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剑生忽然不知如何开口,想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前辈这样做值得吗?”
董海川脸上挂着很僵硬的笑容,淡淡笑道:“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如今再不想这般活着了,赌一把吧,或许值得。”
后天便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了,天府城到处充实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大街小巷挂满了鲜艳的灯笼,然而,对于很多人来说,基本还是年难过,但年年要过,他们也不知道过的一个什么年。
快中午时分,箫剑生买了三分饺子,他和师公两份,另一份准备给董海川送去,担心饺子凉了没了味,箫剑生加快步伐赶至铁匠铺,结果发现人已经连夜搬走,只剩下门外的幌子,还在柔风中摇晃。
箫剑生叹了一口气,坐在铁匠铺门前的石阶上,忽然心情非常压抑。
至昨晚之后,董海川境界大跌,已经跌破了合五境大圆满,跌境带给他最大的隐患便是大限将至,没了强大的修为做依靠,或许某天,他会和普通人一样渐渐老死。
这一点,是箫剑生非常在意的,正因为如此,他对董海川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可以说董海川将余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街上的人很多,喜气洋洋,人来人往。
董海川走的太过仓促,导致很多人都不知情,还有人络绎不绝的过来,只是看着那紧闭的门庭和空荡荡的屋子,这才叹息离去。
或许是董海川在这一带的名气有些大,手艺获得了认可,也有人想打问董海川的新去处,就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公子诧异的看向了箫剑生。
箫剑生低头而思,一副落魄的样子,石阶上本来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凉了,一如他的心一样,所以,箫剑生根本没心思注意有人会朝着他细瞅。
年轻公退下石阶,略作沉思,往箫剑生跟前挪了几步,公子双手抱拳道:“这位兄弟,可否打听一事?”
几息后,箫剑生茫然的抬头,看着文质彬彬,但眉宇之间却含着一抹英气的男子,淡淡的点了点头。
男子笑了一声,说道:“这位兄弟可知道董老的去处?还望告知一二。”
箫剑生摇了摇头,应付式的回道:“不知。”
男子轻笑一声,惋惜道:“云某至庙堂宗而来,奉宗主之命,本打算来此请董老帮个小忙……不过可惜了。”
男子本来以为箫剑生知情,又不肯告诉他,所以才很诚恳的亮出了身份,但看着箫剑生无动于衷的样子,也只好摇头而去。
男子沿着街道向远处而去,既然见不到董海川,他需要回宗内复命,只是当男子快走到街尾的时候,忽然有人问道:“你们宗主可是戚长弓?”
男子猛然回头,又看到了石阶上的箫剑生。
此刻,箫剑生手里提着已经没了温度的饺子,还在空中晃悠。
男子笑了笑,谨慎说道:“这位兄弟,认识我家宗主?”
箫剑生轻轻点头。
男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箫剑生的距离。
他之所以会如
此谨慎,是因为庙堂宗刚成立不久,新任宗主也并非远近闻名的侠士,而是刚不久前才从奉天王朝归来,一别故土几十年,按理说是没人会认识宗主的,尤其是能一语道破这种事。
箫剑生看出了男子的犹豫,轻笑道:“曾经和戚长弓有过一面之缘,他人挺不错。”
男子似笑非笑的点了下头,试探着问道:“多谢兄弟夸赞,还请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箫剑生平静道:“姓箫,你们宗主应该能想起。”
男子略作沉思,最后实在想不起宗主提及过有箫姓的熟人或者朋友,而且他也感觉到箫剑生身上有股令他压抑的气势,所以本着安全考虑,他没有再和箫剑生交谈下去。
寒暄一句,就此离去。
箫剑生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当日戚长弓与曹公公一战,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几月,但他依然忘不了戚长弓,毕竟算是帮过他一个大忙。
不知何时,天色渐渐的阴沉起来。
箫剑生提着饺子向客栈赶去,但依然没能逃过湿身一劫。
雨越下越大,雨滴连成雨线,从那遥远的天际斜刺而下,箫剑生没有寻找避雨的地方,一路冒雨行路,沉寂在雨水的浇灌之中,冰凉的雨水渐渐的让他心情平静了一些。
路上,他开始琢磨脑海之中董海川传承过来的记忆,十二路枪法,磅礴如罩在他头顶之上的那块积雨云一般,他不知道消化掉这些东西需要多长时间,他必须快速的消化掉,或许可以见机破开第七境。
如果还不行,那只有寄希望于马家的武库了。
关于他破境的问题,昨天夜里从董海川那里回到客栈,他和师公探讨过,师公并没有给他指出一条明路,只是说修行正道,乃积少成多的问题,破境要有水到渠成的准备,急不来的。
箫剑生理解师公的想法,但他不允许自己再拖延时间,他不知她在哪里,只有找到她方可安心。
在通向客栈的细巷子内,箫剑生低头而行,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手中举着一把油纸扇,一身翠绿衣衫满是泥点子,箫剑生最初没有注意到这女子,直到两人离着不远的时候,女子主动停了下来,然后将油纸扇举高,露出自己的脸。
箫剑生透过雨帘看清了女子的脸,然后淡淡笑道:“阿碧姑娘有事?”
