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猜想把他准备好的勇气一股脑的全部都打翻了,事先进行了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没有用了,他现在心中最大的想法就是退缩。
不过退缩也好,再说这才不是退缩,我只是为了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而已,杜长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礼部尚书的门前想要退开,而就在这时,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礼部尚书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两个人顿时打了个照面,这时候杜长安连窝都没挪,正是在礼部尚书门前挡的最正的时候,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手举起来去敲门了一样。
杜长安愣住了,反观礼部尚书的表情倒是很是惊喜,“长安,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杜长安愣了一会儿,在大脑里迅速的反映了一会儿,便道,“我,我是来与先生说一声,那个,药已经正在煎了,一会儿就能,就可以给夫人喝下了。”
礼部尚书笑得很温柔,“嗯,多谢杜神医,啊不,多谢长安。“
杜长安回味着这个名字,觉得还是让他叫自己安安比较习惯,但是在这个称呼未免太幼稚奇怪了些,但是……
这时礼部尚书突然抓了抓后颈,然后迟疑着开口道,“长安,我有一件事,从干见面时就很在意。“
杜长安回过神来,赶紧道,“是,什么事,先生请讲。“
礼部尚书这时候偏过头来朝他笑了笑,道,“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啦,我说一说,如果没有此事长安只当是发癔症好了。“
杜长安此时正担心没有话题可以说,于是当然不会在意礼部尚书说什么,于是“嗯“了一声道,”先生只管讲,我听着便是。“
礼部尚书道,“是这样的,在大概七八年前,我那时刚刚考中了进士,因着某些原因不想留在京中,便去了南方一些的地方做了个小县令,我不知道你对那种地方有没有了解,但是那里其实很艰苦,可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孩子,他很可爱很懂事最关键的是他很信任我……他的医学天分也很不错……他的名字叫安安。”
在礼部尚书说第一句话事杜长安就猝然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震惊的看着他,礼部尚书见着她这个反应,也知道自己定然是赌对了,于是笑得越发温柔,“但是后来安安突然就消失了,我找了很久,乡民说他被本家带走了,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是你么,安安?”
杜长安看着礼部尚书,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他抹一把眼泪,朝着礼部尚书扑了过去,礼部尚书便一手接住他,接着“哎呦”一声,“变重了,长高了。”
杜长安心想,果然还是安安听起来比较顺耳,我管他奇不奇怪幼不幼稚呢。
礼部尚书抱了他一会儿,将人放下来,问他道,“你来找我,是不是就是为着这件事?”
杜长安便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可是我送了,我怕先生不记得我了,于是就……”
礼部尚书便笑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第一面见着时便下意识的觉得像,但是又因为这孩子一直迟迟么有任何认识自己的表现,闹得心中惴惴不安的,再加上自己心中还挂念着自家夫人,便更没有精力分给这件事了,好在现在尚书夫人的事就此落定了,他也就可以好好的琢磨一下关于安安的事情了,仔细一想之下,便是越来越觉得杜长安与当年的安安长得像。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怕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那么多,说不定就让自己遇见一个呢,并且又害怕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的安安现在早就将自己给忘了。
犹犹豫豫的,便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直到刚才的推门出来看见杜长安,他的神情表情便让自己彻底确定了,他正是自己记挂了很多年的那个小小的孩童安安。
既然相认了,那么就是叙旧了,礼部尚书问道,“你当年怎么说走就走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害我担心了好久。“
杜长安很喜欢六部尚书这种直接表示出来的对自己的担心,就像是收到了父母关注的孩子一样暗暗的开心。
“华家的人来接我和娘亲回去,我想要去找你,但是那时候我太小了,他们不让我动。我也一直再找你,但是你也升官了。“
礼部尚书点点头,“你娘亲呢?“
杜长安这次顿了顿,低下头去道,“走了,积妤成疾,回到华府每个四五年就不行了,我一度很自责,因为事我太不懂事了,她总是要我在华府中听话懂事,不要和我那个名义上的爹对着干,可是我偏不……可是现在想想,我气的哪里是华家的人,我上的明明是我娘亲的心啊。”
礼部尚书沉默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这孩子的母亲杜姑娘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如果不说的话,怕是没有人会觉得杜姑娘是杜长安的娘亲,说两人是姐弟说不定不少人会相信。
礼部尚书却是没想到这么年轻美好的杜姑娘竟然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礼部尚书摸了摸杜长安的头,把这个小少年抱过来,“没事的,如果就这么随波逐流迎合他们的话,那就不是我认识的安安了。”
是的,他见道杜长安的第一眼就是他拿者一只木棍,对面是几个对他来说庞然大物的敌人,但是这个小少年一点也没有胆怯。
杜长安在他肩膀上感激的蹭了蹭,礼部尚书接着道,“然后呢?”
