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悠悠往回走,风吟不说话,闻烁也沉默着,气氛显然不怎么好。
闻烁边走边不时侧过脸偷偷瞅瞅风吟,可无奈白纱飘飘挡在脸上,闻烁什么也瞧不见。
“别瞅了,我脸上长花了吗?”
风吟猛不丁地转个脸调侃,倒吓了闻烁一跳。
闻烁反应过来后一乐,赶忙奉承:“花哪有你美啊,我是在瞅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风吟瞪他一眼,却还是笑了,闻烁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逄大夫说的,你也听到了,以后还是好好吃计先生的药吧,说不定计先生哪天灵光一闪,我的病就治好了呢。”
闻烁柔柔地牵住风吟的手,抬眼望着天空暖洋洋的日光,回道:“你这样子也挺好,大小姐嘛,本来就该娇弱一些。”
风吟低头笑笑不说话,闻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以后我会好好练武,等我成了绝世高手就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安稳稳做你的大小姐就好。”
闻烁难得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风吟倒有些不习惯,偷偷偏过头去看他,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两人相牵的手中似乎有一丝暖流通过,顺着胳膊流到了心坎里,酥酥麻麻的却又格外舒服。
阳光照在脸上比以往要暖,风吟眯起眼睛抬头静静享受着那片澄黄,“我以后会嫁人的,你怎么能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呢?”
闻烁闻声将目光从天上收了回来,向着她戏谑道:“你这么丑,还什么都不会干,只怕是嫁不出去的!”
风吟立马转头瞪向他,嘟着嘴道:“是谁刚刚还说我长得如花似玉来着,难不成是瞎了吗?”
闻烁满不在乎地回嘴:“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瞎吗?”
论起打嘴架风吟可从来都不是闻烁的对手,只好气呼呼低下头,甩开闻烁的手:“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也不归你管!”
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将闻烁那句“嫁不出去不如嫁给我啊”生生截在了嘴里。
后来闻烁想过,如果当天没搭理那个人,如果将那句话说出口了,是不是自己和风吟的结局会不一样呢?在心里问过自己许多遍,却始终没有答案,因为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从头再来。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懒懒地却带着一丝笑意,“贫道瞧着这位小姐红鸾星动,可不像是会嫁不出去的样子。”
风吟闻声抬头去看,只见约十步外的一棵大树下,站了一位白衣白袍、眉目柔美的青年男子。从他挽起的发髻和手中拂尘的样式来看,仿佛是位道士的样子。
他说完挥动手中的拂尘,笑着迎上了风吟的目光。
闻烁眼中闪过一丝疑色,上前一步挡在风吟身前,略有些戒备地对着白衣道士行了一礼,道:“道长好。”
白衣道士瞧了一眼闻烁点一点头算是还了礼,目光再次越过闻烁定在了风吟的身上,笑道:“贫道云游至此,遇到两位小施主也算是有缘。贫道不才,懂些命法,瞅着这位小姐似是红鸾星动的样子,一时嘴快便说了出来,真是失礼了。”
“懂些命法?”闻烁冷哼一声,心想肯定又是不知哪里来的江湖骗子。
想骗钱也不挑个繁华街市,来这种乡间小路,想来也是个没脑子的。于是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道:“我们还急着赶路,就不与道长闲话了。”说罢伸手拉了风吟就走。
这时一阵凉风突然吹来,风吟薄薄的面纱顷刻被吹起,一张雪白明丽的脸露了出来,白衣男子眸光一亮,轻笑瞬间风止声起:“小姐最近几日可是在树下受了惊吓?”
风吟闻言一愣,拉住闻烁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衣男子笑着摆一摆浮尘,回道:“贫道对命法略有研究”,说着故意笑了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贫道不是说过了吗,小姐的红鸾星,动了。”
风吟不解,“这跟红鸾星有什么关系?”
闻烁看着风吟的样子像是被那道士说中了什么,于是轻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在树下受了惊吓?”
风吟点了一点头,道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姐受惊之后红鸾星便动了,可是那时遇到什么人了吗?”
风吟一下就想起了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冰冷双眸,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闻烁看着风吟的样子脸色冷了下来,对这事却来了兴致,转头问道:“道长是如何知道红鸾星动了的?”
白衣道士就地盘腿一座,伸出手来捏起做了个样子,闭上眼睛道:“观身形气韵,再掐指一算便可。”
什么身形气韵,跟没说一个样子,闻烁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个江湖骗子。
正在闻烁在翻白眼时,道士又开口了,“看小姐的样子,似乎身子不大好啊。可否介意贫道为小姐把个脉?”
风吟没回答,揪着闻烁的衣角喃喃道:“咱们还是走吧,时辰不早了呢。”
闻烁脸色一沉,却不走了。
实话来说,对风吟的病他还是有一些疑问的,虽然逄爷爷诊出的结果和计先生还有义父说的是一样的,可自己心里总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但却又说不出,那一丝不对劲到底在哪里。
这时恰巧碰到这个道士,会不会是上天给的什么启示呢?
