈皇后心里一阵发毛。
她忍不住问道:“墨染尘,你在笑什么,你这个时候,怎么还笑的出来?”
墨染尘的手伸过来,将酒壶抓了过去,几口饮尽,又是夸了几句好酒,才淡笑着说道:“娘娘莫非忘记自己过往那些年偷偷喂我吃了多少毒药吗?我当年不死,现今,又如何会死?”
“你……”陈皇后心头大怔,蹬蹬……蹬蹬……一连后退好几步,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的瞪着墨染尘,好一会,她才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阴冷:“好,好一个百毒不沾身的厄毒之体,你不说,本宫都要忘记还有这么回事了,墨染尘,你果真好命,这么多毒药都吃不死你!”
说着,陈皇后脸色一沉,大声喝令:“来人,送上一匹锦缎过来,让宁王死的体面点!”
墨染尘的命越大,陈皇后心底的愤怒情绪就越深,一个一连杀了十多年的人,偏偏怎么也杀不死,早已消磨掉了她所有的耐心。
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墨染尘死,而且要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只有如此,她才能真正安心。
中年胖宫女见墨染尘没死,也是怪异的很,她狞声道:“娘娘,何不一刀杀死!”
“一刀杀死,太便宜他了!”陈皇后吸着气,努力抑制着胸口的那一股膨胀的情绪,她很担心自己在杀死墨染尘之前,反而将自己活活气死了。
“也对!”中年胖宫女跟随陈皇后多年,自是对陈皇后的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对陈皇后和墨染尘之间的那层化解不开的怨念,更是感同身受。
她解下自己的腰带,递给陈皇后,说道:“娘娘,这个可以吗?”
“没那么多讲究!”陈皇后接过腰带,递给墨染尘。
墨染尘默默接过,这才说道:“娘娘,你真的那么想我死。”
“你不死,我不安心!”陈皇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杀机四溢。
不死,不安心,这的确是她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而且,她要让墨染尘死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的,丑态毕露的死去,只有这样子,才能够彻底解开她心头积压了十多年的怒气和怨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没死的话,你怎么办?”墨染尘淡淡问道。
“不可能!”陈皇后想都没想就大声道。
“呵……你怕了?”墨染尘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却绝不温柔,而是带着一种邪恶的蛊惑。
陈皇后气势极盛,竟是也不敢和他对视,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冷笑连连:“墨染尘,说这么多又有何用,今日,你必须死!不管是谁,也救不了你;也不要指望会有人来救你,不过你放心,很快,你的好王妃就会下去陪你的。”
墨染尘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娘娘,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语。”
“嗯?”陈皇后疑惑。
“乐极生悲!”唇角,缓缓翕动,墨染尘的这四个字,声音小小到只有陈皇后一人可以听道。
可是如此小的一句话,听在陈皇后的耳里,却好似有一记惊雷在她的耳边,轰隆隆的炸开了一般,炸的她魂飞魄散。
“你……你……”她拿手指着墨染尘,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喉咙却好似瞬间被异物堵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如惊雷一般的声音,打破了天牢的死寂沉闷,突兀的在陈皇后耳边响起。
“墨龙卫统领贾宗威,见过王爷!”
贾宗威一身黑衣铠甲,人虽然不高大,但是这一声,先声夺人,极具威势,一下子将陈皇后养成多年的威仪压了下去。
“贾宗威,你好大的胆子,未得本宫允准,竟敢私自进入天牢,我看你是找死!”陈皇后移开视线,大声厉喝。
贾宗威朝着她笑了笑,一口白牙,在幽暗的地底天牢,闪耀着犀利的光芒,似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
贾宗威没有开口说话,却是听到贾宗威的身后,又是三个声音响起。
“墨龙卫统领王鹏,见过王爷!”
“墨龙卫统领蒋振伟,见过王爷!”
“墨龙卫统领沈灵,见过王爷!”
……
三个声音,整齐划一,高低错落,声音轰隆隆的响彻整座天牢,真好似一记惊雷炸开。
陈皇后瞳孔睁大到极限,不敢置信的看着凭空出现的这三个人,不是说这三个人已经被收服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者不善!
“怎么回事?”她质问中年胖宫女。
中年胖宫女也是脸色铁青,摇头,表示不知。
陈皇后又是看向跟随她一起进来的那个禁军的统领,此时,那统领脸色苍白,双腿颤抖,显然是惊怕到了极限。
“没出息的狗奴才!”陈皇后大骂一句,望向墨染尘,眼中闪耀着幽暗的气息:“墨染尘,你倒是好手段。”
“娘娘过奖了。”淡然一笑,墨染尘不冷不淡的说道。
陈皇后又是问道,声音颤抖,表情僵硬:“墨龙卫是你的人?”
