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剑生在雨廊内好一阵转悠,这才选了处人流少的位置。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尝试,而是先翻来倒去的看了一番,尤其是当他得知长枪之中掺和了一些真金白银之后,越发看的仔细了。
枪头之前为镂空结构,现在变成了实心,但那颗五色珠子还在,只不过镶嵌在了枪头之中,从枪尖的位置看,像极了一只鸟头,珠子便是鸟的两个眼睛,这一点让箫剑生尤为满意,
再加之整枪的改造手艺完全不逊色之前,他能想到,董海川在这支抢上应该是下了十足的功夫。
天玥枪的灵魂便是那个五色珠子,五色光流转之时,更显灵性,这还是箫剑生没有将之完全和自己的念力融合。
相传,这颗五色珠子乃五彩凤津*液所凝,应该叫玥珠最为恰当,箫剑生细心的感受完之后,忽然很期待,如果将天玥枪与他相融,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箫剑生盘腿坐下,将长枪置于腿上,然后开始紧闭双眸,沉淀心神,将全部的精力专注于枪尖,忽然一指点在玥珠之上,瞬间,念力如洪水般奔涌而去。
箫剑生从来没有这般肆意的宣泄过念力,这还是第一次,念力奔涌的速度令他极度心慌,眨眼之间,观心湖便出现了枯竭的迹象,湖水下降了一半的高度,湖面之上的洁白莲花开始出现了枯萎。
或许是因为念力奔涌的速度太快的原因,箫剑生突然感觉夜幕降临了下来,这个降临完全不符合天地循环之道,而是突然,突然之间天空漆黑一片,他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向他挤压过来,这令他恐慌。
但箫剑生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榨取观心湖内的水。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观心湖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深坑。
两炷香时间过去了,观心湖湖水见底,所有的莲花全部枯死。
三炷香时间后,观心湖彻底变成了一个像似遗弃了无数年的大坑。
嘭的一声,箫剑生忽然向后砸倒,重重的靠在雨廊的木制柱子上,木柱开裂,一下子引来数十双吃惊的眼睛。
同时,还有很多人听到剧烈的动静,纷纷推开了客栈的窗户,向外张望过去,当所有的目光集中至一个面色如死人一般的少年身上时,就在这时,孟凌霄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大手一挥,推开的窗户纷纷又关合,与此同时,一股真正的黑暗降临下来,将箫剑生所在的位置笼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感受到怀中的长枪悬浮在面前,箫剑生下意识的瞥了眼枪头位置,那颗五色珠子毫无起色,仅仅是比之前明亮了几分。
就在这时,孟凌霄严肃说道:“神器炼魂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有的人念力充沛,或许一年半载,有的人时间会更长,可能穷其一生之力,甚至有的人因为炼魂失败,境界跌落再无法修炼回来,成为一辈子的痛,你想以此弥补境界上的不足,有此心是好事,但心太急了。”
箫剑生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心急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艰难的过程被称作炼魂,如果知道,或许会征求一下师公和董海川的意见,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他肯定不会放弃,哪怕境界再度跌落。
箫剑生沙哑着笑道:“师公,炼魂可有什么捷径可走?”
孟凌霄冷哼一声道:“没有,不然神器都烂大街了。”
箫剑生再没询问,拄着天玥枪摇摇晃晃起身,准备破开黑雾回到客栈好好恢复一下体力。
就在这时,孟凌霄忽然说道:“或许有,马丰川的无锋枪便是存世之中唯一炼魂成功的神器,如果你运气好,或许能查看到一些炼魂的过程。”
箫剑生兴奋道:“我明日便去马家武库。”
孟凌霄低声道:“去了也白扯,马家武库分九层,外人参观最多可以允许上到三层,剩下的六层基本不对外开放,恐怕你没有这个面子。”
箫剑生垂头丧气的一步步走向客栈,刚进门便轰然倒在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或许是心中有事,半夜时分,箫剑生醒了过来,破天荒的第一次看到师公正坐在灯盏之下,细细的研读着一本书,箫剑生好奇的凑过去,仅仅看了一眼,忽然感觉有些眩晕,便急速挪开了眼睛。
但越是这样,箫剑生越是想多看几眼。
孟凌霄并没有遮挡,反倒让开身体,任由箫剑生随意的看,但任凭箫剑生咬牙切齿一番,依然看不了第二眼,徒增出一种坠落深渊的错觉。
箫剑生没敢再尝试,侧过头问道:“师公,这是什么书,这般神奇?”
