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死了。
那个雍容华贵,巧算如狐的女人,死了!
就这么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楚云裳看着陈皇后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满手猩红的鲜血,看着她胸口处那一柄没入体内的匕首,看着那鲜血,一点一点的染红了她一身明黄色的锦袍,再听着墨龙皇那一声大哭,即便她素来心肠冷硬,亦是禁不住轻声叹了口气,鼻子微微发酸。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这句话,是对陈皇后生平最真实的写照吧。
后宫风云,波诡云谲,后宫女子,步步为营,在那种环境下挣扎求生的女人,又有哪一个女人,会是简单的女人?
皇室无情爱,帝王无天伦。
一张龙椅,不知葬送多少人命,历朝历代,不说后宫流血漂橹,皇室子弟操戈,亦不是少数。
陈皇后走到这一步,有投机的成分,但何尝,不是命运的使然。
可惜,历史的书写,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挥墨,成为帝王,败为草寇,陈皇后这一死,注定其过往富贵荣华,成了一场过往云烟。
人死,云烟散
!
可是,最后的那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却还是极大的牵扯住了楚云裳的心弦。
楚云裳看的清清楚楚,陈皇后那一匕首,明明是可以插入墨龙皇的胸口的,可是,最后时刻,她还是放弃了杀死墨龙皇的机会,反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结束了自己的命!
或许,这对陈皇后而言,是最体面的死法。
但何尝,不是最悲壮的死法?
从陈皇后的最后一句话中,楚云裳无从揣度陈皇后是否后悔了,但是毋庸置疑,她对墨龙皇,还是有感情的。
只是,这份感情,在权势的膨胀之下,已然变得无比稀薄罢了。
墨龙皇的哀嚎之声,尚在耳边响起。
楚云裳垂下眼眸,敛了心神。
周围的人,包括墨染尘在内,都是脸色大变,但是,没有人开口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墨龙皇慢慢的从沉重的悲伤之中抬起头来,他看了墨染尘一眼,说道:“走!”
然后,墨龙皇弯腰,将陈皇后抱起。
他是真的老了,一代枭雄终究有尘归尘土归土的一天,怀抱里的陈皇后,压迫的他直不起腰来。
但是,墨龙皇抱着陈皇后一步一步走着,脚步,是那么的坚定,眼神,是那么的清明。
墨染尘看的极为不忍,虽说他对陈皇后的恨,并不会因为陈皇后的死而完全消散,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抹莫名的忧伤。
大步上前,墨染尘声音低哑暗沉:“父皇,我来吧。”
墨龙皇轻轻摇头,沉声道:“让朕送她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从此便是参商永隔
。
听的这话,墨染尘要劝慰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被墨龙皇抱在怀抱里的陈皇后,看着陈皇后那张青白浮肿的脸,看着陈皇后那渐渐失去温度的脸,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好!”他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是赋予了全部的情感。
……
天牢之外,此时已经被墨龙卫层层守护,墨龙卫一个个手持兵械,神情冷峻,直至看到墨龙皇和墨染尘安然无恙的从天牢地底出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至于被墨龙皇抱在怀抱里的陈皇后,却是无一人关注。
“见过皇上!”
“见过宁王!”
所有人都整齐划一的下跪行礼,神态恭敬。
“都起来吧。”墨染尘淡淡的道,从他的话语里,也听不出什么感情。
“谢宁王!”众人起身,看着墨染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尊崇。
墨龙卫是墨染尘的人,这一点,除了墨龙皇之外,世上无人得知,但是现在,这个秘密,已经无需遵守,自此公诸于众,而墨染尘的身上,也是被赋予了一层神秘冷血的面纱。
他,永远都是那个看不透的人,以前是,现在还是。
楚云裳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大片黑衣铠甲护卫,黑压压的人群,在明暗不定的火把的照射之下,气势冲天。
楚云裳虽然没有听到天牢内陈皇后和墨染尘之间的对话,但是见墨龙卫四大统领以及墨龙卫守卫对墨染尘如此恭敬,哪里还会不明白墨龙卫的实际控制权并不是墨龙皇,而是在墨染尘的手里。
此刻,她也明白了,为何当初宁王府遇刺,墨龙皇不敕令刑部、宗人府或者是皇宫禁卫查案,而是将案子交给墨龙卫,众人只当是皇恩盛宠,无弗及远,却不知,墨龙卫,乃是墨染尘的人,而只有用自己的人办事,才能真正的安心。
楚云裳也是明白过来,当日月亮山下,墨染尘偕同秦书容威风凛凛而去,孤云野鹤的闲王,第一次,露出獠牙,也是真正的,开始走上巅峰之路
。
可是,皇宫既有墨龙卫坐镇,墨染尘又如何会心甘情愿的进入天牢?墨龙皇,又怎么会被陈皇后的人给控制住?乃至于,宁王府被查封的时候,为何墨龙卫一点动静都没有?
