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娃娃脸的太监弯着腰提着灯笼走在周誉身侧,周誉由他指着路慢悠悠前行。
一圆脸宫女上前几步皱着眉禀报,专门腾出来处理意外情况的清源殿被几个酒鬼弄得乌烟瘴气。
娃娃脸太监便说道,“禀世子爷,梨瑞斋也是用来更衣的地方,只是有些远,”神情为难又惶恐。
周誉笑容不变,淡淡道,“你带路吧,”
两人便往梨瑞斋而去,两边的人也渐渐少起来,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一精致又清冷的宫殿,里面有隐约可闻的人声,增添了几分生气。周誉倒还记得这宫殿,里面有一戏台,早些年也是宫妃们喜欢来的地方,后来随着更为宽阔精美的华兰阁兴建,这里便门庭冷落下来。
周誉抬头望了望夜空中一轮弯月不由微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周誉站在院门口不动,太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就差这一点点了,稳了稳心神轻声道,“世子爷请进!”
守在门口的宫人也作出恭敬的姿态来。
周誉挑眉,到底是后族,果然大手笔,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一般人还真使唤不动这么多人。
宫人见周誉纹丝不动的立在那,不由紧张,诧异出声,“世子爷?”
周誉踏进了院门微微笑道,“辛苦几位了!”
几人不明所以,顿生古怪之感,正要说不敢。忽闻一树枝断裂之声,然后仿佛讯号一般就见周誉双手出手如电,接连击晕三人。同时阴影之中窜出数条身影,个个行动如风,袭向院中诸人,并不下杀手,以击晕为目的。只是就是如此迅速也有四人触墙自杀。
在远处的声乐与烟火声中,这点动静如若无声,而附近巡视的侍卫,早被丽嫔调开。至于丽嫔派来监视梨瑞斋的人手在早前传达完最后一次消息之后就被拿下,此时也被从暗处出现的御林军提溜过来,捆在一起。
周誉看着空地上被堵了嘴捆成一串的宫娥太监,一扫,奇怪,居然比他想象中人少,他听动静以为至少有十余人,想着倒也为难公孙家了,既要有人声让他不起疑,又要确保个个都能守口如瓶。
御林军苏都统对周誉一拱手,又沉声吩咐两名身手利落的宫女进内探望。
两名宫女推开门,不约而同一皱眉头,凝神闭气,走进内室,便见炕上躺着闭着眼的芙贵人,一宫女紧赶几步上前,一探,松了一口气,只是晕过去而已。另一宫女伸手掐灭了炉中的熏香,又用指一捏细细一闻,便知这是合欢醉香,乃是助兴之香。
微微一巡视又在窗台下,开着几盆蓝色鸢尾。这香,这花,再配上周誉衣袍上的酒,对男子而言那就是上等的催情药。
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面对这样的活色生香,若是周誉一个把持不住,哪怕查出是被人陷害,周誉和芙贵人也必死无疑,对方可真是好毒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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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嫔身边的大宫女翠玉神色不自然的回到席上。正在看着歌舞表演的丽嫔低声问如何?
得知周誉已经进了梨瑞斋,喜得丽嫔连饮三杯酒,引得周围的宫妃诧异望过去。喜气洋洋的丽嫔不以为杵,拿帕子拭了拭嘴堵住欲要脱口而出的笑声,周誉和芙贵人已经上榻,暗暗道,诚王世子,本宫可待你不薄,让你能与这样的绝色美人抵死缠绵,便是死了也值了!
周誉与林延恩等自小相熟,卫国公府那是他常去的,认识六姑娘很正常。
自古美女爱英雄,英雄爱美人,却碍于门第而无缘!
命运弄人,美人入了宫,但是周誉旧情难忘,连亲事都兴致缺缺。
终于情难自禁!做下苟且之事!
合情又合理!
想到碍人眼的芙贵人终于能死了!丽嫔身心舒畅,冷笑,怀孕又如何,年轻貌美的贵人与英俊潇洒的侄子私通,对一个年迈的帝王而言,那就是奇耻大辱。肚子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种皇帝岂会让她生下来,她的小儿子永远都是皇帝最疼爱的老儿子。
芙贵人红杏出墙,林家也得受牵连,皇帝以后看见林家人就会想起不甘寂寞的芙贵人。林家一退,能空出多少举足轻重的缺来。
还有那周誉,这就是得罪他们公孙家的下场。此事一出,性命都堪忧,顶好也就是留住一条狗命,做世子那是休想。周誉废了,诚亲王只剩下周荣这么个儿子,哪怕再偏心又如何,还能让王府后继无人不成。到时候她就把栾玉风风光光嫁过去做世子妃,诚亲王就是想袖手旁观都不能够,就连诚王妃的娘家忠义侯府也能收为己用。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喜闻乐见。
丽嫔又细细琢磨了一遍,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她找的都是暗中收买的人,没有一个出自她的景阳宫,怕人手不够营造不出气氛又怕泄密,特特找了好几个都会口技的宫人。
等会儿梨瑞斋起火,这些人也都会葬身火海,绝不会供出是受她指使,她十几年才养了这么几个甘愿赴死的奴才,一次废了委实可惜,但是若能把芙贵人、林家和周誉一网打尽倒也值了。
越想丽嫔月越发的得意,恨不得告诉家人自己的妙计,自小,家中人便只夸皇后端庄贤淑,聪慧过人。丽嫔不屑,不过尔尔,还不是被弄得生不出孩子,堂堂一皇后,连敏妃和贤妃都压不住,由得她们做大,否则她的十六皇儿,如何至今还只是个皇子而不是太子。
丽嫔喜滋滋的看着表演,慢悠悠的等着那边因为烟花而失火,接着里面的小鸳鸯就会现形于众目睽睽之下,拿贼拿赃,捉奸捉双,眼眸一转,要是抓到床上,那就更妙了!
