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挣扎是没有用的,哭泣更没有用。要想出去,我必须寻求外界的帮助。于是我开始趴在地上倾听屋外的声音,如果有人接近,我就可以大声呼救。”
“有效果吗?”
张怀尧摇了摇头,他闭着眼睛说道:“一共有五次,我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但不管我怎么呼喊,始终得不到外面的响应。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这间屋子的墙壁和门板都特别厚实,屋里的喊声根本传不出去。”
“第二天就这样过去了吗?”
“是的。那天晚上我又没怎么睡着。”
“第三天呢?”
“我已经绝望了。”张怀尧说道,“我不再想办法逃脱,因为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大部分时间我都和劳拉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萧席枫注意到对方的声音有些颤抖,便问:“你很冷吗?”
张怀尧虚弱地说道:“又冷又饿……”
萧席枫忽然意识到什么:“屋子里没有食物吗?”
张怀尧痛苦地摇了摇头:“没有食物,只有水。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我就去喝水。”
萧席枫保持着平稳的情绪,他把时间继续往后推:“这天晚上你睡着没有?”
“我睡着了。”张怀尧顿了顿,又特意强调说,“不过劳拉好像没睡着。”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在第四天早上,我发现劳拉就坐在我身边,它好像一直在看着我。”
“这一天你又是怎么度过的?”
“我什么也没做。我都没有起身,因为我已经太虚弱了。我就躺在那里,连喝水都懒得去。直到我再次睡着。”
“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是第五天了吧?”
“是的,第五天……”张怀尧的眼球在眼皮下方急速转动了几下,他突然说道,“我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什么?”萧席枫紧张起来,但这种情绪从他的语调中完全听不出来。
张怀尧说道:“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又看到劳拉坐在我的身边,就像昨天一样,它还是在盯着我看,眼睛一眨都不眨。”
“为什么觉得可怕呢?你不是很喜欢劳拉吗?”萧席枫试图宽慰对方的情绪,“在那间屋子里,它是你唯一的伙伴。”
“因为我突然间意识到,劳拉……它……它也很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怀尧的喉头出现一个紧张的吞咽动作。
萧席枫明白了:“你觉得劳拉想要吃了你?”
张怀尧点点头,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赶紧坐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是很虚弱的吗?”
“我不能表现出我的虚弱,”张怀尧激动地说道,“这样劳拉会把我当成它的猎物。我必须坐起来,让自己显得很高大。”
“你一整天都这样坐着吗?”
“是的。我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和劳拉对视了一整天。直到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再次昏睡过去。”
萧席枫总结道:“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你和劳拉整整五天没有吃任何东西。”
“是的。”张怀尧舔了舔嘴唇,喉头再次出现吞咽的动作。
“那第六天又发生什么呢?”
“第六天……”张怀尧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先是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有一条蛇在我的脸上爬来爬去。然后我被惊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梦中的那条蛇竟然是劳拉的舌头,是它一直在我的脸上舔来舔去!”
“然后呢?”
“我挥起了手里的匕首!”张怀尧的声音陡然间尖锐起来,“刀刃扎进了劳拉的肚子里。劳拉发出惨叫,它在我眼前张开了大嘴,一定是想要咬我!我继续挥刀刺它,一刀又一刀!那些动作仿佛是自然形成的,我根本无法控制。劳拉慢慢地倒下了,倒在我的怀里。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躲开它的身体。劳拉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它的肚皮已经被我捅烂了,鲜血夹着内脏从伤口处涌出来。我看到它的子宫也被匕首划破,几只不成形的小狗掉在了肚子外面,身上还挂着脐带。劳拉扭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它最后‘呜呜’地叫了两声,然后就一动不动地死去了。”
催眠师本不该被催眠对象的情绪所干扰,但如此惨烈的描述还是令萧席枫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的声音也因此变得低沉:“你杀死了劳拉……”
“是它先要吃我的!是它先要吃我的!”张怀尧扯起嗓子尖叫着,急于为自己辩解。
萧席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询问:“后来呢?”
“是它先要吃我的……”张怀尧还是重复着这句话,他的眼球垂向身体下方,像是被自己的某种说辞给说服了。
萧席枫听出了什么,他猜测着问道:“你吃了劳拉?”