“然后,”杜长安的声音闷闷的,”然后我就和华家断绝了关系,华长安,多难听啊,从此以后我还是我杜长安,跟他们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礼部尚书便笑了,轻轻摸摸他的头发,“嗯,好听的名字。”
杜长安的声音从他肩膀处传来,“我娘亲的死让我想了很多,先生知道了,她教我要善待别人,要人让别人,她告诉我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礼部尚书点点头,那是一个温柔的值得世界都善待她的女子,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够教的出像杜长安这么纯粹的孩子。
杜长安自嘲的笑了笑,“我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战乱时给我上了一课,回华府时给我上了一课,直到我娘亲她死了,我茫然了,如果说真的像我娘亲那样,做一个像那样的人的话,我有一天也会死的像她一样惨么?”
礼部尚书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开口,“怎么会,安安还有先生呢。”
礼部尚书真的心疼死了这个孩子,他是纯粹的,不管是杜姑娘教的好还是天生就是这个性格的孩子,总之他是纯粹的,但是这个世界太残忍了,或者说是唯独对他一个人太残忍了,残忍到礼部尚书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他了了他一把,但在此之后,老天又好像不满足一样拼了命的想要把这个灵魂拉进地狱去。
礼部尚书现在听来他的这些经历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又忍不住为他心酸的想要哭出来。
这孩子经历的太多了,不过好在,“你现在有我们了的。”
杜长安突然觉得鼻头一酸,当他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竟然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他在娘亲死的那天没有哭,只觉得心已经空了,可是现在当身边又出现一个人的时候,他却忍不住的哭了。
杜长安吸了吸鼻子,带着一点鼻音道,“不要总说我了,先生呢?”
礼部尚书疑惑道,“我怎么?”
杜长安道,“别想着能躲过去啊,先生这些时日经历了些什么?”
礼部尚书想了想,细细的一件一件的说,“被调回京做了一个小官,我在一边当官一边找你,但是我俩你的全名都不知道,这么些年也没有找到。”
“嗯,然后呢?”杜长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睡着了。
“然后我在秋猎时遇到了我现在的夫人。”
杜长安闻言便笑着对他,中肯的评价道,“我看见她了,她长得真美。”
礼部尚书便也笑了,“对呀,我也是这样想的,然后我对她一见钟情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求,我们就在一起了,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杜长安想了想,笑着对他道,“真是无聊又平淡的经历呀。”
礼部尚书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却发现实在想不出什么有趣的经历来跟他说,再怎么像也只能做罢,便道,“是啊,都很无聊。”
杜长安眯着眼睛笑,“但是先生很幸福。”
阳光打在杜长安微微带着水珠的眼睫上,好看的像是清晨的第一滴露水一样剔透无暇,这时候的杜长安的笑容与八年前的小安安重叠起来,礼部尚书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是啊很幸福,并且我希望,能够在这个幸福上,加上安安的名字。”
杜长安一愣,像是阳光照进黑暗中,杜长安一瞬间感觉到了兜头而下的,几乎可以让他感觉到灭顶的温暖。
跟礼部尚书认亲成功的杜长安这些天在礼部尚书的府上的生活都欢快了许多,并且杜长安的方子也很是有效果的,尚书夫人的面色很快便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好转了起来。
于是闲下来的时候礼部尚书便拉着杜长安逛这逛那的,俨然已经将杜长安当成了自己儿子养。
这天尚书夫人精气神起身都不错的,于是按着杜长安所说的,珍珠便趁着太阳正盛的时候将尚书夫人扶了出去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