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坟验尸历来是仵作之事,而且不到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干这种既低贱又损阴缺德之事,此时有人提及,竟然有人跟着响应,但乌柳和白莲一直默不作声。
这些人中,白莲的境界算是高人一等,刚才慕青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细细的看了一遍那三个被重伤之人,果真是有些伤的异常,人并未死,但各种表现和一个死人无异,尤其是那脸色,再无人气可言。
好在发现这几人之后,老妪已经封了他们的几处大穴,否则根本挺不到现在。
这个细节能说明什么,白莲自然是心知肚明,这几人的精气神已经消失殆尽,哪怕术法再高明的医者,也无力回天。
魂魄是世人俗称,在修行者的认识世界内,魂魄更准确的来说叫阴阳二气,阴阳和顺二气通畅,这是修行者最基本的东西,也可指人的精神灵气,精神灵气协调,则人康健,否则便多灾多难,体弱多病,对于修行后期的修行者,因为常年感悟天道循环,自然阴阳二气异于常人。
乌柳虽身体痊愈之后和普通人无异,但眼光依然在,老妪便不用再说。
所以还没等那个刨坟验尸的想法在人群中传播开,老妪马上说道:“不必了,先救人要紧,剩下的事以后再做商议。”
既然无救的必要,为何还要救,这便是老妪的想法。
老妪指了指几名壮汉,几人回过神来纷纷觉得在理,快速抬着三名重伤者,向街上的医馆赶去,等人走的差不多之后,箫剑生才对白莲说道:“恐怕没有以后了。”
老妪问道:“此话如何讲?”
箫剑生笑道:“晚辈刚才已经说了,江小白只给晚辈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我若活着,大家自然无事,我若不测,恐怕他会变本加厉,再不会给你们反抗的余地,他会想着法榨干盘龙镇所有修行者的心血。”
老妪脸色微微一僵,沉思了几息后,感慨说道:“那箫教习准备顺从还是反抗,若是有心试一试,老身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关键时刻,老身这条老命也可以豁出去。”
箫剑生笑道:“何苦来哉,能活着便好好的活着,何况现在不是凭人多的时候,以江小白如今的境界,即便盘龙镇全员出动又能如何,所以,这件事交给晚辈,你们替晚辈祈祷的同时也好准备好随时离开,晚辈会给你们制造一些逃跑的机会,切勿错过。”
白莲叹息道:“难!”
“或许邪不压正呢。”箫剑生看了慕青一眼,然后冲着白莲说道:“慕青暂先就交给两为调理了,我这边需要好好的准备一番,不便分心。”
白莲和乌柳双双对着箫剑生抱拳,箫剑生转身看了眼慕青低沉说道:“撑过了今夜应该就好了。”
慕青有气无力的眨了眨眼,低声道:“江小白不光有魂傀的手段,他还有龙川河做后盾,可谓手段层出不穷,切记小心。”
箫剑生点了点头,这些他自然能想到。
慕青双眸盯着箫剑生勉强一笑,箫剑生以笑回应,然后伸出手掌,正对着慕青的头顶轻轻拍击一下,直接将江小白留在她体内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焚烧干净,这才准备转身离去。
慕青嗓子咕噜了几声,沙哑说道:“别客死他乡,不值得。”
箫剑生大步向前走去。
出了学堂的大门,很快反应过来的阿郎和小胖追了出来,他们也说不清为何要追出来
,追出来又没有要说话的话,就那么依依不舍的跟着箫剑生。
箫剑生笑着说道:“想说什么都说,不然就没机会了,只要不提拜师一事就行。”
阿郎想了一下说道:“阿郎想在先生面前打一遍拳,不知可否。”
箫剑生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小胖问道:“你呢,是不是准备再和阿郎打一架?”
小胖赶紧摇头道:“其实,那次输了之后,我便把一部分吃饭的时间用在了修炼上,所以想问先生准备什么时候离开盘龙镇?”
箫剑生认真的看了眼小胖,笑道:“你想让我看着你破境,是吗?”
