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冗长,期间还有歌舞以及烟火,往往要延续两三个时辰,好在规矩定的人性化,可以稍稍离开活动一下。
公孙栾玉放下象牙筷,寻了借口离席。
宫妃处丽嫔也以不放心小皇子为由告退,姑侄二人便在园子里遇上了。
公孙栾玉见丽嫔眉眼间的得意之色,也展颜而笑,上前唤道,“小姑姑,”语气亲昵。
丽嫔惯来疼爱这个侄女,见她高兴的模样也欢喜,携了她的手往高处的亭子处,居高临下,也不怕人偷听。
“你且等着,看姑姑怎么给你出气。”丽嫔眼波流转,脸上浮现戾气,又得意,能一箭双雕实在快哉!而后又化作疼爱,摸了摸公孙栾玉的脸颊,道,“他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过了我们栾玉这样的好姑娘,让他去后悔一辈子吧!”
公孙栾玉嘴角一翘,复又低了头,后抬眼感动道,“我就知道姑姑最疼我。”
“傻姑娘!姑姑不疼你疼谁。”丽嫔语气宠溺,想起周誉几次三番的拒绝,丽嫔就怒火中烧,周誉他不过金贵了诚王世子这个身份,若没了个这个闪闪发亮的光环,就是给栾玉提鞋都不配。
丽嫔又笑道,“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怪不得咱们,你啊,就等着做风风光光的世子夫人。”
公孙栾玉垂下头,娇羞而笑,脸颊染上粉色。
丽嫔见状,拿帕子掩嘴轻笑出声,挪揄道,“咱们栾玉可是个有大造化的。”世袭罔替的世子妃不比嫁给皇子差,长远考虑,普通皇子还不如诚亲王这一脉显贵。自己最疼爱的侄女有此造化,丽嫔满意至极。
公孙栾玉的脸越发红,跺脚撒娇道,“姑姑~”眼角眉梢却带着冷冽。
那日上香路上,周誉救公孙栾玉于危难,她对家中想将她嫁给周誉之事本是抵触的态度,无奈,长辈的决定哪里有她一个弱女子置喙的余地,无论她发脾气,公孙大人都不为所动,心情郁结之下,就让兄长带她去上香。
不想路上发生了这等意外,公孙栾玉到底少女情怀,觉得嫁给周誉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但是满腔不可外道的柔情却被周誉当头淋了一头冷水,公孙栾玉长这么大就没这般丢脸过,至此就生了恨。
回头公孙栾玉冲着家人狠哭了一场,就想着让长辈替她做主,可是公孙大人却说此事就此作罢,不可与诚王府为敌。
公孙大人早就有被拒绝的准备,他是看公孙栾玉命格好便存了试探的心思。诚亲王不愿意联姻,公孙大人着恼之余更忧心忡忡,这意味着在诚亲王府眼中,十六皇子并不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公孙大人自己也清楚外孙缺少武将的支持,这档口自然忙着如何为外孙添砝码,岂会去得罪手握重权,声势显赫的诚王府。
可怜见的,老大人还不知道自己孙子是怎么在周誉面前趾高气昂,把人给得罪狠了。
更不知道他孙女公孙栾玉见长辈不作为,胞兄义愤填膺,却没任何对策,一气之下就进宫找最疼她的丽嫔撑腰。
果然还是小姑姑最疼她。想着马上就能一雪前耻,让周誉自食恶果,公孙栾玉浑身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只是心底隐隐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强行压下去。这都是周誉自找的!与人无尤!
姑侄俩又说了一番体己话,公孙栾玉知道丽嫔都安排妥当了,心满意足的回去。
公孙栾玉正脚步轻快的走着,随行的一宫女忽然道,“前头是琅华郡主、平阳郡主和萧姑娘。”
公孙栾玉循着她的手望过去,就见三人被一群宫人簇拥着坐在秋千上说笑。
目光动了动,文人相轻,大抵在美人中这也是一条金科玉律。公孙栾玉潜意识的就不喜欢三人,只是受身份所限,她不能像周瑶那般把不善表示的明显。因着长辈的叮嘱,一直以来她还得笑脸相迎,态度亲切不失恭敬。
许是公孙栾玉这一群人驻足停留太久,林瑾衡也注意到了,见到其中的公孙栾玉,林瑾衡笑容淡了几分。席间她注意到公孙栾玉不同寻常的眼神,几次观察才肯定是冲着周誉而去。
连带着她也频频往周誉那里细看,引得周誉回望,害她委实不好意思,不过瞧着周誉也注意到了公孙栾玉的异样,便撩开手了。
人家活蹦乱跳活到二十二岁,且越活越好,哪里需要她操心,遂林瑾衡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见被发现了,公孙栾玉少不得上前请安,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衣炔轻晃带起优美的弧度,脸上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微笑。
林瑾衡笑,这位公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贵女模范啊!
周颖见林瑾衡懒洋洋坐在秋千上,只说了句免礼就再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道,“公孙姑娘也来透气?”