翠玉低着头,安静的站在丽嫔身后布置,却不小心将一个四喜丸子滑到了丽嫔身上。
丽嫔怒不可谒,却碍着众目睽睽之下,要维持颜面不能收拾她,只暗暗瞪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道,“你这毛手毛脚的笨丫头,还不伺候本宫去更衣。”
周围宫妃心照不宣的对视,又撇开眼,哼笑,谁不知道丽嫔是什么德行,偏她就爱装出一幅大度的模样来。
丽嫔去了专门给女眷准备的宫殿更衣,一进内室,门刚合上,丽嫔扬起手就想扇翠玉耳光,半路堪堪停住,想起这里不是景阳宫,待会儿出去被人瞧见了有碍名声。宫里的潜规则动用私刑都是用在外人瞧不出来的地方。遂只得狠狠的踹了翠玉一脚。
翠玉连退几步,摔倒在地,顾不上疼痛又马上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磕的额头通红,连声求饶,“奴婢知罪,娘娘赎罪……”
“废物,不过那么点事,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这点事都干不好,本宫留着你何用!”丽嫔喝骂道,想起梨瑞斋中马上就要葬身火海的人,丽嫔望着翠玉的眼中闪过杀意。
翠玉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涕泗横流的哭着求饶。
丽嫔心思如电转,已经有了决定,当下放柔了语气道,“本宫不是恼你污了本宫的衣裳,而是你这样的惊慌失措,若是让人瞧出了什么,不止本宫在劫难逃,你们也难逃一死,更是连累家小。”
翠玉以及丽嫔身边的宫人都是心头一震,情绪万千,却有志一同不敢在丽嫔面前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来。
翠玉等忙表了誓死效忠的决心,翠玉面带为难,担忧道,“娘娘,若是让人知晓了!”
丽嫔自觉设计了如此天衣无缝的妙计,正愁无人分享,虽然这三个贴身宫女都是知情的,不过丽嫔方才就决定为了以防万一一个都不能留。
又有翠玉不着痕迹的引导,当下又意气风发的把计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最后丽嫔轻哼,“谁敢让本宫不痛快,本宫就要她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豪言壮志余音未散。
“丽嫔娘娘好大的气派!”
平地一声雷!这声音!
丽嫔惊得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大了嘴,瞪大了眼,额上滚下几滴冷汗,抖着手指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萧太后,以及低眉敛目恭敬跟在身后的上官嬷嬷——那是皇帝的奶娘。
委顿在地的丽嫔连牙齿都在打颤,“太……太后……”一句话没完,白眼一翻就吓晕了过去。
萧太后冷冷的看一眼晕倒在地的丽嫔,又望一眼翠玉,沉声道,“请皇上过来。”
丽嫔自以为高明,却不知她这的毒计落入多少人眼里,有人将计就计,有人冷眼旁观。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把一个得宠且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的宠妃和当权的王府世子逼入绝境,这些人死了也是活该!
何况丽嫔还是瞒着公孙家行事,用的是她手里那点人手,若是她有这等能耐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公孙大人也不会疼爱长女胜于她,更不会连连叮嘱不许她插手皇子的教养,就是怕这个女儿养歪了外孙。公孙大人看着被母亲养大的皇后和被公孙夫人养大的丽嫔,切身体会到母亲的言传身教对儿女的影响,只是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女儿这性子改不了。
公孙大人平生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小女儿的两个皇子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又十分庆幸,十六皇子不随他的生母。
原本言笑晏晏的皇帝离席之后骤然沉下了脸,不过片刻马上又是神色如常,见到萧太后时,还笑着行礼。
萧太后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扫一眼翠玉道,“这宫女戌时一刻向哀家揭发丽嫔奸计,”萧太后便把丽嫔的计策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说完萧太后叹了一口气,“丽嫔虽然行为偶尔有所僭越,但是哀家却不信她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祸乱后宫的事情来。但是总归不放心,派人去查探了一番,正遇上誉儿被引到梨瑞斋。”
萧太后顿了一顿,“为防惊动太多人,哀家命人控制了梨瑞斋。可到底只是一言之词,哀家恐其中有诈不想冤枉了丽嫔,遂用这宫女引她来这里。丽嫔亲口承认这些事都是她所为。”
一口一个却、总归、到底、恐……皇帝听得心中愧疚,不着痕迹望一眼萧太后身后的上官嬷嬷,萧太后为何带着上官嬷嬷,其中用意皇帝了然,萧太后是让上官嬷嬷证实此事,好更加的证据确凿。
皇帝知道萧太后不喜丽嫔,却也知道萧太后绝不屑于陷害丽嫔,将计就计,皇帝却是信的。
因这,皇帝心中更加难安,为了一个丽嫔却要萧太后这般兴师动众。这些年来,他迟迟不肯让林延恩认祖归宗,轻拿轻放诸皇子对林家的挑衅……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终是让母子之间生分了。
“儿子不孝!累母后操心!”皇帝低声道。
萧太后淡淡一笑,“此事便交给皇帝了!”说罢,看也不看被堵住了嘴,跪在一旁哀哀凄凄看着皇帝的丽嫔,头也不回的带人离开。
她顾忌的不是丽嫔,也不是其背后的公孙家,而是皇帝想利用公孙家保持三足鼎立平衡的心。
萧太后目光空空的望着远处的灯火,此次若是不严惩丽嫔就会纵得他们越来越胆大,林延意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连淫/乱后宫还想将之公之于众这样的罪都能被轻描淡写的揭过,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