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百二十五章古来征战几人回(十九)
沈旭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把抚摸羊皮袍子的手收回来,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没错!干旺线已经消失,手纹断裂之处愈发明显。手纹中红润的地方因为刘大先生手持长刀而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那意味着什么?
刘大先生不知道身后的沈旭之看见了什么,即便知道,也绝不相信。修行者,哪一个不是坚韧拒绝之辈?哪一个不是相信人定胜天之徒?
双方军士已经分开,天枢院黑衣军士还在戒备着,目送有些散乱的神殿法师们离开。高延勇没有动,还是坐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高长老,该启程了。”刘大先生见高延勇像是真的要在这里定息凝气恢复伤势,出言提醒道。要是神殿法师武士都撤退,高延勇即便再生猛几分,伤势再轻上几分,也难逃天枢院铁骑的践踏。倒是自然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刘大先生现在没有杀心,意味着那时候还没有杀心。
“方才你出手偷袭,不作数。你我再较量三招,三招后不论死活我都走。毕竟圣女我带不走,回去也要和神殿里面那帮子老朽有个交代。”高延勇慢声细语的说着,像是告诉刘大先生,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也罢。既然高长老有这个雅兴,那我刘泽宇也不好推辞,舍命陪君子吧。”刘大先生爽朗的答应下来。手中长刀已经不是沈旭之看见的那一把,但上面隐约透露出来的锋芒还是让人心惊。
“请!”刘大先生双手抱刀,一副江湖草根的招呼方式,豪迈中带着些洒脱。
沈旭之嘴巴喃喃的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在沈旭之看来,如今场面已经完全在握,不会再有什么异军突起的改变了。这地方是刘大先生苦心经营的场所,要说神殿能在地下埋伏什么,就连羊皮袍子都不会相信。
或许,沈旭之自己都不相信手纹印证天道这件事情。太过荒谬。虽然无数次的证实,但事到临头,每每还是从好处着想。
到时候会有神兵天降?
长刀磊落的劈下,光明正大,如日出东方一般,无数天地元气在刀尖汇聚,亮度陡然大增,蓬勃的天地元气汇聚在刀尖上,宛如实质。
刀势却很缓慢,连贯若流水一般,缓慢的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是不知道这流水什么时候能变成山洪,变成汪洋千里,变成海浪滔天。
没有变化,却是变化万千。沈旭之似乎明悟了些什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刘大先生的刀势,喉间咯咯的不由自主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声音。
高延勇又吐出一口乌黑的血,似乎感到血脉有些通畅,眉心之间光芒大盛,一片片冰晶嘎吱吱的凭空而出,化作一道飞剑,也缓慢清晰的当头迎上刘大先生的长刀。
长刀的刀身上纹刻的法阵随着刀尖光亮到了极点,也开始流转了起来,四周天地元气疯狂的想着刀身汇聚,风起云涌之势已成。
高延勇眉心紧紧的团在一起,幻化出来的冰剑不仅没有之前冰枪破釜沉舟的气势,就连当初身边连续二十四柄飞剑的威能似乎都达不到。一团阴云笼罩在高延勇眉心处,黑色越来越浓。
两人招式都是极慢,沈旭之却感觉更加惊心动魄,每一刻,都有无数的变化,无数的动作可能出现而没出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势,不知道对手的致命一击什么时候出现。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含而未露,才是一个修士最强大的时刻。一旦最后的杀招用出,必然会出现破绽。
如果不能击败对手,结果只有被对手击败。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一柄长刀,一枚飞剑在半空中对峙着,还是在动,只是每一动都细不可见。海量的变化在沈旭之脑海里闪现出来,只看了片刻,就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上气来。
高延勇今日多次受伤,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这时还用出了这样的招式,也不见得比沈旭之好到哪里去。面色苍白,凸显出眉心的黑雾浓盛。
“杀!”高延勇嘴里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洒在冰剑上。热油入锅一般滋啦啦的声音爆响,冰剑气势大盛,径直向长刀冲去。
“嘿!”刘大先生也松了一口气。长刀刚要劈出,猛然觉察到身后一股凌厉之极的元气涌动,如千百把利刃一般向自己袭来!
