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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第179章

作者:王觉仁 字数:2945 书籍:血腥的盛唐

  徐敬业在惨遭重创之后落荒而逃,跟随他逃亡的只有徐敬猷、骆宾王以及少数残部。大多数部众就算没被烧死,也都成了官军的刀下之鬼,或者沉入下阿溪喂鱼去了。徐敬业仓惶败退扬州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又匆忙带上家眷逃奔润州。

  光宅元年十一月十八日,徐敬业一行逃至海陵(今江苏泰州市),准备从这里渡海流亡高丽。无奈老天爷总是和他作对,这一天又刮起猛烈的东北风,使他的船只根本无法张帆出海。徐敬业望着浊浪翻涌的海面,一种冰冷的绝望瞬间弥漫他的全身。那天夜里,一个叫王那相的部将趁徐敬业熟睡之际,偷偷潜入他的帐中,轻而易举地割下了他的首级,随后又砍杀了徐敬猷和骆宾王,带着三人的首级投降了官军。数日后,叛军余党唐之奇、魏思温等人也相继被捕,被官兵砍下首级,传送神都。

  至此,徐敬业叛乱宣告平定。

  拥兵十万的徐敬业从起兵到被杀,历时仅两个多月。其败亡之速,其下场之不堪,让许多大唐臣民在日后追忆的时候仍然欷歔不已。

  徐敬业等人沾满血污的首级传送洛阳后,被高高悬挂在端门前的旗杆上示众。那天,盛装华服的武后站在则天门楼上远远地望着,感觉那几颗肮脏的首级就像是烂在枝头上无人采摘的野果,只等乌鸦和秃鹫前来啄食。武后那天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然而细心的朝臣却分明看见她的嘴角荡漾着一抹矜持的笑容。

  那天有状若血火的凄美晚霞在西天灼灼燃烧,像极了下阿溪岸边百年一遇的熊熊烈焰。武后起驾回宫的时候,随行的文武百官束手站立在甬道两侧,看见武后端坐在御辇上,从太初宫宽广的殿庭中徐徐而过。在金黄色的余晖映照之下,武后那张方额广颐的脸庞似乎罩上了一层绮丽的光晕。

  百官们敛首低眉,莫敢仰视。

  他们都说,当时的武后看上去就像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祇。

  【大清洗:裴炎之死】

  在徐敬业败亡之前,帝国的一个重要人物已经先他而死。

  这个人就是裴炎。

  裴炎下狱后,武后亲自点名,命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和侍御史鱼承晔负责审查,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不择手段坐实裴炎的谋反罪名。

  审讯过程中,裴炎语气强硬,毫不妥协。有人劝他适当让步,或者态度谦逊一点,以求避死免祸,可裴炎却摇头苦笑,说:“宰相一旦下狱,岂有活命的可能?”

  基本上可以说,此刻的裴炎已经无惧于死亡了。

  从裴炎确凿无疑地看见武后改朝换代的决心和野心后,他就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与武后公开决裂,然后坦然赴死。

  不管他过去和武后有过多少默契于心的政治交易,也不管裴炎心里还藏有多少个人的政治目的和利益诉求,总之在这个最后的时刻,在这个涉及君臣纲常、社稷安危的原则性问题上,裴炎还是清醒的。作为一个从小就进入弘文馆就学,熟读圣贤经典的儒家士大夫,裴炎的立场和态度很明确——与其充当武后颠覆李唐的帮凶,变成一个人神共愤的乱臣贼子,或者在这个老妇人的石榴裙下摇尾乞怜,蝇营狗苟地活过下半辈子,那还不如引颈就戮,痛快一死,起码也能保住一个李唐忠臣的名节,起码还有脸面到地下去见高宗。

  所以,裴炎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除了不愿成为武后篡唐的工具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也迫使裴炎主动选择死亡。那就是——他后悔当初帮了武后太多的忙!谁都不能否认,武后之所以能够顺利摆平几个儿子,获得临朝称制、母临天下的合法性,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归功于(或者归咎于)裴炎的。因此,未来武后如果真的篡了李唐天下,无疑也有裴炎的一份功劳(或者一份罪孽)。想到这一点,裴炎就会有一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懊悔和自责。

  因此,死亡对于此刻的裴炎来讲,与其说是一种惩罚和灾难,还不如说是一种救赎和解脱。

  正当徐敬业兵变的烽火在扬州熊熊燃烧之时,神都洛阳的朝廷上也打响了一场没有烽烟的战争。面对悬而未决的裴炎谋反案,文武百官们迅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主审官骞味道和凤阁舍人(中书舍人)李景谌为首,坚称裴炎必反;另一派以纳言(侍中)刘景先和凤阁侍郎(中书侍郎)胡元范为首,竭力为裴炎鸣冤叫屈。他们在朝堂上公然对武后说:“炎,社稷元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资治通鉴》卷二○三)

  扬州叛乱未平,当朝首席宰相又涉嫌谋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时的武后当然不希望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所以她只能强捺心头的怒火,淡淡地说:“裴炎有种种谋反的迹象,只是诸卿不知道罢了。”

  可刘景先和胡元范根本不买武后的账。他们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说:“如果裴炎谋反,那臣等也都是反贼了!”