“墨染尘,这都是你的安排吗?以天下苍生的鸿运为棋子,你要下的,到底是一盘什么样的棋?而我,是否也是你棋盘中的一颗棋子呢?”
内心深处,楚云裳默然的说了这句话,心,忽然有点刺痛。
有风在吹,微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之气,这风,是从东面吹来的,那里,是皇宫。
这一夜,皇宫之内,权势交接,谁在放声大笑,谁在悲嚎大哭?
又有谁,站在最高处,书生意气,大呼国破家何在?
墨染尘,那么你呢?
你在,想什么?
……
墨龙皇和宁王的联袂出现,极大的鼓舞了墨龙卫的士气。
随着四大统领的归队,一时间,墨龙卫气势如虹,气冲云霄!
“护送陛下回宫!”随着贾宗威一声高喝,群情响应。
“回宫!”
“回宫!”
……
粗犷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在耳边响起,久久不绝。
马蹄声随之响起,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铿锵之声,大队人马,挟裹着无上威势,直奔皇宫而去,今夜,注定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墨染尘上马之后,见着楚云裳一直站在原地发呆,发觉到楚云裳的脸色有点不对,他的心微微一紧,直觉楚云裳应该是发觉了什么
。
他策马上前,伸过手来,说道:“云裳,走吧。”
楚云裳冲着他笑了笑,拿手指了指一路远去的墨龙卫,轻声说道:“王爷,你说,今晚明月城,会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眉峰微聚,墨染尘说道:“陈皇后颠倒皇权,祸国殃民,这些乃是正义之师,我想,民众会理解的。”
楚云裳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刺痛刺痛,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愿意说真话吗?
她的手又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指了指,那里代表着至高皇权,那是皇宫,她再次说道:“王爷,你说,今晚明月城,会有多少人身首异处?”
墨染尘这才发觉楚云裳的情绪不太对劲,他沉默了小有一会,缓缓说道:“死的都是该死之人,有何不对?光明和黑暗的对抗,从来都少不了流血!”
楚云裳敛了笑容,轻轻摇头,再次说道:“那请王爷告诉我,何为光明,何为黑暗?”
“狼子野心,掀风作浪,荼毒百姓,祸害苍生,即为黑暗。正义之师,铁蹄所向,拨乱反正,肃清朝纲,即为光明。”墨染尘缓缓说道,视线,始终落在楚云裳的身上,不曾离开分毫。
他有一种极为不好的直觉,似乎,过了今晚,他就将彻底失去楚云裳,永失我爱!
“那么,王爷这话,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这朗朗乾坤,天下众生?”楚云裳又是幽幽说道。
墨染尘不明白楚云裳是怎么了,尽说一些奇怪的话,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皇权则是人权,皇命,天下所归,即是天命。我所代表的,自然是这天下众生,黎民百姓。”
楚云裳轻声一叹,“王爷可曾听过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墨染尘脸色哗的大变,此刻彻底明白,以楚云裳的性子,不管是天下,还是皇权,乃至民运,那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的思路看似千奇百怪,但是指向的都是同一个方向,那就是——他
!
她在怪他,终究是隐瞒不过的,她是何其蕙质兰心的女子,一眼,就看透了所有,只是,她不说透,而是反复的提问,向他索要一个答案,可是,五个问题,他都回答的避重就轻,流于表面。
她失望了!