手中长刀毫不犹豫的直接脱手而出,但并没有奔向冰剑,而是中宫直入,射向高延勇。高延勇血气损失太多,脸色苍白,仿佛一块极北苦寒之地深埋地下的冰石一般。见刘大先生背后风云突变,嘴角露出一丝或是欣慰或是苦涩的笑意。
刘大先生弃刀,身子向后仰下,高山一般巍峨的身躯突兀的那样直直折断,骤然便断成两半。
沈旭之觉察到变生腋肘,想也不想便松开兰明珠的手,回手握住柴刀,刚要武动,雪山气海之内气息一阵紊乱,无数暗红色的血气云海一般突然升腾起来。
昊叔急道:“你不要命了!你现在外伤刚好,经脉的伤势还没变化,再动元气肯定会寸断!”老白狐狸在沈旭之识海之内闭目入关,看样子借尸还魂之术用在**之上虽然几乎可以称作神术,但损耗太过巨大。没有月把时间,九尾天澜白狐是不会苏醒过来。
沈旭之面目扭曲,没理睬昊叔的话,狰狞的奋起余勇催动体内元气,夹杂着血气把手中柴刀劈了出去。刀势尽,沈旭之也跌落尘埃,人事不知。嘴角流出一行细细的血迹。
沈旭之的柴刀阻了一阻那道突袭的功势,但咆哮的巨兽一般的元气在空中不可思议的转了一个弯,即便刘大先生见机极早,却还是有大半打在腰腹之上,淡红色的内脏开闸泄水一般流了出来。
噗通,刘大先生同样倒在地上,身下瞬间便凝结了一滩鲜血。
杨海波面色古怪,单手持刀保持着劈在刘大先生身上那一刻的样子,雕塑一般站在刘大先生身侧,默默的看着刘大先生。
兰明珠抱着沈旭之,两只灵动的眼睛木然而空洞的看着刘大先生,手上不停,一道道木系功法用在刘大先生身上,秀发微乱,已经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拼命的去做,脑海一片空白。至于为什么是杨海波,为什么高延勇这么有把握,这一切兰明珠都没有意识到。
怀里的沈旭之不断的抽搐,羊皮袍子一瘸一拐的窜出沈旭之的怀里,站在一边也同样的不知所措。
高延勇右手抓住刀锋,刀尖刀身上的光亮炸在高延勇手中,但高延勇根本不在乎。待刘大先生倒地,爆炸结束。高延勇松手,一只手上的血肉已经完全被炸成血雾,只有骨头还在,不可思议的是那枯骨居然还能动!
高延勇轻轻的动了动右手的骨骼,生涩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不寒而栗。
“你我今日都尽力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不知说给刘泽宇听还是说给杨海波听。
刘大先生挣扎着从地上爬着坐起来,虚弱的身体让山一般的汉子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了很久。杨海波面色木然,没有阻止刘大先生的动作。一击致命,没有人相信刘大先生还有反击的余地。
刘大先生嘴角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向着兰明珠吃力的摆了摆手,示意兰明珠不要再对自己治疗了,这么重的伤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兰明珠想要抱着沈旭之上去帮刘大先生做些什么,刘大先生摇了摇头,动作极轻,像是再大一点就会猝死一般。
除了刘大先生执着的动着,场内一片死寂。刘大先生找到断开的肠子,把内脏都塞了回去,最后把肠子在肚子外面打了一个死结,轻轻的动了动,发现内脏不再流出,感觉十分满意。两只浸满鲜血的手随意的在黑衣上胡乱的擦了两下,对着杨海波笑道:“怎么没下死手?”
杨海波默然无语,只是看着刘大先生盘肠而坐,手中长刀微微颤抖。
“你是怨恨我把天枢院留给沈旭之?还是你本来就是神殿埋得最深的那个钉子?亦或是两者都有?”刘大先生的眉宇间说不出来的寂寞,淡淡问。
……
“这等浮云一般的东西,除了会耽误修行,还能干什么?”刘大先生等了等,见杨海波没有说话,便自顾自的说着:“我要不是被这天枢院拖累,何至于今日有如此的境遇。财帛动人意,修者自命是天之骄子,又和世俗之人有什么区别?本想你专心修行,能比我更早到无距的境界,最好可以羽化成仙,追寻长生不死。唉,可惜没什么意义。”
“我是高长老的大弟子!”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刘大先生仿佛早就知道,声音越来越虚弱,说道:“那又怎样?你迟迟不动手,不是等最好的时机,而是你心中有真情在,这些年来你我形同手足,相濡以沫,天枢院才能有如此发展。为了些破烂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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