孟凌霄将书合上,露出书封之上两个模糊的字迹,枯木。
箫剑生刚要询问,孟凌霄摆
了摆手,直接打断了箫剑生的问话。
孟凌霄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这本书换你怀中那块腰牌,换不换?”
箫剑生没有丝毫犹豫,笑道:“换,虽然看起来很不值钱的样子。”
孟凌霄白眼道:“但我老人家不换。”
……
箫剑生刚才一觉似乎睡了很长时间,他和师公走出客栈,夜色已经很浓,大黑牛不情愿的起身,拉着一老一少二人朝着董海川的铁匠铺走去。
可能是大黑牛故意为之,一路上车辇吱呀的令人心烦,但也没有办法,大黑牛能做到这般已经不易,两人还能奢求什么?
“不知道无极宫今年过年会不会悬挂灯笼,往年过年的时候,山上山下五颜六色的,要比天府城好看多了。”
孟凌霄无来由的感叹了一句。
箫剑生试探着问道:“师公是不是想家了?”
孟凌霄独自沉寂了一会,然后犹豫了下说道:“昨夜,老七找到了我,诉了一顿苦走了。”
箫剑生并没有问老七是谁,按照他的猜测应该是洞天福地之中闭关的那些老祖,甚至,他能想到无极宫必然遇到了麻烦事,不然师公也不至于这般模样。
马车嘎吱着穿过了一条悠长的巷子,这段路大黑牛只走过一次,但已经熟记,根本不需人来指路。
不知过了多久,孟凌霄说道:“过完这个年,我便起身回去一趟,你在没有破境之前,暂且先留在圣人域。”
箫剑生点了点头,忽然感觉到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没敢追问。
约莫半个时辰后,牛车出现在董记铁匠铺门前,董海川早早已经打开了门等候多时,今日董海川特意换了一身白色衣衫,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唯独脸色有点令人担忧,仿佛大病初愈。
两人下车,箫剑生负责将牛车赶到偏院,孟凌霄走到董海川身前,轻轻的拍打了一下董海川的肩头,平平静静说道:“真要这般做?”
董海川语速极慢,但很坚定说道:“想了几天了,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孟凌霄进了铁匠铺的门,里面只有一盏摇曳的灯盏,他扫了一眼已经收拾干净的铁匠铺,说道:“过完这个年,便随老夫回无极宫吧,无极宫再不济,也能保你安享晚年。”
董海川平静道:“晚辈想先回西荒一趟,安顿一下。”
孟凌霄点了点头。
两人穿过铁匠铺,走到偏院,然后又推开一间偏房的门,步入一条幽深的地下暗道,随之进入一处冰寒入骨的地下室,董海川随走随点亮地下室的灯烛,伴着灯烛亮起,一股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多时,箫剑生跟了过来,他嗅着这股味道,忽然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说不出的一种失落感觉。
地下室内一片幽静,待箫剑生进入之后,自动门自行降下,完全隔绝了外面,里面越发的静谧了。
箫剑生认真的在地下室中环视一圈,发现地下室占地很大,足有普通人家的一处院落那么大,四四方方,四面石壁,石壁之上挂满了各色长枪,长矛,断槊等等黑森森的兵刃。
就在这时,箫剑生看到角落处一个半人高的支架上放着一盘水,正在这时候,董海川慢悠悠的迈着步走了过去。
董海川对着那盆水沉默几许,然后撸起袖子,缓缓的将手放入水中,认真的清洗起来,然后用白色的棉布擦拭干净,转身看向箫剑生,说道:“董家自先祖董叔安开创董家枪法一直到现在,十二路董家枪法已经日臻完善,只可惜,到了我辈这里,董家并未出现善习枪械者,注定要没落,好在你的出现,或许能弥补董某心中的遗憾。”
箫剑生安安静静的给董海川鞠了一躬,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董海川说道:“自古天下枪法分两派,董家和马家,除此之外,天下再无习枪之人。”
箫剑生静静的听着,他并不认为董海川的话有些夸大其词的意思,董家枪法确实奥妙无穷,但自己只习得个皮毛,根本没有真正进入董家枪法的行列,此刻,箫剑生不心动,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然尔在这种气氛下,他更多的是感受到一种凄凉,仿佛一位即将解甲归田的老将正在脱下身上沉重的铠甲,马上淹没在生命的洪流之中。
箫剑生压制住兴奋,低沉说道:“希望不会让董家枪至我身上没落。”
孟凌霄插话道:“不是希望,是一定。”
箫剑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董海川轻笑一声,看着箫剑生询问道:“现在开始?”
箫剑生无来由的犹豫了一下,说道:“晚辈准备好了,前辈您?”
