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珠大,由水汽团成一团的球体,离手后在空中迅速膨胀,缓缓闪烁着幽蓝光泽,在眨眼间穿过数百米距离,降临面包车所在的街道上空时,已胀得斗大。
“叮、叮、叮、叮……”
清越悠扬的晶体碰撞声从球体里传出,在它如流星落下,砸在面包车上的瞬间,根根尖利的冰刀陡然窜出,布满球体表面,就像一个装满火药的刺猬,轰然炸开。
嗖嗖嗖嗖——
无数冰刀夹着强劲的气流四散飞射。
刚刚察觉到危险的林同书,闷哼一声,快速窜到两个女生身前,单腿一划,柔韧的劲力使她们不由自主的摔倒,被护在他脚下,随后少年捉刀在面前划出弯月的痕迹,快速拖拉而过,就像手里抓了把电锯,嗡嗡,嗡嗡,将射来的冰刀尽数锯的粉碎,无数冰凉的碎屑落下来,几个呼吸就在地上积了近尺厚的雪花儿。
两个女孩儿从没见过这种神奇的力量,无论是爆炸飞射来的冰刀,还是林同书单刀而立,以一夫当关的气势将所有攻击拦下,对她们来说都像是看电影一样,目瞪口呆,随后便是担忧。
她们能清楚看到,在被林同书护住的这小小方寸之地外,汽车、石板、电线杆、房子等等等等东西,于看似脆弱的冰刀下,像豆腐一样被切开,崩溃,轰隆隆的巨响如地震般在耳边震颤。
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切开那些砖石、钢铁?挥刀挡下它们的林同书,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就像两个女孩儿的担忧,此时的林同书,已经感觉快要撑不住了,连续十多刀拖拉锯过,那根根冰刀上强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酸疼,若不是已经练出大筋,身体力气大增,体力回复加快,说不定早已被震的丢刀身首异处。
“该死,周进还吹嘘什么情况尽在掌握,县城里再没多余的进化者……放屁,这个发冰刀的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怪物吗?特事局果然衰落了,情报能力一点都不能相信。”
好不容易支撑下这波攻击,忿忿的腹诽着,林同书一把抄起妹妹和张筱荪,将两个女孩儿夹在腋下,拔腿便逃。
在他的直觉中,对方带来的威胁并没有随着这波攻击衰弱,反而越来越强。
这通常表示着,后面还有大招。
果然,刚奔出十多米,后面“轰”地一声爆响,地面剧颤,林同书回头望去的时候,只见面包车所在的方圆十米左右,一蓬蓝汪汪的雾气飞速扩散开,雾气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冻成坚冰。
短短的一两秒间,近十米宽,高有两层楼的巨大冰块便取代了汽车与建筑,矗立在原地,于黑暗中散发着森冷的寒气。
“这个家伙……太强大了,离的又远,至少在两百米外,远程我一点优势都没有,还是先跑为妙!”
街道两边都是民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会死多少人,政府该怎么隐瞒冰柱凭空出现的事,林同书已经没心思去考虑了。
他腋下还夹着妹妹和张筱荪,有她们拖着,他没办法发挥出自己的灵活优势,只有先撤退再说。
转头望了一眼攻击发出的方向,林同书转头跃入黑暗中,飞快离开……
数百米外的小楼上,连发两次攻击,将面包车附近方圆近十米范围变作寒冰地狱的年轻人,吹个口哨,遗憾地收回手:“小耗子跑得还真挺快,今天没有留下他,以后大概会比较麻烦了。”
他的神态依然轻松,仿佛那街道上,被他攻击波及,冻在冰雪中的普通人家是蝼蚁一般,若无其事的让人寒心。
转过头,看着面色复杂,混合着崇敬与惧怕的两个人,他笑了笑,指着张晓童问道:“你知道那小家伙家住哪儿吗?既然他把他妹妹救走了,那我们就去把他爸妈抓来,我倒想看看他能逃跑几次。”
“呃……我……”突然被这个杀人像喝水一样的家伙指到,张晓童明显颤了颤,干咽了几口吐沫,才结巴说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我妹妹认识……”
“你妹妹?”年轻人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是那只扎着马尾辫的萝莉吗?”
张晓童不知道萝莉是什么,但妹妹扎马尾辫却是事实,他点点头。
“那就很可惜了,小萝莉也被救走了,看来留你没什么用处,拜拜~”
笑嘻嘻地打个招呼,年轻人抬手一指,一缕寒气从指尖窜出,在张晓童身上绕了几下,“锃”地一声,冰霜覆盖。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瞬间冻成只冰雕,在楼顶上摇晃几下,坠落下去摔得粉碎。
建军顿时一抖,心中惊惧。
这个穿着花衬衫沙滩裤的男人,只因为张晓童没了价值便被他一指杀了,性情之冷漠实在不像人类,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招来的几个手下也全都完蛋,在他眼中,岂不是也没了价值?
想到这里,建军脸色煞白,转身就要逃跑。
“凡人啊,总是对上位者惧怕,孰不知你若谦卑,神必与你赏赐!”
