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沐阳果然蹑手蹑脚、鬼鬼祟祟走到花圃中去。借着月光,莼之见他取出一块白纱,轻柔地盖在一株植物上,从腰间取出个小葫芦,轻轻在纱上洒水。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这花儿一般。
莼之哑然失笑,植物再有脾性,又怎么会吵得醒?这白沐阳对花草象是对情人、儿女一般温柔,真是个花痴。
过了一会,白沐阳出来了,抹抹额上的汗,心满意足地轻叹了口气。
莼之微笑问道:“这花为何只能半夜浇水?”
“此花生在高山悬崖之上,性格温顺柔弱,却品性高洁。她名叫淑女花,你何时见过淑女大白天洗澡当众吃饭的?”
莼之哑然失笑,觉得他说话十分好玩:“花的性格……您是如何知道的?”
“我日日见它们,如同见熟人一般,怎会不知?”
“哦。”
白沐阳滔滔不绝地说:“此花生于高山之上,生性最高洁,空气不好,太冷太热,浇的水不是微凉的山泉水,浇花的人亵渎了她,她便宁死都不会开花。她若是不喜欢养花的人,枝条都会拉下来,浇水、养育、和它聊天说话儿的法子对了,才会长得精神抖擞。”
“那它快开花了?”
白沐阳摇摇头:“此花三年开一次,上次开是一个月前。”
“还要等上两年多才开花?这花极其美丽?”
“很普通。不起眼。”
“你这样浇花浇三年,只为了几朵不好看的花儿?”
“花草和人一样,没有贵贱之分。就象我治病救人,总不能长得漂亮的人就精心诊治,长相丑陋的就随便治治吧。何况它性子高贵,绝不低头,是花中龙凤。”
莼之听他说得有趣,大笑起来。笑罢又想,这人居然花这么多时间在一株很难照顾,又开不出美丽花儿的植物上,难怪华阳真人要批评他不适合当掌门人,但他着实是个性情中的妙人儿。
二人慢慢走回安泰阁。白沐阳接着问道:“对了,你是青云还是青玄?”
“我也不知道。没记住。”其实莼之是记得的,华阳说自己是小些的道童,叫青玄,只是他心中对此事存疑,对要不要留下来也没想好,便推说不记得了。
白沐阳说:“叫本名也挺好的。我叫你莼之吧。”
莼之点点头:“如此甚好。白庄主,”莼之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今天听了真人的话,始终半信半疑,真人说我的前世是观中道童,可是前世的事,谁会记得?”
白沐阳笑笑,说道:“师父不会骗你的。他自幼在茅山长大,品行端正,广得赞誉。有一年天下大旱,灾民无数,附近乡绅捐了大笔财物、医药和食物,交与他去乡下发放。下山时,他路遇饿虎拦路,为保赈济之物完备,不惜割肉喂虎,等到了山下,已失血过多,差点丢了性命,你说,这样的人会骗你吗?”
莼之见白沐阳语气诚恳、为人朴实无华,心想如此说来,华阳真人倒真是个高义之人,点了点头:“是的,这样的人不会骗我。那云瞳的来龙去脉您知道吗?要如何重炼?”
白沐阳道:“此事太过复杂,我只能简单说一说。云瞳是三界神物,能记录天下地下发生的所有事情,以维护三界正义平衡。各方势力经过多年考察寻觅,才一致决定把云瞳放在我们华阳观中保管。这也能说明,师父的人品世间罕见。”
莼之心想,华阳真人定是十分厉害,本领很大,各界高人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华阳观中,可如果他这么厉害,又怎么会没保护好云瞳,让它被劈成碎片呢?
不待他问出口,白沐阳说道:“云瞳一事,十分蹊跷。当年放置云瞳的地方在百丈金坛内,非常隐秘,防护森严,除了师父和我们几个,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最直接毁了云瞳的法子是直接劈开百丈金坛,而要劈开百丈金坛,必须使用天剑门的无量剑,还要以华阳门独门功夫揭开金坛上的符咒,无量剑已失踪九百年,从未现身人间。而且当时师父在闭关,我们几个都在华山,世间根本没有能揭开符咒又拥有无量剑的人或妖魔。所以为什么云瞳会被劈成碎片,怎么劈的,谁劈的,至今是个谜。出事后,师父马上派出蓝师弟和玉瑶、朱师兄分头去找云瞳碎片,又派我在此地建了这鹊庄,准备等找齐了碎片后重炼云瞳。不过,此事难度极大,云瞳是天地至宝,各路妖魔,甚至人间的君主,人人欲得之,大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莼之默默听着,突然问道:“若是没查清缘由,如何能保证重炼后,云瞳不会再次被毁?”
“师父早已秘密重建百丈金坛,并精心经营了十五年,如今的百丈金坛固若金汤。若云瞳能成功重炼,定能护它周全。”
莼之想了想,又问道:“鹊庄安全吗?”
“这是一块极难得的虚空之地,周围布满了结界,有妖魔靠近,结界外就会万雷齐发,将妖魔烧成灰烬。”
莼之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那个小魔头就混了进来……”
白沐阳苦笑道:“我也想不明白此事。后来师弟说他是魔王之子,法力比很多小仙都高。而且他太狡猾,化身为师父,趁中庄中有个空档,混了进来。”
“是何空档?”
“魔族的天敌是龙。”
“龙?世间真的有龙?”
“自然有的。庄中有一条龙,但是近日……”白沐阳欲言又止:“这些事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沉默了一会,白沐阳突然站定,郑重其事地对莼之说:“师父肩负重任,因此常常忧心我不成材,担心我将来担不起掌门大任。可是相比修行,养花种草更让我快活,因此我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在花圃药圃中,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学习法术毫无天份,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成的,”他拍拍莼之的肩膀:“你天庭饱满,双目有神,学问智慧必好,好好修行,将来接手掌门之位比我合适。”
莼之摆手:“养花种草固然好,可你是大师兄,担任掌门是你的责任。就算你不想当,华阳门还有那么多师兄妹,个个都比我合适。”心中暗道,我施家与完颜亮有血海深仇,无论真人和你怎么说,我也是要去报仇的。自己父母的仇都报不了,谈何肩负天下人安危的重任?
白沐阳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说了句:“这些年来,师父忧思太重,四处奔走,没有教过我们法术,玉琪倒是聪慧过人,略有小成。但华阳门掌门之位历来传男不传女,师父找你们回来,也是这样考虑的,希望有人能继承他的衣钵,将华阳门发扬光大。其实人的一生中可以选择的东西并不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命定之路,多想无益。”
莼之心头一震,心想这白沐阳看起来嘻嘻哈哈,实则内心清明,十分通透,又想,他的意思是我命中注定要肩负守护云瞳的重任么?真要如此,自己岂不是不能去报仇了?默默地不再说话。
白沐阳笑笑:“别想了,想也无用,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