张怀尧没有回答。他的回忆跳跃了一下,刻意避开了某个障碍,然后他开始回答前面一个问题:“后来那个家伙回来了,他看到了我。”“他看到了我”在这里真正的含义其实是“他看到了我做的事”。
萧席枫凝起精神:“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取笑我。”张怀尧咬着牙,露出恨恨的表情,“他说:看看吧,你这个高尚的、充满爱心的家伙,看看你对你的好朋友做了些什么?”
“你呢?你怎么回应他?”
“我挥着匕首冲过去,恨不能把他也捅死。可是我没跑出两步就被铁链拽倒了。他看着我哈哈大笑,说: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继续享用这顿美味的狗肉大餐吧。过几天自然会有人来救你。说完他又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几天,你都是依靠狗肉充饥,对吗?”
张怀尧没有回答,他紧咬着嘴唇,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精神世界正在发生一场极为矛盾的内战。
萧席枫走到张怀尧床头,他俯身在对方耳边轻轻说了句:“我们都知道,是它先要吃你的。”
张怀尧体内一根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他长嘘了一口气,喃喃说了声:“是的。”
“你已经很累了,睡吧。”在得到萧席枫的这句指令之后,张怀尧的呼吸慢慢变得匀和而厚实,他真的进入了梦乡。
萧席枫冲着旁观的罗飞挥挥手,两人一同退到了病房外。
“怎么样?”罗飞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但他还是想聆听一下专业人士的分析。
萧席枫道:“嫌犯设了个局,逼着他吃掉了自己的爱犬。”
“这事的后果严重吗?”
“怎么说呢?可大可小,”萧席枫反问罗飞,“你们营救张怀尧的时候,现场情况没有透露给记者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嫌犯在张怀尧心里种下了心穴,所幸还没有炸开。现在嫌犯已经死亡,我又给张怀尧搭好了心桥,只要没有外力干扰,应该问题不大。”
罗飞明白“外力干扰”指的是什么。他“嗯”了一声说道:“我们会对媒体和网络展开监控,决不让这事传出去。张怀尧很快就要出国留学,顶过这一阵就没事了。”
萧席枫欣然地点点头,随后他又感慨道:“这案子因我而起,现在终于了结。唉,我对涂连生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第十一章七种欲望,七种死法
01
两天之后,警方再次召开媒体发布会。一起万众瞩目的案件落下了帷幕。警方不仅成功营救出张怀尧,更将极度危险的嫌犯当街毙杀,而这一切都可归功于一名叫作朱思俊的小警察。
在这个背景下,发布会几乎就变成了朱思俊的个人表彰大会。
在会后的采访中,有记者向朱思俊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在这起案件中,凶手用催眠手法杀人,令人防不胜防。本市去年也曾发生过催眠杀人的命案。‘催眠’二字一度令人谈虎色变。你曾经两次和凶手正面交锋,对方的催眠术对你似乎毫无作用。你能不能向大家传授一些经验,到底该如何防范这种邪恶的催眠术呢?”
朱思俊铿锵有力地说道:“保持内心的强大力量,坚定信念,坚守自我。只要做到了这几点,就没有人能够蛊惑你。”
罗飞站在不远处暗暗摇头。如果对抗催眠真的这么简单,自己又何至于要依靠药物入睡?
“这家伙说得轻松,我看他只是运气好罢了。”小刘凑过来,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
罗飞看看自己的助手,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好像不太服气啊?”
“当然不服气。”小刘斜眼看着春风得意的朱思俊,“我们辛苦那么多天,最后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现在搞得跟英雄模范一样,哼,半年前那事的责任就没人提了?”
半年前涂连生受辱事件正是一连串命案的导火索。朱思俊作为当时的现场处理警员,渎职之责难以推脱。但他现在俨然已吊丝逆袭,完成了一次华丽的人生反转。
“你也别不服气,人家走到这一步也不完全靠运气。”罗飞微笑着问小刘,“最简单的,让你去吃屎,你吃得了吗?”
小刘沮丧地摸着自己的鼻子,不说话了。
“尽快把结案报告写出来吧。”罗飞在小刘肩头拍了拍,特别嘱咐道,“对李凌风的个人背景还得查得细致一点,现在的资料不够翔实。”
小刘说了声:“明白。”现在的证据足以认定李凌风的作案事实,但是这么大的案子,嫌疑人的个人经历、作案心理之类的背景资料也不可或缺。这块将成为警方收尾工作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