小胖笑嘻嘻的点点头。
箫剑生也点了点头,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匆匆而去。
其实,箫剑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与战胜或者杀死江小白想必,他相信逃跑会更容易一些,但选择了与江小白死磕到底,至于原因,至于箫剑生知道,他渴求这样的一战,希望从这一战中找到破境的契机。
既然决定要做,必须要做好,江小白虽有祖境的实力,但毕竟还是七境强者,七境与六境想必,最大的优势便是能操控更多的元阳之气,为自己所用,对气机的把握更为悉心,对天道的认识更接近于真实,而不像六境还处于缥缈开蒙的状态,他可以算计着杀死安公子,未必不能将应对江小白,对于这种不足,他可以用其他手段弥补。
比如阵法,比如念力。
箫剑生情不自禁的又想到了魔尊血,如果可以修习上面的那些功法……
箫剑生摇了摇头,立马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敢去触碰那些具有魔性的东西。
日头刚刚中天,盘龙镇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正是最气盛的时候,箫剑生从来没有这般无所事事过,他沿着那些石路或者土路,慢条斯理的而行,偶尔与伸手摘下几片绿叶制作成一个小小的口哨,放在嘴里吹的不亦乐乎。
有鸟儿叽叽喳喳的飞过他的身边,箫剑生感觉又回到了泥井口的大山,泥井口也有口老井,井水也很凉。
此时,箫剑生好像正在追忆一段往事,安静的坐在井边,悠闲的闭着眼睛,坐在酷热难挡的烈日地下,悠然的吸纳着来自井下的沁凉,几息的功夫,井下那些通道内的沁凉之气都被他牵引入体,元气化阳收入了气海之内。
约莫一个时辰后,箫剑生离开了老井,走时在井的四周布下了一道灭生符阵,第一次用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箫剑生在周围勾画出十二道念力符文后,再没做理会,脚步轻盈而去。
他去了河边,曾经慕青吹箫的地方。
箫声已不在,但在箫剑生看来,箫声还在,在流淌的水里,在两岸郁郁葱葱的绿意之中,垂柳低垂而下,如一支支笔一般垂直伸向水墨,仿佛正在吸墨,然后随意的被风摆起,在河面之上写出了几个大大的“一”字,晶莹的水珠至高出落入水中,溅起一圈圈轻柔的涟漪,很快便有嬉闹的鱼儿追逐涟漪而来。
箫剑生坐在岸边吐纳,将龙川河上蒸腾气的水汽全部吸入气海在内,约莫又是一个时辰后,他起身离去,随意而行。
在悬崖之上,箫剑生看足了风景。
在山溪之间,箫剑生脱的光不溜秋,在河边摸鱼,在水里翻滚,躺在水面顺水漂流,又是一个时辰,他过了一把童年时光的瘾。
这一
天,他去了很多地方,双脚之下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泥,身上挂着各式的草屑,夜色降临之后,他出现在了街面上,随意的选了一个酒楼,依窗而坐,唤来一坛烧酒,几碟子下酒小菜。
廉价的酒的确不是很醇香,小菜也不和胃口,奈何箫剑生的心情平静,并不会在意这些,他要的就是时间一分一毫的漫漫过去。
不知不觉,半坛酒入喉,箫剑生感觉闷热,便将身后的窗户推的大展开,他转身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远处起伏跌宕的山峦,心中颇多感慨,很快他的目光被街面上一阵二胡声吸引过去,其实那位老者拉的并不动听,甚至破音很多,但他却陶醉在自己的破音之中,根本不在乎面前的那个破篓子里面有没有可以下咽的吃食,或者几分油乎乎的铜钱。
箫剑生静静的看着那表情有些夸张的老人,不知何时,他听到对面传来了嚼咽花生米的动静,甚至还有细水长流和喝酒声。
箫剑生忽然回头,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好对上了,一个穿扮还算干净的老者,很长的胡子上挽了一个结,正用他的碗喝着他的酒,再用他的筷子夹着他的才,和他对视的时候并没有脸红。
老人吃的很香,时不时的啪叽一下嘴,往嘴里倾倒一细流酒,然后皮笑肉不笑的朝着箫剑生笑了几下,开始继续夹菜,很快他吃了一般的菜全部进了别人的肚子,半坛酒好像也所剩不多。
箫剑生看老者吃的香甜,也不忍心打断,他看到酒坛内的酒只剩下点滴之时,刚要换来跑堂的再来一坛,就在这时,老人突然呸了一下,将嚼碎的菜又吐会了彩碟之中。
“太他娘的盐了,不知道这盐比金还贵。”
老者骂了一句,然后瞅了箫剑生一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这年头像你这般心地善良的人不多了,希望好人有好报吧。”
箫剑生笑道:“好不好也好看心情,心情好了或许看什么都顺眼,比如蹭吃蹭喝的,其实并没有那么令人厌恶。”
老者呵呵笑了声说道:“但好人注定命不长久,反倒坏人能活个王八年岁。”
箫剑生隐隐觉得老者话中有话,便想了一下,问道:“前辈所指的坏人是谁,江小白吗?”
老者淡淡一乐,摆手道:“你说的江小白是谁,老夫不认识,倒是曾经养过一只白狗,也叫小白,可惜后来嫌弃老夫太能叨咕,自己离开了。”
老者却是挺能叨咕的,或许有些醉意,或许是心情太过平静了,箫剑生忽然来了兴趣,笑着问道:“人们常说,提起屠刀为魔,放下屠刀成佛,前辈以为这佛语魔该如何分别?”
老者诧异的看了下箫剑生,打了个嗝,咧嘴笑道:“其实这佛就好比好人,魔自然就是坏人了,好人与坏人如何区分,很难,你不能说今日请我吃了一顿没油水的饭,我便认为你是好人,也不能说你在来的路上山了几个人,便是坏人。”
似乎有点道理,箫剑生竖起耳朵听的很认真。
老者接着道:“好人与坏人存乎心间,心又存乎善恶之间,所以,老夫认为,佛魔难以区分,常言道,为何为佛,那是心中藏着魔,为何成魔,自然是佛心难度。”
箫剑生越听越感觉有些道理,他本想再要一些酒菜,多和老者唠上一会,不料老者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嘴角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