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这金文清回东北老家来祭祖,不想半路上被别的绺子劫了财又杀了随身伺候的下人,只身一人跌跌撞撞逃进射马岭地盘,巧被孙樱娘搭救又带他上山养伤,于是……才有了小金熙。
金熙总在心里称呼原来的金熙为小金熙。五年前,她被孙廷栋与一群孩子从悬崖底下救上来、用了两三个月才养好了伤势,也同样用了两三个月与这个身体原有的记忆和情感融合。原来小金熙并不是不下心掉下了悬崖,而是……悲愤自杀。
为什么我没有爹?六岁的小金熙不过是缠着孙樱娘要爹来着,不想触动了孙樱娘的伤心往事,给了她一个嘎嘣脆的大脖搂儿。小金熙悲痛欲绝,爹没影儿娘不疼的活着有啥劲?于是疯狂的跑到了悬崖旁,绝美的来了个自由落体运动。
能说小金熙的死怪不得金文清吗?金熙越想越忿忿然。若不是脑子里有着原来小金熙悲伤的记忆,方才她也不至听说金文清来了,正练着飞刀便往聚义厅跑,更不至于吼骂了两声又挨了舅舅一个大耳光。
再回想起她上一世的爹不疼娘不爱。当年但凡有谁说一句咱们家的生意还需要你帮忙打理,或者说句我们舍不得你去受苦,何至于她义无反顾的就非得去做什么特警?又何至于……被假人质打了个爆头?这死法儿,真令人悲愤疯狂羞愧!
靠天靠地靠爹娘,真不如靠自己,甚至连自己都靠不住,还得拜老天。前世的她枪法散打倒是一门儿灵,就是心眼儿有点少还爱臭显摆,要不然怎么轮到她这个第一次执行大任务的菜鸟儿去替换人质?被人摆了一道还不自知。
金熙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过往,而金文清正在对孙大炮和孙樱娘讲述着京城的风光,期间又专门儿提到了什么女校,似乎也是成心在说给金熙听。
孙樱娘自然听得是双眼放光。小熙长得这么白净秀气、人儿又伶俐,穿上浅蓝色偏襟小袄黑色百褶裙,再弄双黑皮鞋穿个白袜子,啧啧,怎么想怎么爱人儿,尤其是那胳肢窝底下要是再夹上两本儿书……
她当年就知道,金文清家里是有媳妇的。不但有媳妇,还有一个姨太太一个通房丫头,媳妇膝下有一个儿子一个姑娘,那个姨太太在他回老家祭祖不久前也生了个姑娘……
她不过是在土匪窝子里呆久了,见惯了满身匪气的糙老爷们儿们,乍一见到这种文弱书生样的男人有些动心罢了,并没打算下山跟他过一辈子啊。
孙樱娘如此安慰着自己,又一次拉起了金熙的手,“再给你爹鞠个躬,然后当着我和你舅舅的面儿发誓,你下了山到了京城金家,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爹孝顺老太太,一定会把大娘当成亲娘一样敬爱,一定会乖乖的听你爹的话!”
大哥每次都对金文清派来的送信人说,叫那小金子赶紧来接他的老婆孩儿!要不是她偷偷告诉送信的转告金文清说你先把金熙接走、不必管我,想必他本人这次还不会来吧。当年他养好了伤下山,还泪眼婆娑嘱咐她,说不出半年我就回来接你,这都二十四个半年了,若是能接不早就接了,何至于等今天?
无论如何也得叫金文清带着对她的愧疚走,这样他这一辈子都会觉得对不住她孙樱娘,就得加倍加倍的对小熙好,家产和婚嫁上都不会亏待小熙。
金熙听着她娘这么执着又这么傻气,不由得再次叹气。那金家,能是个好去处吗?若是金家不嫌弃什么土匪身份,何至于等到今天。
何况那种大宅子,吃人也不吐渣儿呢,方才她娘不也说,那种大宅子里只剩勾心斗角了?等她下了山,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鸡鸣狗跳和冷嘲热讽等着她。
似乎没瞧出来她的不耐与苦笑,什么到了京城进了金宅要学会懂规矩啦,要与长辈和兄弟姐妹好好相处啦,要拿大娘当做亲娘一样孝敬啦…孙大炮大着嗓门儿在一旁附和着金文清与孙樱娘。
金熙终于听烦了,对着眼前的三人大吼了声:“嫌我不懂规矩,我还不愿去呢!”
吼完这一声,她扭头便打聚义厅蹿了出来。聚义厅后有一片两分左右的瓜田,如今正是七月天,满地里的瓜秧上都结了碗口大的小西瓜。金熙跑到瓜田旁,掏出飞刀来一把把的飞向瓜地,泄愤般扎碎了一个又一个小西瓜。
想起方才她那所谓的亲爹被她一通质问还挂着满脸慈祥又略带歉疚的笑,令她所有的不满如同一拳打上了棉花包,她投完手里的六把飞刀,又迁怒般揉搓起了自己肩头上那条黑油油的大辫子,辫梢儿片刻便被搓得打了卷儿如同烧焦了一般。
虽是如此,她心里也明白,恐怕启程离开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儿。这可不是去京城小住,而是,永久的离开射马岭这个土匪窝与她的土匪娘亲土匪伙伴们。她烦恼的放下辫梢儿,又叹了几口气。
她的表哥孙廷栋,在她置气离开后又得了他爹的吩咐,带了小跟尾巴虫儿二驴子正往这边跑着,要将她带回聚义厅。
金熙嬉皮笑脸的望着跑得满头大汗的孙廷栋,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舅舅叫你来喊我?那姓金的怎么就非得接我下山?我都说过了,叫他去死!”