“云裳,你……”
墨染尘本要问楚云裳怎么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楚云裳抬手打断,楚云裳扬起头,平庸至极的一张脸,异样的骄傲:“王爷,天黑了!”
天黑了,黑的是这个天,还是人心?
一句话过后,不等墨染尘发问,楚云裳人影一闪,浅蓝色的人影,在半空中之中,划过一道淡淡的浅不可见的影子,不过几个呼吸,就是从墨染尘的眼前彻底消失。
墨染尘本能的伸出手,伸开五指,朝着空中一抓,试图要抓住一些什么,只可惜,他的手一伸出去,反而是抓散了楚云裳残留在他眼前的那道虚幻的影子。
手臂,缓缓收回,墨染尘的脸色,倏然变得无比苍白,无一丝的血色,他高坐于马背上的伟岸身躯,更是摇摇欲坠,几乎要坠落于地。
“呕”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那血,染红了他的衣裳,绯红色的衣裳,更是散发出一种刺眼夺目的光芒。
“云裳,如果我说,我并非存心骗你,你信吗?”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浅不可闻的声音,墨染尘一声叹息,极长极长。
信吗?
楚云裳已然离开,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信吗?
墨染尘问自己,如果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的话,他信吗?
不信的!
头,微微抬起,墨染尘再次朝楚云裳消息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牙关紧咬,绝然扭过头,大手一挥,指使墨龙卫,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一如楚云裳之前所说,今晚,多少人会彻夜难眠,今晚,多少人会身首异处
。
陈皇后虽然死了,但是事情,远远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皇宫禁卫监守自盗,文臣武将临阵变节,这些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
今晚,又会是多少人的噩梦?
此刻,这些,墨染尘都不愿意再去想,也没有时间再去想。
马蹄声声,墨染尘的心,起伏澎湃。
“云裳,等我回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等我!”
……
不远处,飞角屋檐之上,浅蓝色的影子站立,一动不动。
月色朦胧,洒落一层清幽的月光,那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她一张清瘦的脸孤冷悲伤。
她看着墨染尘一路远去,始终不曾回头,薄唇紧抿,不知不觉,咬出了血。
痛,使得她清醒了许多。
楚云裳又是想起了宁王府内,假山之下,水晶棺材之内的那个天仙一样的女人,视线,渐渐模糊。
“墨染尘,难道这世上,再无一个女子可以走入你的心吗?”
说了这话,楚云裳足尖一点,身影再度腾空而起,消失在了远方。
……
宁王府,留芳苑。
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一架无人的秋千随着风,轻轻的飘荡着。
楚云裳入内,一眼,就看到了那架秋千,她人影一闪,坐了上去,人影随之荡起。
空气之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之气,也不知是从皇宫方面飘来的,还是留芳苑内残余的。
楚云裳呼吸着这浑浊的空气,脑袋,也是浑浑噩噩的,她在想一些事情,只是未必想的清楚罢了
。
与此同时,皇宫方向,在墨龙卫的守护之下,墨龙皇进入皇宫,新一轮的交锋开始。
墨龙卫和皇宫禁军,墨龙国内两支最为特殊的守卫力量,第一次,正面交锋!
“杀,一个不留!”
随着贾宗威的一声命令,黑衣铠甲护卫,朝着皇宫禁军冲了过去。
“杀!”
皇宫禁军中,王清重也是发出命令。
王清重看到了墨龙皇怀抱里陈皇后的尸体,他的眼睛红了,他知道,既然墨龙皇和墨染尘还活着,那么就代表,事情已经败露。
要么战,要么降。
但是投降,最终的结果也是一个死。
所以,必须战!
“王清重,你身为皇宫禁军统领,监守自盗,蔑视皇权,还不快速速自裁,勿再做无谓的挣扎!”
贾宗威一刀砍下一个禁军的头颅,大声斥骂道。
王清重一声冷笑:“贾宗威,你还真是取了一个好名字,狐假虎威,当日娘娘坐镇于殿上之时,你又在哪里?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王清重,你死到临头,竟然还不知觉悟,说不得,本统领要亲手取了你的狗命了!”
