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雪曾经不知想过多少次,发誓要亲手杀死箫剑生,解开心中的结。
但当她真正举起剑,准备刺入箫剑生胸膛的那一刻,面对着曾为她挡过血雨腥风的胸膛时她退却了。
几天过去了,赵凌雪还能清楚记得,那个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挡下了多少隐藏的杀招,当曹旺决定杀人灭口时,她恐惧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
她怕疼,更怕死。
当曹旺一剑切开他的身体之时,她的心是颤抖的,流血的,当曹旺一剑险些切开他的喉咙时,她欲哭无泪。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那般大义凛然的去和她共同选择面对死亡,父皇也做不到,颜义辞做不到,其他人更做不到,但箫剑生能。
对于这一切,今生今世赵凌雪都忘不了。
已经刻骨铭心。
赵凌雪看着手上流淌下来的血,忽然很无助,很矛盾,很纠结,她没敢与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下去,紧抿着有些干涩的殷红嘴唇选择离去。
赵凌雪知道,离去便意味着放弃了曾经的誓言。
但就在这时,箫剑生用一只手臂从后面环住了赵凌雪的腰,有些粗鲁的将她重新揽了回来。
赵凌雪忽然愤怒,眸色轻颤的怒视着箫剑生。
箫剑生根本不为所动,眸色清澈的看着赵凌雪,直视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正在透过她的眼睛窥视她的全身,赤裸裸的拷问她的灵魂,这让赵凌雪极其不舒服。
终于,赵凌雪的秋水眸子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她的愤怒在眼眸中燃烧,渐渐变红,火焰的尽头是两柄锋利的剑。
这一刻,客房内温度遽然升高,离赵凌雪不远处的那盆水真的冒出了热气,箫剑生睡过的床榻突然塌陷。
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掩盖了赵凌雪沉重的呼吸声和狂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就在这时候,可能是大瓷碗过来敲门,敲了很长没有等到回应大瓷碗走了。
忽然,赵凌雪面如寒霜,双手牢牢抓住箫剑生的肩膀,用力的往外推,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箫剑生的肌肤之下,一瞬间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试着摆脱那条手臂,但没有成功。
赵凌雪张了张嘴,想喊来大门外的侍卫,想让大瓷碗过来帮忙,但最终她放弃了那个冲动的想法,她告诉自己,他拼了命的保护自己,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伤害的事情。
赵凌雪安静的缓歇了一小会,继续用力推,用力挣脱,汗水很快洇湿了她的身体和衣衫。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赵凌雪感觉疲惫到了极致,无力再挣扎,那双纤柔的手颤抖着至箫剑生的肩头滑落。
赵凌雪秋水眸子中的愤怒之火渐渐熄灭,她无力的看着箫剑生说道:“放了本公主,咱们算是扯平,本公主保证不追究你今日的鲁莽行为。”
箫剑生笑着摇了摇头,手臂猛然收紧,赵凌雪柔软的身体被他揽入怀中,紧紧的靠在胸膛之上,箫剑生的心跳离她越发的近了,仿佛就在她耳边。
赵凌雪忽然心慌至极,感觉脸颊热辣辣的,似要燃烧起来一般,她从未有过这种心悸的感觉,从未被一个男人这般抱紧过,也从来没人敢这般对她无理过,哪怕颜义辞已经是她的准未婚夫,也不敢如此放肆。
忽然,时间好似静止了。
“本公主后悔了,现在就想杀了你。”
赵凌雪恨的咬牙切齿,娇柔的身躯里面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顷刻间,掉落在地的那柄短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激射而起,对准箫剑生的颈部毫不迟疑的刺下。
但还是没有刺下,仅仅是贴着箫剑生的颈部一扫而过,留下了一条淡淡的血线。
赵凌雪看着箫剑生布满伤疤的胸膛叹了口气。
刚刚凝聚起来的力量瞬间如决堤的大江大河倾泻*了,短剑再度落地时断为了两截。
赵凌雪终于放下了杀死箫剑生的执念。
因为她很清楚,面前这个人视她的生命如己命,几次救她于危难时,不管她有多大仇和恨再无法在他面前举刀,她能从他的眼神之中得到别人给不了安全感,这种感觉胜过门前的那些侍卫,胜过皇宫里的千军万马,远胜过颜义辞。
赵凌雪脸色很悲切,她无力的低下了头,眼角挂着闪闪泪花。
箫剑生替赵凌雪擦去眼角的泪滴,随便捋了捋她湿漉漉的长发。
赵凌雪那颗慌乱不甘的心,随着这一轻柔动作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箫剑生近近的看着赵凌雪,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他的眼神始终很清澈,毫无亵渎之意,他很认真的欣赏着赵凌雪,从头到脚没有放过一个地方,香喷喷的长发,秋水般的眸子,精致的耳廓,柔而无骨的手指,毫无瑕疵的肌肤……
箫剑生一边欣赏一边感慨,很像真的很像,尤其是侧脸的时候,唯一不像的地方是赵凌雪的黑发还没有染霜。
门外再度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赵凌雪兴奋异常。
