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枝干如虬龙飞天一样的老榆树下,燃烧着一堆不大的篝火,篝火边上,赵明英和屠铁林面对面而坐,两人中间隔着两壶酒,你一壶,我一壶,但没有下酒菜。
不知何时,两人借着火光托起了酒坛,你一口,我一口,似乎在较劲,谁也不乐意先放下酒坛,老榆树干死的树枝不仅提供了柴火,也能遮挡远处侵袭过来的寒风。
渐渐的,两人都有了醉意,但依然没有放下酒坛,反而全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苏剑凝初始有些担心,偶尔会提醒屠铁林言语之间要带敬意,毕竟赵明英不是江湖人,而是还是皇帝,但两人喝到最后,她便彻底的无奈了,也释然了。
赵明英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因为女儿一事,心中颇多的不快,正好借着今日的烈酒放开了怀豪饮起来,屠铁林亦是担心儿子的安危,两个根本没有交集的人,因为儿女之事碰面了,很戏剧性的一幕,上演在一颗老榆树下,周围散发着浓浓的酒香。
赵明英带来的丫鬟知道陛下龙体欠佳,但她此刻根本无能为力去提醒,最后和负责赶车的老人窃窃私语一阵,老人压根就没准备干涉这事。
夜色越来越深沉,不知何时,夜空之上竟然飘起了雪花,初始一朵接着一朵,慢慢的变成了大雪纷飞。
赵明英皱了皱眉,舌头打着卷说道:“如果雪儿出现了什么差错,朕第一个问你屠铁林要人。”
屠铁林瞪了眼赵明英笑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雪儿是你赵明英的儿女不假,但也是我屠铁林的儿媳,如果雪儿真出事,也不用你来要人,我屠铁林提着人头向你谢罪。”
赵明英摆手道:“你那儿子可是罪大恶极之人,朕看在雪儿的面子没有派人杀他,已经是网开一面,他如何能与朕的儿女相提并论?”
屠铁林根本不在乎赵明英的态度,喷着酒气偷笑说道:“赵明英,看来你这皇帝老二越坐越糊涂了。”
赵明英放下酒坛,怒视着屠铁林。
屠铁林低声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兴许两人早已生米做成熟饭,现在颜家主动退出,我儿名正言顺,你不承认有如何?”
话音甫落,赵明英面色微微一僵,猛然一拳砸向屠铁林面门,屠铁林没躲没闪,反手亦是一拳砸向赵明英,两人几乎是同时挨了对方一拳,各自向后倒去,就在苏剑凝和丫鬟准备过来搀扶的时候,两人几乎又是同时起身。
接下来的一幕,连赶车老人都无法直视了。
奉天王朝的皇帝竟然和一个江湖人物在雪地里扭打了起来,两人团团抱紧在雪地里打滚,打的不亦乐乎,鼻青脸肿,打的鞋都甩飞了,最后打累了,两人又坐下来喝酒,互相挤兑,然后,话不投机再大打出手。
直到酒劲上头,两人都倒下了,大榆树之下才彻底的安静下来。
车夫老人本
不愿理睬两个没有正形的人,但耐不住丫鬟软磨硬泡,最好只好将将人全部提着扔进了车厢。
漆黑的车厢内,两个浑身裹着泥水的人发出了沉闷的呼声,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用手探了下一对方的鼻息,淡淡笑了一下。
车厢外,篝火还旺,纷纷扰扰的雪片刚要触及也火苗,马上化作了水汽,浑浑噩噩的老人,正靠在车厢柱子上打瞌睡,忽然,一阵细微碾雪的声音而来,老人冷笑一声,不多时就听有人低声道:“请问前辈可是影子程青霜?”