贾宗威最忌恨的就是别人拿他的名字说事,他堂堂墨龙卫统领,身份本就超然,高人一等,又岂是王清重所能相比的。
贾宗威一把刀,杀出一条血路,直冲王清重而去。
王清重一声大喝:“来的好,看我杀你!”
空气之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兵器交鸣之声,贾宗威和王清重立时战到了一起,难分难解
。
而墨龙皇和墨染尘,则是丝毫不关心着这边的战局,二人在墨龙卫的护持之下,一路前进。
但凡是有拦路者,一律杀死!
墨龙皇是真的老了,抱着陈皇后,走的步履蹒跚,一路走来,气喘吁吁,面色涨红,双腿打颤。
但是他始终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走着。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他虽然已经老了,血气渐消,但是,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他的威仪,无人敢缨其锋芒。
墨龙皇和墨染尘所过之处,尸伏满地,血气冲天。
那血,染红了地面,汇聚成一条一条溪流,缓缓流淌。
可是这些,丝毫都动摇不了墨龙皇的意志。
坤宁宫。
墨龙皇来到了坤宁宫。
他将陈皇后放在软榻之上,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随之,人影一动不动,站着那里,看了陈皇后许久,似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品。
墨染尘从来没有见过墨龙皇如此至情至性的一面,他也不清楚,当年他母妃死时,墨龙皇是否也是心伤如此。
但是眼下,计较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陈皇后的为人如何,也是不需要再做任何评价。
人死了,便一了百了,功与过,皆成云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墨龙皇缓缓开口:“尘儿,你可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带着皇后的尸体来这吗?”
墨染尘轻轻摇头,墨龙皇叹了口气,说道:“不管她做过什么事,她曾经,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她死了,我想让她死的体面一点,你可能理解?”
墨染尘没有做声,墨龙皇接着说道:“人死灯灭,荣华富贵皆尘土,再大的恨,再深的怨,也该放下了
!”
墨染尘脸色微微一变,哪里会不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墨龙皇这么做,也是给他看的。
墨龙皇的手,缓缓抚摸过陈皇后的脸,轻声说道:“尘儿,这世上有些东西,拿起来容易,放下去则难,但是一旦无法放下,那么终此一生,终究碌碌无为,无可建树,你,可曾明白?”
屈膝下跪,墨染尘恭敬的说道:“儿臣明白!”
墨龙皇欣慰一笑,笑容惨淡,他说道:“还有一点,不管她是不是一个好皇后,但是她终究是一个好母亲呐,城儿还小,又不懂事,他是无辜的。”‘
“我知道。”墨染尘点头,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既然知道,父皇也就不多说了。”墨龙皇的脸部肌肉微微痉挛,一步一步的朝着内殿方向走去,他所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墨染尘要怎么做,他无法控制,也不想去控制。
这天下江山,迟早是要交到墨染尘的手里的。
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垂死的老人罢了!
“王爷,皇宫禁军的几位统领已经全部杀死,部分负隅顽抗者,也是全部杀死,其他的人已然投降,还请王爷下令如何处置!”
一身是血的贾宗威进入殿内,恭敬的请示道。
墨染尘的视线落在陈皇后的身上,他看着这个绝代妖娆的女人,良久,轻声说道:“乱臣同党,一律处死,有心悔过者,发配边关!”
“是!”贾宗威神色微微一凛,他清楚的知晓,这一句话,将会给整个明月城,乃至整个墨龙国带来多大的震荡。
但是并非不能理解,乱世当用重典,目前墨龙皇外忧内患,而攘外必先安内,乱党贼心不死,迟早会生出祸乱,必须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断。
贾宗威飞速退去,处理收尾事宜
。
墨染尘的视线,却一直不曾收回来。
“娘娘,如果事情再来一遍,你会做什么选择呢?”他轻声问道。
陈皇后已死,自然是听不到他的话,可是说话的回音,一遍一遍的回荡到他的耳朵里,这话,却是变成了对自己的质问。
“会做什么选择呢?”微微歪着脖子,墨染尘想起楚云裳临去时的身影,眼中有忧伤悄然滑过。
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家事和国事,亦是如此。
墨染尘心里清楚的知道,即便事情再来一次,陈皇后还会做出这种选择,他也是如此。
因为,有些责任,就算是死,也不能推卸。
而这,就是他的命运!
