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苑的风波终于过去,安国公府也消停了下来,侍妾月儿搬进了松涛苑再也无法伸手的蕉声阁,不过如婳倒是因祸得福,月儿有孕,苏百川也只得常居主院,虽说还是到两个姨娘房里多些,不过十日里也总有一二日是要宿在正房的。
各院瞄着老太君的安排,都明白两位老人家是极其重视这个妾室这一胎,纷纷送礼道贺,如筝也派浣纱捡了个没人的时候去了,却是告诉待月,自此与她再无瓜葛,各保平安。
浣纱回来,告诉如筝待月哭的很厉害,如筝只是淡淡一笑,看着窗外凋零的木叶说到:
“自此,世间再无待月,有的只是月姨娘而已,你记着……”浣纱默默点了点头,和如筝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叹息。
几日之后,如筝在抄手回廊里遇到了自春晖园请安归来的如婳,本想点个头就告辞,却被她拦在了狭窄的回廊里:
“弟妹留步”她皮笑肉不笑地屏退了丫鬟,对如筝说到:“我倒是要赞一声弟妹好手段,居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将月儿那个贱婢扶持到如此程度。”
如筝带着一个恭谨地笑容抬头看了看如婳:“二嫂说笑呢,月儿得宠是她自己的福气,也是二嫂你大度贤惠,于我何干,当年她虽然是我的丫鬟,可我早已把身契给了你,从此她祸福荣辱,便都系于二嫂你之手,我怎有本事置喙于你院子里的事情?她冲撞了神灵,得神尼点拨,老太君怜惜,是她自己的福泽,又与外人何干?”
如婳听她言之凿凿,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住口,你休想混过去,谁知道她是不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那贱婢仗着长得有三分像你,又学了你的做派,在院子里狐媚惑主……”
如筝听她说的难听,当下也冷了脸色:“二嫂!”她一声断喝,惊得如婳愣了愣,如筝没有给她回神儿的时间,开口言到:“我劝二嫂还是谨言慎行,刚刚那些话不过是二嫂的臆测,待月当初离了我的院子,不是我强塞给二嫂,而是二嫂你带人来向我讨了去的,我一没有时间教唆她什么,二也没有攥着她的身契命脉,何来安插一说,至于她入了主子的眼,我一个隔房的妯娌却是不好说什么,我只奉劝二嫂一句,事已至此,贤德总比好妒强,她不过是个妾室,二嫂却是正妻,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侍妾失了大家主母的风度,不过是丢两府的脸面罢了,二嫂请恕弟妹忠言逆耳。(.la 棉花糖)”她轻笑一下:“再者说,待月当初叛了我,虽说我对她没什么恨意,但也绝谈不上还顾念旧情,她好与不好,我冷眼旁观已是厚道之举,怎会出手相帮,二嫂想想也明白的。”
如筝看着如婳眼里虽然还有怒气,却也现出一丝活动之意,当下又小声笑到:“为人母者,总是最重自己的子嗣,若是孩子被人陷害,想来是会倾尽全力报复的,二嫂不能不当心啊。”
她说完这句,如婳脑子里犹如开了锅,如筝也不愿与她多纠缠,自欠身行礼走了过去,如婳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竟然有三四层之多,究竟是待月?吴氏?还是……
她拢在袖里的手攥的紧紧的,水葱样的指甲断了两根都浑然不觉,一时想不清楚,如婳伸手招过远处的素锦,快步向松涛苑走去。
进了九月,府里热热闹闹地给老国公庆了九月初二的寿辰,入了深秋,南大营的军务又繁忙了起来,苏有容日日早出晚归的,一向好精神的他,也不时便会露出疲态,再后来身上竟然时常还带着伤,如筝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次,才知道原来他是奉恭王之命在训练一队特别的兵士,每天翻山过河的,自己也是身先士卒,难免磕碰,如筝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心疼他辛苦,便想方设法给他进补。
十月初二,如筝在国公府里度过了自己第一个生辰,她也不欲声张,只是在寒馥轩与丫鬟们庆了一下,谁知到了午后,苏有容却提前从南大营赶了回来,如筝又惊又喜,苏有容这小半天的时间什么都没干,就是腻着如筝,陪她喝茶聊天,抚筝作画,到了晚间,居然亲自钻进厨房给如筝煮了一碗长寿面,惊得秋雁浣纱目瞪口呆。
如筝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面,又看看自家夫君笑眯眯的眼睛,心说就是生的也得吃下去,谁知道挑了一箸吃了,却是十分美味,她心里一奇,又想到他当年帮家里打理庶务,风餐露宿的,便也明白了。
她食量本来小,此番却是认认真真地把一海碗面都吃下了肚,吓得苏有容直叫秋雁快上茶拿山楂糕。
十月中,又到了冬至,宫里传下信儿来,这一年的冬至不在雍顺宫举行,却也要大办,众家勋贵命妇又如往年一般,巳时便陆续赶到翊盛城,接受皇家赐宴。