公孙栾玉点头轻按着胸口,蹙眉微笑,“有些闷热,便出来散一散。”
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公孙栾玉便告辞。
林瑾衡等自然不会留她,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因着她后族的身份,平日交往都保持着距离。
“嘿,回神咯!”萧紫涵跑过来,在林瑾衡面前一晃手掌。
林瑾衡推开她的手,收回望着公孙栾玉背影的视线。
萧紫涵笑问,“这是怎么了,今儿我发现你没少往她那瞅。”若不是公孙栾玉出现,她都要忘了,故此才有一问。
林瑾衡笑,“有这么明显吗?”
“那倒不至于,只是我还不了解你,虽然你只开席那会儿看了几眼!”萧紫涵一下子坐在林瑾衡的秋千上,好奇的问,“公孙大才女哪里引得你这么注意了,你往常不是能不理她就不理的?”
一直以来,公孙栾玉都是以美女、才女近乎十全十美的形象示人,只是林瑾衡偶尔见过她私下训斥庶出姐妹的模样,用词之刻薄实在很难和人前出了名友爱姐妹的厚道人公孙栾玉联系起来,几乎要让林瑾衡以为是两个人了。
说来,不管私底下姐妹如何相处,在外都得友爱和睦,但是像公孙栾玉这种用秀友悌累积美名,转身却翻脸不认人的做法,还是让林瑾衡敬谢不敏。
其中缘由,周颖和萧紫涵也从林瑾衡口中听闻过。
“我看她往誉表哥那里瞧了好几次,神色不善,”林瑾衡想来想去只想到月前周誉英雄救美那次,不过根本没后续,难道是美人想以身相许,英雄不解风情,囧!林瑾衡完全不知道她已经真相了。又偏头问萧紫涵,“你既然知道我看她,难道就没顺便也看看她?”
萧紫涵马上回道,“看了,”一摊手,“看来我是错过了。”又笑嘻嘻的凑过去,“不过我倒看见你往誉世子那里看了好几眼。”
林瑾衡见她那八卦的神情,翻白眼,明显重点找错了,没好气道,“该注意的没注意,不该注意的你倒是眼睛尖。”忽尔,一拍手乐道,“那也难怪,也不瞧瞧那是谁是吧!”尾音拖得老长,其中挪揄之意尽显,还斜睨萧紫涵,神情和方才的萧紫涵如出一辙。拍了拍萧紫涵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
萧紫涵一噎,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后又乐起来。
这没头没脑的,让林瑾衡和周颖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笑了片刻,萧紫涵清清嗓子才施施然开口道,“若你喜欢,只管上,反正我就是拿他当偶像!”这词还是跟林瑾衡学来的,猛地话锋一转,幸灾乐祸的看着林瑾衡,“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姚以安好像也发觉了。”居然把这么好玩的事给忘了,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林瑾衡一怔,“发觉啥?”
“你看誉世子啊!”萧紫涵开心道。
林瑾衡:“……”
便是周颖也忍不住笑不出来声,这叫什么事啊,虚点林瑾衡,无奈道,“你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林瑾衡:以后再也不八卦了!
林瑾衡果断站起身,“诶呀,咱们出来好久了回去吧!”留着被嘲笑吗?绝不可能!
周颖和萧紫涵皆望着林瑾衡笑。
林瑾衡笑容可掬的回望。
三人又慢悠悠的回席,林瑾衡忍不住往姚以安处望一眼,灯火阑珊处,他正和身边的同僚交谈着什么,谈兴正浓。
立时,姚以安抬头侧身望过来,看着林瑾衡微笑。
林瑾衡也笑。
萧紫涵一戳林瑾衡的腰,脸上怪模怪样的笑容让林瑾衡想抽她,告诉自己,世界如此美好,她却这样暴躁,不好,不好!
不过一眼一笑,转瞬即逝,却被一些人收在眼底。
八公主有些发怔,心中又酸又涩又惨然,慢慢苦笑起来,望着皇帝左手下的筵席只觉得心乱如麻。那里坐着此次宴会的主客,以西宁为首的诸国使臣,不是君王便是王子,其下手是随行的公主。他们都是为和亲而来,而诸未嫁公主中,她最年长。
周誉收回目光笑,慢慢饮着杯中酒。想不到随意一眼就扫到小儿女情/事,不由感慨,初见时说话还漏风的小姑娘居然都可以谈婚论嫁了。都是玉人儿一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倒也是良配!
伺候在一旁的宫女见周誉杯中酒尽,忙倾身斟酒,不想手一晃,酒洒在了周誉衣袍上。
宫女吓得面无人色,这样的场合也不敢出声求饶,只战战兢兢跪下请罪。
马上一年岁更长瞧着能管事的宫女迎上来询问。
周誉不甚在意的一摆手,“无碍,不必小题大做!”
年长的宫女便道,“世子爷可要更衣?”这种意外情况她们自然有所防备。
周誉目光微动,见衣袍上的酒渍范围不小,遂从善如流一点头。
那宫女便命人送周誉去更衣。
一直在暗暗观察周誉的公孙栾玉见状,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望一眼坐在高台上的丽嫔,脸上浮起柔美的笑容来,若无其事与人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