箫剑生贴着赵凌雪精致的耳廓小声说道:“要不要开门,万一找你有事。”
赵凌雪摇了摇头,她的手很随意的扶在那个滚热的胸膛之上,柔软的指尖一寸寸划过那坚实如铁一般的肌肉,仿佛又回到了几天前。
从愤怒到恐慌到心静似水,再到她忘却了公主的身份,忘却了自己已经是有婚约之人,好似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她鼓足勇气和他对视,她冰封的心渐渐融化在他滚烫的胸膛之上。
“我从山中走来,如若不是不是那件事,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柴夫,一个田农,陪着爷爷老去,送妹妹出嫁,吃着粗茶淡饭,过着勤恳日子,在大山里终老一生……”
赵凌雪缓缓抬头,看着箫剑生那张年纪轻轻却饱经了无数风霜的脸,随意的用手指在他胸口上随心所欲画着她也不知道的图案。
赵凌雪笑道:“其实,田农也很好,远离勾心斗角之事,不识沽名钓誉之人,清清白白自自在在一生,胜过世间一切浮华,也胜过修行。”
箫剑生捏了下赵凌雪的鼻子,感叹道:“清白、自在何其之难,恐怕佛都做不到的事情,你竟然让田农去做到,真是吃着山珍海味,不知碗中的米从何而来。”
赵凌雪白眼道:“米自然从田地而来。”
箫剑生一本正经质问道:“那田地从何而来,地主乡霸霸去田地无数,留给田农的那份糊口还不够,减去苛捐杂税,到了大灾之年,还的吃树皮煮树根为生……”
似乎知道自己无力再辩解,赵凌雪忽然堵上了箫剑生的嘴,吐气如兰道:“你会煮粥吗?”
箫剑生乐道:“不会煮难活到现在,如我这般基本是走到那吃到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什么红烧野兔火烤鱼,野火地瓜擀面皮,样样精通,一般跟着我混的都饿不着肚子。”
赵凌雪娇羞的低下了头。
俩人这一聊便忘却是时间,期间都记不清大瓷碗过来敲了几次门,似乎是站累了,俩人背靠背坐在了地上。
赵凌雪仰着头,将头懒洋洋的靠在箫剑生的肩头上,轻声说道:“曾经不止一次梦到同一个梦,梦中的自己白发如霜,独自一人厮杀在一片旷古的战场上,目之所及,尸横遍野,血染苍穹,每次都是被血淋漓的场面惊醒……”
箫剑生偷偷笑了笑,说道:“曾经那里是上古的战场,天地初分,还无日月,天空只有一片闪亮的漩涡状星云,一女子肩披六尺白发,脚踩一只五彩巨凤,一人一枪冲锋在前,杀戮天人无数,忽然天裂处睁开一只巨大的眼睛,女子怒极,一枪投射而去……”
赵凌雪忽然起身站在了箫剑生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箫剑生的眼睛,心中无比震撼,过了几息,才试探着问道“这是我的梦,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
箫剑生神秘一笑,顺势将眼前人揽入了怀中。
赵凌雪没有反抗,依偎着,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一边听着箫剑生有力的心跳,一边说道:“曾经你让我坠入了无比的绝望之中,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我被一柄无形的剑挡在了六境门前,这种痛苦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是无底的深渊,我曾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死你,以解开我的心结,该死的大瓷碗竟然取笑我……说我舍不得……”
“看来的抽空请大瓷碗吃顿地道的火炉烤鱼。”
“你和大瓷碗一样,都不是好人,都喜欢骗我……”
……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客房内亮起了灯烛,但赵凌雪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大瓷碗焦急的声音:“公主殿下,碗儿虽然不敢干涉公主的私事,但是碗儿思前想后了一番,还是觉得应该善意的提醒殿下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的保护好自己,别让那小子占了便宜。”
赵凌雪掩嘴轻笑,偷偷的抽出了被箫剑生抓着的双手。
大瓷碗接着道:“公主殿下,碗儿再提醒一次,殿下可是有了婚约的人,千万不能做那种红杏出墙事啊。”
赵凌雪无奈起身,离开了那温暖的怀抱。
没过多久,那扇浅薄的木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陈刚和大瓷碗快速进门,当看到自家公主和箫剑生俩人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且俩人都是衣衫整洁,毫无揪扯的痕迹,这才放心退出,临走时,大瓷碗不忘趴在门缝的地方嘱咐道:“公主,您一定要那个什么如玉啊,碗儿才放心。”
天色很晚时分,赵凌雪起身离去,心情大好。
走前将一个包有几件新衣的包交至了箫剑生手里,临出门时,扶着门扶手说道:“如你不随我回中京城领罪,可有去处?”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从嘴里挤出了三个字。
赵凌雪也回了箫剑生三个字。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起,一道天光刚照耀人间。
一批马队借着蒙蒙亮的天色向西疾驰而去,剩下三道人影向东而行,其中两名女子,脸部蒙有轻纱,男子则头上戴着斗笠,三人似乎向着光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