……
留芳苑客厅之内,一盏烛灯如豆,映亮了客厅的一个小角落。
楚云裳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封信。
这封信是当日楚贝贝奉父亲大人之命送给她的,当时楚贝贝说,等到时间到了,她自然会拆开。
这样的一封信,楚云裳本就心存疑虑,多次想拆开看看,但是最后还是强忍住了,因为她知道,还不到时候。
但是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楚琮请辞,告老归田,楚国太后病危,墨龙皇内乱,齐国和秦国大军压境,虎视眈眈。
形势,正朝着无法挽回的趋势发展。
楚云裳心想,或许,到时候拆开看看了。
就着烛光,楚云裳慢慢的撕开了封泥,她还完全拆开,她就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样的一只手,杀人放火的时候都不曾颤抖过,可是,拆开一封信的时候竟会颤抖
。
楚云裳的心情莫名的变得非常的紧张,似乎是生出了某种奇异的心灵感应一般,还未拆开,就事先预知到这封信的内容极不一般,不然父亲大人也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让楚贝贝交到她的手里。
用力,深呼吸一口气,楚云裳强行压制下心头的那份不安,如同拆卸一枚定时炸弹一般,终于,将信封的封泥拆开,抽出了信纸。
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是楚琮的笔迹。
昏黄暗淡的烛光,信纸上的内容,逐渐映入楚云裳的眼帘。
内容很少,楚云裳看完,瞳孔微微收缩,拿着信纸的手指,五指蜷缩,手背青筋毕露。
整个人,更是如同梦魇一般的,神游天外,久久难以清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云裳的手,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她夹起信纸,扔在烛灯之下,嗤的一声,信纸很快燃烧成灰烬。
可是那里面的内容,却是好似刀刻一般的,深深的刻入楚云裳的脑海里、心里,永世难忘。
起身,她来到窗前,望着窗外那一轮月牙,怔忪了许久,又是望向另外一个方向,哪里是城东太傅府。
“父亲大人,这就是你告老归田的原因吗?可是为何这件事情,你不亲口对我说。”
幽幽的,一声轻叹,楚云裳的心头,如同被压了一块巨石,窒闷的难以呼吸。
心口,好痛好痛!
好似有人拿着巨大的针筒,在抽着血一般,疼,疼的窒息,疼的麻木。
“父亲大人,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背负着楚家一门的命运,你这么做,又可曾值得?”
值得吗?
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生死,素来有如蝼蚁。
这个问题,楚云裳无法去问楚琮,因为她本身,是一个归属感极为薄弱的人
。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突兀的一声厉吼:“贼老天,难道连你都看我不顺眼,尽给我出难题吗?”
话音落,一道紫色的人影,飘然而来。
人影速度极快,极端潇洒,转瞬就来到了窗前,站在窗外,和她四目相对。
萧慎从未见过楚云裳这么忧伤的一面,他认识的那个楚云裳,是大大咧咧放荡不羁的,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是杀人如锄草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她,为何如此忧伤?
“云裳,你怎么了?”压制着心头的那份担忧,萧慎轻声问道。
“你来了啊。”楚云裳对着他笑了笑,笑容也是苦的。
萧慎轻轻点头:“我一直没走。”
萧慎这些日子,虽然没有露面过,却是一直在暗处关心着明月城内的一举一动,他深知以楚云裳的能力,并不会有生命危险,是以也不着急露面。
却是没想到,今日前来,就看到了楚云裳如此模样。
是因为墨染尘吗?
还是因为楚家?
为何,眼前的楚云裳,是如此的陌生,陌生的他几乎不敢相认。
心,为何也跟着痛了起来。
是因为她而痛吗?
萧慎不敢承认,也无法承认。
他站在窗外,站在月色之下,双瞳之中,紫色的光芒肆虐,心情,起伏不定。
“是啊,你一直没走。”低低的说了一句,楚云裳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是,我要走了!”