轻轻说着满含宗教意味的话,年轻人屈指一弹,一枚冰弹“咻”地自指尖飞出,刹那从建军后心洞穿而过,带出一缕温热的血箭。
在尸体倒下的闷响中,年轻人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
“啊,王旭啊,杀你弟弟的人我找到了!”
“……他从你手里逃了?”
“喂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还没说好不好。”
“……你语气里的憋闷显而易见,是不是又杀人泄愤了?”
年轻人手抚额头,苦恼道:“高智商什么的最讨厌了,在你面前我完全没秘密可言嘛。”
“总之,冰刀,尽快解决他,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做,没那么多时间耽误。”
“喂,还做事啊?”代号冰刀的年轻人叫道,语气里满是不愿,就像被家长逼着做作业的小学生,“说好了给我假期的,我都准备好度假了,你也太言而无信了吧……喂,别挂电话,每次一抱怨你就挂电话,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再这样信不信我马上撂挑子不干……喂?喂?”
不敢置信的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通话结束”字样,冰刀愣了愣,随后忿忿收起手机,嘟囔着:“死资本家,万恶的地主阶级,就知道剥削我……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哼!”
好像一个怄气的小男孩,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了,空旷的楼顶上,只留下伏地的尸体抽搐着慢慢失去最后的生命力。
一滩猩红的血色,渐渐于雨水中晕开,蔓延,顺着管道哗哗落下……
……
……
幽静的小屋里,回到家的少女,吃力地用瘦弱的双臂支撑起身体,慢慢爬到床上,脱去衣服,换上睡衣,然后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热水瓶,倒了杯开水,几支药瓶摆在杯子旁,等待着半夜打开取用。
这一切都在黑暗中完成,却没有一丝迟滞生疏,她早已熟悉了这样固定的格式,对一个盲人来说,有没有灯,又有什么区别呢?
做完这些,她静静等待着,直到电热毯将被窝烘得温暖,她才钻进去,然后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果然还是家里温暖,其它地方无论学校也好,医院也好,即使身边有再多的人嘘寒问暖,她也仿佛与别人隔了两个世界,被名为“黑暗”的东西包围着,孤独,寂寞,只有无聊地拨弄着手指,以此来确定自己确实是存在的,而不是做梦般的幻想。
嗯,按照固定的格式,躺到被窝里之后,该做什么呢?
是回忆一天所经历的事吧?
那就回忆吧……嗯——早晨吃了两包饼干,还有一杯隔壁阿姨送来的牛奶,很丰盛。然后是上学,一个不认识的人把她推到了学校,上教学楼的时候,一个男生想要把她背上去,不过刚说出口,就被看门的大爷抽了一棍子,大约是把他当占便宜的色狼了吧!
学校里依然是那样,男生热烈的讨论着篮球、足球、电影电视,幻想着将自己带入那些触摸不到的角色中,会怎样怎样做;女生同样在讨论着,不过她们更多将注意力集中在明星的长相上,郭富城啊,刘德华啊,林志颖啊,任贤齐啊……然后为谁更帅不断争吵,事实上,她觉得这些争吵很无谓呢,无非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帅或丑,不过是五官排列有差异,反正她也看不见,歌好听就行。
接着就是一整天的课程,老师依然会为了照顾她,故意放慢讲话的速度,其实她很早就想说“你讲快些没关系,我能听得清”,可那毕竟是老师的一番心意,如果贸然婉拒,老师应该会很伤心吧!
晚上……对,晚上又去打针了,冰冷的针头插进血管里的感觉很奇妙,她能感受到药液在滴答的震动,就像神经延伸了一样,对五感缺少一个的她来说,打针是最快乐的时候,至少可以离体感觉到外物,并在脑海中想象着药液滴落在针管里是怎样的形状,很开心。
然后,从校卫生所出来,她看到了一个男生……没错,看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看”的感觉,也许就像书上描写的,黑夜中的灯光?暴风雨中的灯塔?
反正很明显,他就蹲在马路的另一边,也向她看过来,周围是熟悉的黑暗,只有他所站的地方是空白——应该是这样形容吧?
然后她看到了更多关于他的事物,包括已经发生的与未发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冲动的就告诉了他,接着就后悔了,他一定被吓到了吧?是啊,明明隔了那么远,却在耳边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是说着不吉利的话,有谁不会被吓到呢?就像小时的那些人一样。
他果然走了,看着那片黑暗中唯一的色彩快速远去,不知为什么,早已习惯的空虚再次涌上心头,她感觉很失落,甚至回家时,经过街口大叔的小吃摊,也没吃最喜欢的麻辣烫……
少女怔怔地回忆着,胸口有些发酸,这是很陌生的感觉,以前从没出现过呢!她想了想,爬起身,从枕头下摸出写字板和笔,凭着印象慢慢划动。
笔尖落在写字板上,发出唰唰的轻响,一个模糊的少年轮廓,渐渐在笔下勾勒出来,然后,摸着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她才满意地停下,发丝下嘴角轻勾,甜甜笑了:
“晚安!”
将写字板抱在胸口,重新躺回被窝,轻声说着。
梦乡,如约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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