“是!”墨染尘回答简短。
简简单单的一个四字,却是惊的陈皇后手脚乱颤,她想大笑三声,可是如何还能笑的出来。
原本以为自己给墨染尘设了一个死局,却没想到,最终却是自己钻进了这个死局,自我埋葬。
“墨染尘,你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盛的圣宠,本宫入宫这么多年,竟是不知墨龙卫是你的人,你……果然好样的!”
咬牙,说完这句话,陈皇后大手一指:“小翠,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是!”中年胖宫女眼中杀气暴虐,如同一个人形机器,就要朝那四个墨龙卫统领冲去。
中年胖宫女虽然在皇宫之内是一个隐形人,但是作为一把专属于陈皇后的杀人的刀,她的武力和危险性,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也是陈皇后最强的底牌!
中年胖宫女一露出獠牙,果然贾宗威四人露出了警惕之意,欲拔刀出手。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墨染尘的声音:“谁敢动,我杀谁!”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也说不出如何的气势凌人,却偏偏如同一颗一颗的钉子,钉在了人的心脏上一般,让人的心脏不自禁的紧缩,抽紧,难以动弹。
中年胖宫女欲要暴起的身体,停顿了几秒钟,几秒钟过后,她人影动了,刮起一阵冷风,朝贾宗威四人冲去。
与此同时,跟随着陈皇后一起进来的禁军统领,也是出手。
“死!”
从墨染尘的嘴里,迸出一句如冰棱一般的声音,一拳暴起,那百炼精钢打造的栅栏,一拳,“咔”的打破,拳头伸出,一拳轰向中年胖宫女的后背。
拳风刚烈霸道,带着无可匹敌的霸烈之气,无可抵挡。
这一拳,似乎连天,都能打破一个窟窿来。
“砰”的一声,无影无形的拳头,落在中年胖宫女的后背上,打的中年胖宫女身体诡异的往后一折,折成两截,如死狗一般的,砸在地上,砸的鲜血四溅,死!
而那禁军统领,亦是被这一拳,打的心神紊乱,被贾宗威一刀斩下了脖子。
一息之间,中年胖宫女和禁军统领,变成了两具冰冷冷的尸体。
而墨染尘那酷烈的一拳,拳风还未完全消散,如在幽闭的地底天牢,吹起了一阵幽冷的风,风肆虐而过,吹乱了陈皇后的头发,吹红了陈皇后的眼睛。
陈皇后的眼珠子几乎要瞪的爆出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不敢想象事情到最后,竟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风在吹,她一头秀发披散,根根竖起,仿若厉鬼,双眸更是赤红一片,死死的盯着墨染尘,连连说道:“墨染尘,你果真是好手段,好武功,不过你以为,这样子就能打败我了吗?不要忘记了,皇上还在我的手里,如果我死了,他也必然,死!”
最后一个字,她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这是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后的底牌!
她深信,只要牢牢抓住墨龙皇,墨染尘投鼠忌器,绝对不敢杀她。
话音落,又是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透着疲累和苍老,却是极为熟悉。
“皇后,你就真的这么想让朕死吗?”
这是墨龙皇的声音,陈皇后听了十多年,又哪里会不熟悉。
而正是因为熟悉,才会让陈皇后心胆俱裂,她那一头迎风吹乱的头发,根根吹往脑后,再也无一丝的雍容华贵。而是状若疯癫。
“皇上……”陈皇后声音嘶哑的说出这句话,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因为她看到了那个站在墨龙皇身旁的女人。
女人一身浅蓝色的宫装,亭亭玉立,那是一张极为平庸无奇的脸,没有任何的特色,可是,偏偏是这么一张脸,一眼,就映入了陈皇后的眼帘。
那是——楚云裳!
楚云裳来了,她和墨龙皇一起来的,这二人的出现,打碎了陈皇后最后的一点希望,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她给自己设了一个局,进而将自己困死,真是天大的讽刺。
墨龙皇也看着陈皇后,眼中没有任何柔情,有的只是一片冰冷,他再次说道:“皇后,你是否,真的那么想让本皇死?”
陈皇后自然是想让墨龙皇死的,但是此时此刻,做这些唇舌之争,又有什么意义?
她输了,输的彻底。
不起眼的小人物,果然才是决定大局的关键!
这一次,她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没有输给墨染尘,没有输给墨龙皇,而是输给了楚云裳!