虽说方才也有过片刻动心,想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到底因为上一世的惨死,叫她又不由得想缩头……再加上心里小金熙原有的情感和这几年的相处,她也实在舍不得孙樱娘啊……
孙廷栋几步上前来拽住她:“俗话说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爹辛辛苦苦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又爬了一天的山,你怎么这不不懂事呢!何况不都是为了你好?听听你爹方才说的那个女校多好啊,我都只恨我不是你了。”
金熙眼一瞪:“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射马岭,等我走了,自然是你武艺第一高飞镖第一准了!头些年总是背后里陪着舅舅一起骂金家的,也不知道是谁……你明明知道那金家到处腌臜,还叫我去羊入虎口!”
“小…小熙,你别,没良心。刚才小栋喊、喊你没喊着,可吓坏了啊。拉着我、就往悬崖边上、啊跑。还不就是怕、怕你又掉下去了。”二驴子听金熙这么说,结结巴巴开了口。说完这话,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小熙满脸满身的血、人事不省的躺在悬崖下……
孙廷栋直接给了二驴子一脚:“这才跑了几步儿,就喘成这样儿?没出息的货!谁是怕她掉下去啊,还不是我爹催得急。”
金熙低头一笑,笑容又是冷冷的。当年要不是孙廷栋在腰上拴了绳子叫二驴子小武军他们几个拉着、在悬崖旁趴着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下瞅……
金熙不愿多想,又将她那双丹凤眼一瞪,这是她的招牌神情:“你们俩要是真心为我好,就去将那姓金的赶走,不敢干就别来装好人。什么京城什么亲爹,什么大宅子什么女校,我不稀罕。”
孙廷栋和二驴子对视一眼,只能用强拉了看来。哪有女孩子在山上当一辈子土匪的,难不成走二当家的老路?去京城见见世面,做个大家闺秀多好,还省得到了嫁人的岁数没人要……
不等他俩动手,金熙转了转眼珠儿,对着他俩笑道:“嗳?你们俩都说京城好,要不然与我一同去?叫我爹给你俩找个男校上可好?吃住都在金家,既省得我没伴儿,还省得她们欺负我没人儿帮忙。”
孙廷栋涨红了脸。方才只听说有女校了,没听说有什么男校啊?不过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这射马岭呆了十三年,早都呆腻了。大人们每隔半个月四十天还能下山砸一次窑儿,再不就装扮成山里的猎户去镇子上吃酒,他们这些小孩儿可是连山寨也没出过。
二驴子也是眼睛发亮。他娘死得早,他爹又不是个细腻的……要不是小栋他娘和二当家的时不时照应他,他怕是早就饿死冻僵了。给小熙做伴儿撑腰,那是必须的啊。
“那就说定了?走,一同去求我舅舅我娘和我……爹去。”金熙兴冲冲拉起眼前这俩家伙的手便往聚义厅里跑。
既然是一定得走,多拉两个垫背的吧,反正那金文清说了,他用私房钱买了宅子,京城如今又是大好的繁华,还有西洋人开办的洋行。等把这两个糊弄去之后,过个半年一年的再将她娘糊弄过去,几个人也不住在金家不生那闲气,做买卖的做买卖,上学的上学,不是挺好的事儿?
再次进了聚义厅。在外头呆久了,又被太阳光晃得厉害,乍一进了这黑漆漆的大厅里,眼前金光四射啊,金熙从那俩人儿手里扯回自己的手,直接捂上了眼睛。
孙大炮如同炮筒子般的大嗓门立刻响起:“小熙!你找打!这么多年都白教你了!”
金熙闻言立刻双手抱头,几步跳跃配合着灵活的翻滚腾挪,转瞬间这小小的人儿便到了最黑暗的那个墙角里隐藏起踪影。大厅里响起了呱唧呱唧的掌声,却由于房屋太过空旷掌声太过零散,并不是很好听。
当金熙的眼睛渐渐习惯了这大厅里的光线,心底哀叹。五年了,这双眼还是不如前世的眼睛好用啊,到底那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她抱着膀子缓缓从方才藏身那个角落走了出来。她爹金文清放下方才鼓掌的手,依旧温文的笑着看她,慈祥与愧疚似乎更深了些,却又似多了一分喜爱。
金熙狐疑的望向孙樱娘,孙樱娘似乎知道女儿的意思,缓缓向她点了点头。这是把她的好儿和因为想爹掉下悬崖没了半条命什么的都跟姓金的抖搂了?
不等她再有什么反应,舅舅孙大炮嗯哼了一声,她连忙从双手抱膀的吊儿郎当状态改回亭亭玉立双手自然下垂的模样儿,那件白底蓝碎花的偏襟中袖小褂儿很是贴身儿,衬得她越发眉清目秀。
孙大炮甚是满意这外甥女儿的机灵劲儿,不枉他方才与这金文清极力周旋夸奖。他妹子樱娘就不成,除了吊儿郎当撒泼卖刁,永远都学不会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模样儿。若妹子但凡有一点儿小熙这装淑女的能耐,这姓金的不早答应带着她回京城了?还不是怕她那匪婆子样儿拿不出手去。
金文清方才与孙大炮和孙樱娘说,明日便得离开。定好的马车明天一早儿便来岭下接人呢,若是叫人家等得太久等不及便离去了,又得再跑几十里路去镇子上叫马车,实在是太不方便。
孙大炮是个实心眼子,以为金文清这是不愿意麻烦绺子里的弟兄们。孙樱娘当时却听明白了,金文清这是不敢在这儿呆久了,怕大哥再逼他带她下山啊。
这也不错,她还害怕夜长梦多呢,小熙眼下这模样,该是想通了吧,趁着热乎赶紧走了省心……孙樱娘偷偷扭头拭掉腮边的泪,却不想全被金熙看在眼里,眼窝里随即便有带着温度的液体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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