  裴炎的落难,无疑让同僚刘景先和胡元范感到了唇亡齿寒的危险。他们意识到,裴炎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所以此时此刻,他们必定要豁出身家性命力保裴炎。

  因为只有保住裴炎,才能保住他们自己的明天。

  武后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刘景先和胡元范不寒而栗。

  但武后最后还是以一种息事宁人的口吻说:“我知道裴炎谋反,也知道你们不反。”

  武后在最大程度上作出了让步,但同时也是在暗示并警告刘、胡二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最好是认清形势,和裴炎划清界限,没必要和他掺和在一起。

  然而,令武后深感意外的是——她的克制和忍让并没有获得宰相和大臣们的理解,她的暗示和警告更是被当成了耳旁风。在刘景先和胡元范的带头作用下,文武百官中的大多数居然都站到了裴炎一边,力保裴炎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纷纷飞到她的面前。

  武后愤怒了。

  虽然她不希望因为裴炎一案而掀翻整个朝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容忍满朝文武伺机对她发难。

  她绝不容忍!

  因此,武后决定杀鸡儆猴,对东都朝堂来一场大清洗。

  但是在动手之前,为了避免局势的全盘恶化,武后还是先跟一个老臣打了一声招呼。

  他就是文昌左相兼西京留守,时年八十三岁的刘仁轨。尽管他早就被武后以“外示尊崇,内夺其权”的方式晾在了一边,可毕竟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在武后决定清洗东都朝堂之前,她还是希望稳住刘仁轨,以便稳住长安的局势。

  武后派出了一个叫姜嗣宗的使臣,前往长安通报裴炎一案的情况。此时的姜嗣宗绝对不会料到,就是这趟普普通通的差使,最后竟然让他送掉了小命。

  本来姜嗣宗是不会死的,问题在于这个人的话太多。当他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向刘仁轨介绍完裴炎的案情后,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我很早就察觉裴炎心怀异志了,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刘仁轨眯着眼睛看着这个来自东都的太后心腹,突然觉得阵阵反胃。在他看来,裴炎这个人固然该死,几年来帝国发生的一系列重大政治变故,几乎都是裴炎在背后搞的鬼,现在机关算尽,反遭太后兔死狗烹,可谓死有余辜!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鸟,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一副龌龊的小人嘴脸,显然也是武后门下的一条走狗。

  既然你小子今天撞到了老夫手上,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心念电转之间,刘仁轨已经有了主意。他一脸凝重地看着姜嗣宗,说:“哦?尊使早就察觉了?”

  “那是当然!”姜嗣宗得意洋洋地说。

  刘仁轨点点头,忽然话题一转:“仁轨有一道奏章,有劳尊使顺道带回。”

  姜嗣宗满口答应。

  他并不知道,刘仁轨交给他的这道奏章就是他的死亡通知书。

  姜嗣宗兴冲冲地回东都复命时,武后展开刘仁轨的奏章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嗣宗知裴炎反,不言。”

  武后一声令下,姜嗣宗被当廷逮捕,并立即绑赴都亭绞死。

  很可能直到绞索套上脖子的那一刻,姜嗣宗依旧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随后的日子,武后迅速果断地展开了一场政治清洗。

  带头力保裴炎,公然与武后面折廷争的刘景先和胡元范率先下狱。文武百官一见势头不妙,赶紧夹起尾巴做人,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替裴炎说话。

  光宅元年十月十八日,裴炎以谋反罪名被押赴洛阳城郊的都亭驿斩首,家产抄没,亲属全部流放岭南。出人意料的是,朝廷查抄裴炎的家产时,发现堂堂的首席宰相居然一贫如洗,家中储存的粮食还不到一石!时人闻之,无不感叹。

  临刑前,裴炎看着前来为他送行的兄弟们,满面凄惶地说:“各位兄弟当官都是靠自己奋斗,我没有尽丝毫力量。而今却受我牵连流放边地,实在令人悲伤!”

  若仅从史书记载的上述二例来看,裴炎居官,足以当得上“清廉”二字。

  行刑的这天浓云低垂,法场四周秋风呜咽,无数的落叶在空中飘飞乱舞,辗转无凭,一如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命运。

  面容枯槁的裴炎拖着枷锁脚镣,一步一步走向法场中央的行刑台。

  此刻他的心中异常宁静。

  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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