老人本不准备回应,只是听着声音很是诚恳的女声,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道:“难得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苏剑凝柔笑道:“早些年江湖曾有传闻,影子程青霜已经离开了大陆去了传说中的龙族,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穷山僻壤之地再见到前辈。”
老人表现的似乎对什么都没了兴趣,淡淡笑了一下,道:“落叶要归根,人也一样,越老越念旧啊。”
苏剑凝笑道:“前辈可一点也不老,起码还能守护我奉天王朝千百年。”
程霜平静道:“谬赞了不是,一旦江湖上没了你的名字,那便是老了,老了就要服老,不做那种与天斗的无趣事情,那能与你相比,美貌与才华并举,刚入江湖,被得了个剑女的称呼,那时候可是风光无限了,不知道多人男人为了你打破了头,就连那霍青城都没逃出你的魔掌啊。”
“前辈真是有趣之人。”苏剑凝苦涩一笑,话题一转,很认真说道:“江湖传闻,雪儿公主重伤了无极宫宫主胧月之后,便只身去了圣人域,无极宫马家,三生门,窦家向来和灵主不对付,晚辈担心雪儿宫主会吃亏……”
“担心是对的,圣人域不比大陆,大修行者多如狗啊。”程青霜缓缓睁开了眼睛,轻描淡写的打量了一番苏剑凝,说道:“然而,既然选择了背弃武道,也便选择了结果,赵明英好说歹说无数次,希望老夫出手将她寻回来,鱼窥河也是舍了老脸求老夫办事,这种事难如上青天,三生门和窦家倒是可以忽略,但马丰川那老东西固执的很呢,老夫更本就无法踏入圣人域一步,恐怕也老小子就该发飙了。”
苏剑凝略有些失落,轻轻点了点头。
当年那件事她也有所耳闻,传闻当年那场封神之战,打的可谓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天底下无数的修行者败在了一条无锋枪下,鲜少能有人对马丰川造成威胁的,也就说天下第一的马丰川鲜少有人能撼动,但眼前这位老人便是鲜少的那几人中的一人,只不过他与马丰川有过一个不为人知的约定,究竟是什么约定,绝对是个天大的密事。
想到这里,苏剑凝欠身行了一礼,向火堆走去,程青霜看着那背影,淡淡笑道:“苏丫头,冷不冷?”
苏剑凝点了点头,确实感觉有点冷,但更冷的还在心里,她不知程
青霜为何这么奇怪一问,轻柔笑道:“是不是晚辈吵了前辈的清梦,让前辈再无法入睡?”
程青霜摇了摇头道:“给你喂几剑吧,热热身就不冷了。”
就在苏剑凝大感意外之时,程青霜跳下车辕向远处走去,苏剑凝原地顿了一会,快步跟了上去。
半月冷照之下,几十里之外的一处山坡之上,可能是没人过来砍伐的缘故,到处都是疯长的干树枝,透过那些树枝的缝隙,刚好能看到了一个破败的山村轮廓。
山坡之上,程青霜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看着步伐轻盈的苏剑凝,待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三十丈左右的时候,程青霜忽然抛飞了手中的树枝,树枝作剑神出鬼没在那些枯树之间穿行。
苏剑凝猛然停下,谨慎的看着四周,但闻肃杀剑气绕来绕去,但却看不到一丝痕迹,更无从把握那剑气的痕迹,忽然,一道剑气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苏剑凝柔指在身前连着三点,一道如水一样清澈的剑气循入了夜空之中,追逐那剑气而去,然而,仅仅了三息时间,那秋水剑气便蹦碎消失,面对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向门一样的压抑气息,苏剑凝并未心急,只是冷笑一声,身影猛然变的如剑一样轻盈而动,以旁敲侧击的迂回手段向那扇门逼近。
山坡上的风比山下要猛烈的多,时不时有嘶吼的风,卷动着地下的积雪像一条雪白的长龙一样,将那些枯树枝折断,白龙卷起的漫天白雪沫子将整个山头遮盖,就在这漫天风雪之下,苏剑凝身上的厚重衣物早已被汗水侵湿,她的衣角早已结出了晶莹剔透的冰晶,倩嫩的肌肤被无情的白雪擦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程青霜看着这一幕,依然没有收手的准备,反而,当那根树枝被苏剑凝折断之后,他在地下飞掠般的捡起了一捆柴火的树枝,化作了漫天的剑影将苏剑凝轮罩期间,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此时此刻,苏剑凝身上多处被树枝划出了血痕,殷红的鲜血滴血在洁白的雪上,仿若盛开的梅花般惊艳。
终于,东方射来万缕金光,肆意了一个晚上的雪也停了,程青霜已经离开了山坡,但苏剑凝依然还在,她被困在了一座万剑结成的剑阵之中。
随着太阳一点点升高,万剑也渐渐的变成了九千剑,太阳三竿之时,九千剑变成了五千剑……
约莫中午时分,山坡才彻底恢复了安静,苏剑凝长长的呼出一口,红晕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她抹去挂在睫毛上的汗珠,远远的望着山坡之下的小山村,怔怔出神。
该下山了,苏剑凝找到一条下山的小路,向老榆树走去。
树下只有屠铁林一人,他双手背后,目光带着浅笑看着那道身影。
大树之下,屠铁林看了眼自己粗糙的大手,然后小心翼翼翻过手,用手背替苏剑凝擦去了汗迹,然后说道:“可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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