萧慎从没听楚云裳如此说话过,他愈发的不安了,犹豫了一下,他开口问道:“云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能和我说说吗?
尽管知道,这话或许不该问,问了之后,也一定不会得到答案,但还是控制不住问了出来
。
”我没事。“
果然,楚云裳轻轻摇头:”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好。”萧慎用力点头,翻窗而入。
楚云裳如此模样,他实在是不放心。
楚云裳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里,然后就没了其他的反应。
萧慎拿着茶,也没有喝茶的心思,他一直看着楚云裳,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令得她这样的女人变得如此模样。
然后,他看到了桌子上的一个信封,也看到了烛灯之下的燃烧残余的灰烬。
眼皮子,猛的跳动了好几下,萧慎醒悟过来,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你让我喝茶,自己为何不喝?”强行压下心有的那份疑惑,萧慎轻声问道。
“我不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刚回宁王府不久吗?我刚过来的路上,见着皇宫之内血光冲天,想必墨龙皇和墨染尘已经入主皇宫,麻烦已经解决了不是吗?为什么你的心情还是很不好的样子?”萧慎旁敲侧击的试探。
“我没有心情不好。”楚云裳摇了摇头。
萧慎的心猛的痛了一样。
她还是这样子,还是这么的骄傲,轻易不肯将自己柔软的一面展现在他人的面前,即便是他,也不行。
“如果你想哭,我可以借怀抱给你用用。”放下茶杯,萧慎起身走到了楚云裳的面前。
“你……”楚云裳只说出了一个字,下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抬起头,看着萧慎,看着这个邪魅的男子,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担忧的眼睛,自己的心底深处,忧伤静静流淌,无人可叙说
。
“谢谢!”
双手,不知不觉的紧紧的拽住了萧慎的衣裳,她的头,埋了进去。
始终不曾哭泣,却依旧如鸵鸟一般,将头埋在萧慎的胸口,不愿抬起。
她的肩膀在颤抖,下半身,极为僵硬。
一个人,要如何的悲伤绝望,才会如此?
萧慎不知。
但是此刻,他的心,也疼的在抽搐,他下意识的伸手,轻轻的拍打着楚云裳的后背,试图用这种方式给楚云裳安慰。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用,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将楚云裳抱在怀抱里,用自己的柔情融化她心底的悲伤。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因为,她已经是别人的妃子。
而且他也知道,楚云裳和墨染尘之间,已经不再是逢场作戏那么简单。
萧慎站着不动,任由楚云裳拽着他的衣裳,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楚云裳最后的依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桌子上,烛火,偶尔的晃动一下,似乎随时要熄灭,又始终不曾熄灭。
直到天际,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入内,楚云裳这才离开萧慎的怀抱,起了身来。
她走到窗户边上,眯着眼睛,看着天边的晨辉,眼神略略犀利,似乎昨晚的悲伤情绪,已然荡然无存。
唯有萧慎知道,那悲伤,并未消失,只是被她深深的埋入了心底,结成了伤疤,外人,再也无法看到。
“天亮了!”一声呢喃,楚云裳的声音,异样的柔和。
萧慎循声看去,看的却是楚云裳,他的心,微微一动,隐隐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却终究只是看着楚云裳的身影,怔怔的发呆
!
……
天亮了。
皇宫之内,血腥之气,还未完全散去。
地面之上,斑驳的血痕,凌乱的尸体,使得皇宫深处,笼罩了一层浓郁的阴影,仿若人间地狱。
墨染尘一宿未睡,他的精气神依旧很好,只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脸色,更是苍白了一些。
白若透明的一张脸,有浅浅的哀伤在流露。
贾宗威很早就来汇报过,乱臣贼党已经全部伏诛,内乱平息。
但是心情,始终未曾平息。
倏然,他朝着北边和南边,各自看了一眼,低声说道:“齐亦风,秦书容,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还不出手吗?”