阿碧静静的看着落汤鸡一样的箫剑生没有说话,抿嘴笑了一声。
既然无声,箫剑生便继续赶路,他可不敢在大街之上和一青楼女子交谈。
只是在箫剑生和阿碧擦肩而过时,阿碧将油纸扇举的更高了一些,恰好挡住了两人头顶之上的雨线,然后嘴里喷着凉气说道:“我家小姐请箫公子过去一趟,不知道箫先生有没有空档时间?”
箫剑生平淡问道:“去源头活水?”
阿碧点了点头。
箫剑生赶紧摇头道:“不去,给钱也不去。”
阿碧笑道:“小姐说找你有重要事情详谈,如果箫公子不去,阿碧实难交差。”
阿碧笑过之后,可怜兮兮的
看着箫剑生。
“那也不去。”
箫剑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完之后,走入雨水之中。
阿碧急道:“莫非就因为地点是源头活水吗?”
箫剑生点了点头。
阿碧一咬牙说道:“小姐说明日武库开放五层。”
箫剑生忽然停下了几步,埋怨道:“为何不早说?”
阿碧幽怨的瞪了箫剑生一眼,笑道:“小姐说了,对付你鱼饵应该挂到鱼竿之上,才能见效,果然如此。”
“你家小姐还说我什么坏话了?”
“……”
源头活水,还是那间客房,箫剑生拖着一身沉重的湿衣走入,然后关好门将衣服拧干水,重新穿扮好,焦急的扶着门框望着幽深的走廊。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一身白裙的马芙才款款而来,她没有和箫剑生打招呼,冷着脸走入房间,随手将门关严实,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坐定,然后瞥了眼箫剑生手里的提着的一个油纸小包,隐约能看到里面透出来的饺子,饺子虽凉了,但依然带着浓浓的香。
马芙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阿碧都和本姑娘说了,她说你是条很狡猾的泥鳅。”
箫剑生轻笑道:“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只不过……”
“只不过在你眼里,源头活水是个不干净之地,担心坏了你的名声,或者担心传入那位公主耳中,本姑娘没有说错吧?”
箫剑生憨笑几声,说道:“马姑娘,咱们要不要先谈正事。”
马芙一副偏不的表情,继续说道:“话说那赵凌雪已经成了灵主传人,站在了人间的对立面,这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下去,或许有朝一日,咱们两人便会刀枪相见了。”
箫剑生冷笑一声,大大咧咧的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马芙对面,直视着那对咄咄逼人的冷眸,没有任何犹豫,语气坚定说道:“不管如何,我会站在她身边,哪怕未来一天,面对整个天下。”
“先谈正事吧。”马芙忽然好像有些恼怒,眼波流转之中叹了口气,正色道:“本姑娘说话向来算数,每年的年底,马家武库都会开放五日,而且还是五层,机会难得,作为赌注,本姑娘已经替你报了名,到时候你来与不来,咱们这次的赌约算是有了结果。”
马芙说完,没等箫剑生回话起身便走。
“我去!”箫剑生看着白裙人影皱了皱,似乎感觉还也什么话要说,不应该将他叫到这种地方,就简单的说这几句话而已,就在箫剑生也准备离开之时,马芙停了下来。
马芙回头看着箫剑生,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低声道:“其实……是我有事找你帮忙。”
箫剑生缓缓道:“所以你才将赌约的三天时间改为五天?”
马芙点了点头,低着头静等箫剑生的答复。
箫剑生轻笑道:“但我想入第九层,不知马姑娘……”
“得寸进尺,恐怕说的就是你这种无耻小人。”
马芙懒得再看箫剑生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