这一年的冬至宫宴排场也很大,明德帝近几年来圣体欠安,难得有这么精神好的时候,宫宴上君臣同乐,臣工们或是真心,或是奉承的歌功颂德,吉祥话满天飞。
此番进宫,如筝除了又看到娘家和舅家一干亲戚之外,最高兴地莫过于重新和琳琅霜璟小郡主聚齐,在世家命妇小姐们休息的地方,四人着实说笑了一阵,大家看着琳琅已经七个月高高隆起的小腹,都是既欢喜,又觉得奇妙,小郡主和霜璟还好,如筝更是添了许多的羡慕。
宫宴之时,如筝也第一次在重生后看到凌家大公子凌惊雷,前世的记忆太远,她已经连他的样貌都记不清,此时一看,才明白为何像自家表姐和小郡主那样优秀的女子,都会对他倾心,乃至不得而不悔。
若说容貌,他虽然也是承继了凌家人的相貌堂堂,却也说不上貌似潘安,却不知怎的,如筝只觉得第一眼看到自家这个远房的大表兄,便惊叹于他的容止风度,第二眼再看,又觉得他威仪慑人,可第三眼看了,那样令人炫目的感觉,又陡然变作温润,如同幽深的潭水,虽无波,却知其深。
如筝自然不可能盯着一个外男真的看上这么多眼,这样复杂的感觉,竟然只是惊鸿一瞥间,便映入她心底。
如筝低头感叹了一声,心里替小郡主发愁,一个没有经过男女j□j的女子,同这样的男人相识相处之后,自然是看不上其他任何人了……
转念想想她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回头看着自家夫君,心里笑了:其实情之一字,不过是投契交心,若是倾情于对方,自然觉得便是天仙下凡也是不如的,归根结底,还在于心,容貌再好,赢来的也不过是赞叹,唯有心底那一人映入眼帘,才能唤起如春潮春水春花般的欢喜……
许是有明德帝坐镇的缘故,宫宴倒是十分喜庆平和,若说唯一让如筝感到意外的,便是自家祖父老国公借宫宴之机正式向明德帝请辞,明德帝再三挽留不成,便下恩旨赏老国公双俸荣养,又当场封世子苏清辞为定国公,端的是恩宠有加。
宫宴一直到未时末才结束,按照惯例,明德帝和后宫主位的娘娘们自招了臣子和命妇们去宫里闲坐闲谈,如筝自然是被凌贵妃点了到永盛宫闲话,她也知这所谓的闲话家常并非表面上这样简单,便存了三分小心。
众家命妇列队到永盛宫行了礼,凌贵妃便笑着让她们平身,又赐了座位,如筝按次序在末位坐了,微笑着垂眸聆听贵妃之言。
如筝虽然并不如其他一些上年纪的命妇一般,陪着凌贵妃说笑,却也是十分上心听着众人话语,虽然大部分都是语焉不详地打机锋,但如筝这段日子一来听苏有容说了不少朝堂上的事情,倒是也能听出个三四分,尤其是凌家两位夫人说了些北狄的事情,更是引得她侧耳仔细听着。
不多时,凌贵妃又令宫婢给诸位夫人上了茶,便抬头看着末位上坐着的琳琅如筝等人说到:“今年咱们京师里喜事真是多,眼见我这永盛宫里也热闹起来了……那边是如筝和琳琅吧,快到前面来说话儿。”
如筝闻言赶紧起身,又伸手扶了行动不便的琳琅,双双到凌贵妃座前行礼,凌贵妃笑着伸手虚扶:“快起来,不必多礼,琳琅还带着身子呢。”
如筝和琳琅这才起身,凌贵妃又让人给搬了锦凳,二人忙谢坐欠身坐下。
凌贵妃端详着琳琅,笑到:“崔家的孩子,果然是美人儿,倒是都便宜了咱家的孩子了……”说着还转头看了看凌家两位谢氏夫人,武威侯夫人陪着笑,心里却也是微微一动:这样模糊含混的,听着像是说琳琅和凌朔风,内里却是含了说恭王和潋滟的事情……这便是向凌家示意了。
如筝也隐隐听出了凌贵妃的意思,面上却不显,只是陪着笑,凌贵妃又问了琳琅生产的日子,近日的情形,谢氏夫人一一答了,又说大夫把脉说八成是个男胎的事情,凌贵妃又是一阵赞叹,只说凌朔风有福气。
说笑了一阵,凌贵妃又转向如筝:“筝儿也算是我的表侄女,此次还是第一回正式见呢。”
如筝见提到了自己,赶紧起身行礼,凌贵妃笑着冲她招招手,如筝便上前恭顺地低下头,凌贵妃拉起她的手端详了一阵,笑到:
“人都说筝儿像姨母,如今离近了一看才知此言不虚……”她笑着拍拍她手:“你的两个表姐都是我的儿媳妇,你的事情我倒是听了很多呢,你也半算是我们凌家的女儿,凌家的女孩子都是灵秀,温婉,又忠贞的,筝儿你虽然不姓凌,身上这些凌家人的味道却是很浓,表姨母很喜欢你。”
如筝见她换了称呼,自己却不敢托大,赶紧福身言到:“娘娘谬赞了,是娘娘和两位王妃殿下错爱,民妇愧不敢当。”
凌贵妃见她知进退,本来不过是想要拉拢一二,此时倒真生了几分喜爱的心思,当下笑着向旁边一招手,便有宫婢端了一个盖了锦缎的盘子上前跪下,凌贵妃拿起上面一个阳绿的翡翠翟头钗,递到如筝面前笑到:
“虽然你现在还不是命妇,但苏将军才华横溢,你早晚也能用上这翟纹的,如今我便将这钗赠予你,算是见面礼,也算是勉励吧。”
如筝听凌贵妃话里的意思,又想到自家夫君和恭王的关系,知道这翡翠钗自己是不能辞的,当下便跪倒高举双手接了,又谢了凌贵妃的赏赐。
凌贵妃见她大方端谨,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又叮嘱了几句,便让她们回座。
申时末,各府勋贵命妇们辞别了帝后,陆续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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