董海川没有回话,朗声一笑,随之猛地踏前一步,石壁之上一
支长枪笔直射来,但董海川并没有去抓,而是以一指之力勾住枪头与枪身的衔接出,忽然,石壁上所有的枪,包括矛槊都动了起来,数百支细长之物一起在这地下室内变成了一阵阵疾风骤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痕迹可寻,耳边只有枪的呼啸,风的呐喊。
“过……天河!”
忽然,地下室的顶部变成了遥远的星空,星空之中一道白玉般的天河闪烁其间,就在箫剑生惊的连嘴都合不上的瞬间,所有的细长物仿佛一条条流星划过的痕迹,拖着长长的烈焰而去,从天河一边涌现另一边,待所有的细长物全部通过天河,天河已经隐隐失色。
“开……天河!”
猛然之间,箫剑生手中的天玥超出他的控制,激射而出,刹那间划过夜空,在那天河最暗淡的地方一枪点下,即将暗淡的天河猛然又璀璨了起来,仿佛里面包容了无数的星辰,闪烁迷人。
“天河……变!”
……
董海川的嗓子越来越嘶哑,他头顶之上的那道天河在明暗之间不断交替,全部源自他以一指之力激起的那些细长之物,整整十二路董家枪法,董海川不知道衍化了多长时间,但对于箫剑生来说,这个时间仿佛很长,天河转了又转,仿佛历经了好几个春秋。
董家十二路枪法,最后一路让箫剑生呼吸都凝滞了,心跳都停止了,他仿佛看到了天河化作了一道深渊,深渊无限向外延伸,直接将夜空分作了两半。
董海川也是在夜空裂开之后才报出了名字,开天!
就在箫剑生的脑海还没有从开天一枪之中苏醒过来,董海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淡淡的望着孟凌霄,笑道:“老宫主,让您见笑了。”
孟凌霄摇了摇头,沉声道:“董家真传,多少人翘首以盼,想不到在这狭窄的地下室被你施展了出来,若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骂老夫该死。”
董海川叹息一声,看向箫剑生,笑道:“董某也希望这最后一路能在你手里真正的施展出来,真正的开天会受到莫大的阻力,非推演这般轻松。”
箫剑生认真的点了点。
董海川抓着天玥枪,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似在拷问箫剑生的心境:“董某最后的心血,铸就了这天玥,不知将为后世留下的是血流成河,还是福泽万民?”
箫剑生无法回答,双眸茫然的望向那已经消失的天河。
董海川也无法回答。
孟凌霄没有回答,或许他已经有了答案。
这十二路枪法推演下来,令得作为看客的箫剑生已经是汗流浃背,他本想缓口气的时候,董海川双眸之中突然射出一道精光,一道虚影闪过,人已经出现在箫剑生身后,箫剑生本能的想要抵御,但已经无法在施展念力护体。
换句话说,若董海川是敌,箫剑生必难逃脱,在这一刻,箫剑生更坚定了炼魂和破境两大急切之事。
这一瞬间,他惊讶无比,这也是七境,为何比薛冷风强横了太多,江小白,薛冷风,董海川,包括无常道人,几人同样都是七境,为何实力悬殊这么大。
就在这时,箫剑生耳边传来董海川柔和的声音,“身前,身后同样的己身,小子你犯了大忌了。”
箫剑生赞同的嗯了一声,与此同时,他不知道董海川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忽然之间,一股寒流至头顶入体。
随着那股寒流向下扩散,箫剑生眼前越来越模糊,意念开始如柳絮一样漫天飞舞,再不受他的控制,此刻的箫剑生完全变作了一个木人,任由那股寒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待箫剑生脑海清明之时,一团混沌之光消失在他脑海最深处,他感觉脑海之中凭空多了一些驳杂的记忆,和当日族长老人传给他那些东西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董海川一手扶住箫剑生的肩头,他的手不受控制的轻抖了几下,箫剑生下意识的回头,正好迎着董海川昏沉的眸光,看到一身白衣的董海川,那身白衣忽然显得宽大了很多,箫剑生的心狠狠的刺疼了一下。
“前辈……”
“不要……”
董海川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自己的话,他再想说,已经无力再张嘴。
箫剑生扶住摇摇欲坠的董海川,愤怒的看着孟凌霄,似要想要一个满意的答案。
孟凌霄缓缓说道:“他准备这一天已经很久,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箫剑生很想问问师公,为何不提前告知。
就在这时,缓过一口气的董海川说道:“曾经,我家小院移植过一株北方白杨,然而不知何故,他却长歪了,你说说看?”
箫剑生忽然有了答案,但面的一个即将垂暮的来人,却无法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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