同一时间,秦国襄城。
襄城地处秦国边境,和楚国相接,历来是兵家重地。
一道人影,立于城墙之上,随着风,一身麻衣微微飞扬,他的衣和发,都不拘不束,飘飘洒洒,贵气天成。
这人,正是秦书容。
秦书容的视线投向远方,看向楚国的方向。
与襄城相邻,是楚国的边境重城樊城。
他看了许久许久,都不曾收回视线。
好一会,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一个一身铠甲,外形粗犷的将军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太子,墨龙国那边有消息传来。”将军恭敬的说道。
“哦,说。”秦书容淡淡说道。
将军立即将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秦书容听完,表情依旧淡然,缓缓说道:“厉将军有什么想法?”
厉将军将厉平,犹豫了一下,他说道:“卑职以为,墨染尘此人极为危险,必须及早铲除,不然对我大秦国平定天下,一统江山,乃是一个极大的祸患
。”
“铲除,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秦书容低低的说了一句,脸上一抹苦笑,悄然划过。
他虽然是秦国人,但作为质子,却是在墨龙国呆了足足十五年,自是对墨龙国的情况无比的了解。
他在墨龙国是人质,但是反过来说,何尝不是一枚安插在墨龙国的棋子,暗中监视着墨龙国的一切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书容的想法,要比旁人深刻而复杂的多,事实上,春季狩猎月亮山上,墨染尘带领墨龙卫前往的时候,秦书容就有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而这两天,从墨龙国那边飞鸽传书传回来的信息,更是让秦书容肯定了这一点。
墨龙卫,竟然是墨染尘的人。
这一消息,就足以惊住所有人。
而且,墨染尘掌管着如此庞大的势力,竟然隐忍这么多年,其心机和手段,不可谓不深。
厉平是个粗人,没太多想法,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直接说道:“太子,墨染尘不过是一个病痨罢了,杀死他,还是很容易的。”
秦书容淡淡一笑:“看来厉将军对于墨龙国的局势,还是没怎么看清楚啊。”
厉平微微一愣,秦书容接着说道:“这一次墨龙国内,陈皇后发动叛变,眼看就要夺权成功,关键时刻被一举翻盘,你以为,这是谁的功劳?谁那个老迈的墨龙皇吗?自然不是!”
厉平这才彻底震惊,虽然总觉得秦书容书生气息太重,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于是不说。
秦书容自然也不会跟他废话,他的眼界,自然不是厉平可以比拟的。
秦书容的视线,依旧远远的看着樊城的方向,过了一会,才悠悠道:“楚太后,应该是活不过这个夏天了吧?”
厉平正自疑惑,又听秦书容说道:“樊城那边有炊烟升起了,你说,要是此时,我们这边烽烟四起的话,那边情况会如何?”
厉平眼前一亮,咧嘴笑道:“是,卑职明白
。”
厉平立即转身离开,他知道,好戏开锣了。
同样的事情,在北边齐国的凉城上演。
齐国百万大军为先锋,压境楚国。齐亦风后方亲率百万大军声援,两百万大军,坐镇边关,虎视墨龙国,威势不可谓不盛。
战事还没开始,就造成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此刻,齐亦风正在凉城的郡守府喝酒,他表面上儒雅文气,实则性格粗犷,好酒,亦好美色。
每天清晨,喝上一顿酒,是他最大的癖好之一,这一点,还在美色之前。
郡守大人知道他的这个喜好,自然是备了好酒,让齐亦风喝个痛快。
齐亦风泯了一口酒,笑眯眯的说道:“梁太守,酒不错。”
梁太守眉开眼笑:“皇上喜欢就好。”
齐亦风放下手里,拿手拨弄了一下衣摆,衣摆之上,绣金的紫蟒图腾活灵活现,似随时要振翅飞空一般,令人不敢多看。
齐亦风脸上笑意不变,他拿手掸了掸衣摆上的一粒灰尘,说道:“朕听说墨龙国运城出产美酒,远近驰名,只是不知道今日中午,能不能喝上一口。”
梁太守脸色微微一变,还没琢磨出个味道来,齐亦风就是起身出了门去,梁太守看着齐亦风离去的背影,陡然,明白了齐亦风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禁拿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余悸未绝的说道:“大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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