“皇上,何必废话,要杀便杀!”陈皇后咬着牙,倔强的高高抬头,不肯服软。
墨龙皇轻声叹了口气:“皇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皇后冷冷说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说这些假情假意的话?你来此,不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的吗?为何还不动手。”
墨龙皇听的这话,脸上的肌肉,微微痉挛。
这个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女人,他虽然知道她有小心机,也知道她的蛇蝎心肠,但是,只要她不是玩的太过火,不管后宫之中她如何闹腾,他始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年来,他的不作为,反而是大错特错了。
若不是他的一味纵容和隐忍,陈皇后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甚至,若不是他的优柔寡断,叶沉檀,也未必会死,墨染尘,也定然不会怨恨他如此多年,又是身患不治之绝症。
“终究,是错了吧。”低低的,叹了口气,墨龙皇悄然转身,欲要离去。
“为什么不杀我?”身后,陈皇后大声尖叫起来,歇斯底里。
墨龙皇停下脚步,转过头,最后看了陈皇后一眼,旋即回过头去,看着那空荡荡黑魆魆的地底天牢的走廊,缓缓说道:“我不杀你!”
“哈哈……哈哈……墨知白,你明明心里恨我恨的要死,恨我毒死了你的王妃,害我三番五次残害你的宝儿儿子,为什么就是不敢面对现实,不敢一刀杀了我,你……在怕什么?你……还要虚伪到什么时候去,难道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承你的情,到了阴曹地府之后不会恨你吗?不,你错了,就算是我陈怀玉化身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头发飞扬,根根竖立,如同暗夜之中,一根一根的尖针,陈皇后大声笑着,笑的惨然绝望。
墨知白,是墨龙皇的名字。
九五之尊,高高在上,这个名字,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民间,都是讳忌莫深,无人胆敢提及。
墨龙皇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人叫过他的名字了。时间久的,几乎连他自己,都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这一声墨知白,不柔情,不娇媚,带着诅咒和怨毒,带着悍烈的绝望,恶狠狠的,拨动了墨龙皇的心弦。
眼角,似乎有一颗眼泪在缓缓的往下流。
墨龙皇的头,微微抬起,将这颗眼泪吞了回去。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至高无上,他,虽为血肉之躯,却是在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终此一生,再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天伦生活。
所以,他不能掉泪,即便,这样的一幕,令他如此的疼惜,疼的他的心,抽搐的几乎要静止跳动!
脑海里,一幕一幕的往事,飞速的掠过,墨龙皇记起了以往那些,曾经被遗忘了多年的快乐往事。
他记起第一次宠幸陈皇后时,陈皇后的娇媚和妖娆。
他记起陈皇后生下墨煜城的时候他内心深处的狂喜。
他记起,那一夜,明月当空,二人于凉亭之内,一杯酒,夜叙情的倾心。
更记起,那一日,冬雪初晴,上山狩猎之时,陈皇后飒爽的英姿。
……
墨龙皇一直都觉得自己老了,器官衰竭,记忆倒退。
可是,他记起来了,真的记起来了。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多么深爱的女人啊。
可世事沧海桑田,转眼之间,便物是人非。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他也,不想回来了。
“我不杀你,”墨龙皇依旧是这句话,他没有回头,此刻,回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墨知白!”
陈皇后,又是一声低吼,声音尖锐的刺破众人的耳膜,旋即,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迅速朝墨龙皇冲了过去,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高高举起,冷光凛然。
“墨知白,你不杀我,我杀你!”
话音落,陈皇后冲到了墨龙皇的背后,双手一紧,死死的抱住了墨龙皇。
“皇上小心!”
“父皇小心!”
……
楚云裳和墨染尘同时大喝,纵身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
“父皇!”
楚云裳和墨染尘心胆俱裂,几乎魂飞魄散,站在一旁的几个墨龙卫统领,也是双眸充血,脸色死灰。
“死了吗?”墨染尘喃喃自语,呕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死了吗?”楚云裳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咳咳……咳咳……”
一声咳嗽声,惊破了天牢之内的死寂。
那咳嗽的,是陈皇后,陈皇后死死抱着墨龙皇的双手,忽然松开,慢慢的,垂软在地上。
墨龙皇一把将她抱住,老泪纵横:“怀玉,你何苦如此!”
陈皇后笑着,笑的花明雪艳,不妖娆,不妩媚,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动人。
她沾满鲜血的手,缓缓的抚摸上墨龙皇的脸,声音一点一点的低哑:“皇上,怀玉,错了。怀玉,始终是不忍心杀你!”
话音落,陈皇后手臂猛然垂下,墨龙皇一声哭嚎,响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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