闻烁仔细看了看那道士微笑的脸,对风吟道:“要不让他把个脉,万一他真是什么世外高人呢?”
“可是不早了。”
“把一下脉我们就走。”
风吟嘟嘟嘴没说出什么,磨磨蹭蹭地坐到了道士对面,伸出了右手。
道士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了风吟的脉搏上,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没有像逄大夫般又皱眉又吸气地,道士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道:“小姐吃了不少药啊。”
闻烁像是有些好奇,问道:“还有呢?”
道士似是斟酌一下,道:“小姐经脉不好,气血虚弱还有血脉阻塞之像,却又伤着了,当真是身子不大好啊。”
闻烁见又是这话,没了兴趣,只道:“道长医术倒好。”说完拉起风吟就要走。
道士的声音却在身后又响了起来:“小姐,您的病并非严重到要吃这许多药,而且您这一病就是这些年,您难道就没有过疑问吗?”
听到这话风吟的身子猛然一震,立即转回了头,“你说什么?”
闻烁同样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盯着白衣道士,语气含了防备,道:“为什么会这么说,你是谁?”
白衣道士的周身突然浮出一层金色的光韵,看着仙气腾腾的模样,他站起身来摆一摆浮尘,笑道:“贫道骆安华,云游至此,遇见二位便是有缘,不过是随手行个善罢了。”说着目光转向风吟,又道,“小姐,若要这病好起来,先断了那药吧。”说罢伸出手递出一枚褐色的丹药,道:“这是天宫里的仙丹,小姐服下可恢复一些。”
风吟被那金色的光韵闪了眼睛,一时愣在了那里没了精神,只伸手呆呆拿过了丹药。
还没等回过神来,白光强烈一闪,闻烁与风吟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只余空灵的回音荡于空中,“今日之事,切勿向任何人提起,切记切记!”
闻烁惊得张开的嘴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转过脸问风吟:“你说,他是不是神仙?”
风吟还没从道士的话里回过神来,半晌没动静。等到终于张嘴时,却道:“你说,他说的药是计先生的药吗?”
见闻烁不明白,风吟脸上露出了悲苦的神色,道:“他是不是在说,计先生的药有问题,所以我才一直好不了的?”深深咽下几口气,忍住了翻涌的泪意,“是不是父亲母亲不喜欢我,所以才要我一直病着的?”
闻烁的脸色冰冷下来,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么猜,也不是没有道理。”风吟一直病着就不用嫁人,不用嫁人自然外人就不会知道她眼睛的事情了,这说得通。若真是这样,那义父的反应似乎也说得通了。
风吟的身子颤抖起来,退后一步扶住树干喃喃道:“很多事情说不通,我怎么会没有疑问呢。”
比如,自己明明记得父亲母亲成亲那天自己已经八岁了,可为什么自己是将军的孩子呢?再比如,自己为何连分毫八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真的是因为受伤吗,可是到底受了什么伤,又为什么会受伤呢?自己有疑问,只是没有人能够解答罢了。
闻烁走近扶起风吟,安抚地抱住她,道:“或许不是这样呢,你不要乱想。”见风吟不说话,他叹了一口气,将风吟扶正,道“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府,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风吟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闻烁拿过风吟手中的那颗丹药,神情复杂地看一眼便塞到了怀里,牵起风吟就急急往将军府走去。
往回走的路上,风吟突然记起那天夜里那个黑衣男子的一句话,他说“你是妖族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风吟的头丝丝缕缕地痛起来,在心中默念道,“妖族”。
骆安华站在树下,看着走远的两个孩子轻笑出声:“看来本座扮成这仙风道骨的样子还是有点用处的,小丫头是信了。”
魔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冷声道:“你给了她什么?”
骆安华吓了一跳,转身瞪一眼他,答道:“你放心,不是什么毒药,是左丘生那家伙给我的百毒清丹,那里面可是有恶海蛟龙的血,一般的毒都能化解掉一些,万一那丫头身体里有毒,那药是能起大用处的。”
魔君瞥他一眼,笑道:“你倒是舍得。”
骆安华随意地甩了甩浮尘,满不在乎道:“本座好歹是魔界大名鼎鼎的白衣鬼王骆安华,这点东西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着转眼看向魔君,笑道,“你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子,可得好好照顾着,死了就不好了。”抬眼望着两个孩子离去的方向,又补充道,“这丫头眉目倒是清秀,你眼光不错。”
魔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回道:“不过是因为她的血瞳罢了,若是能将妖族纳入麾下,总会有益处。”
骆安华宽大的白袖轻轻一甩顿生光华,笑道:“那不是白替你牵红线了,我可是连红鸾星动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
魔君回头欲走,声音回荡半空:“本君从不信这种鬼话。”话毕人已不在。
骆安华笑一笑,对他的话却是不信。
每年只在人界逗留一日的魔君这次却迟迟不归,难不成是闲地想欣赏人界这来年的春色?你若是无意,又怎么会现身瞧见那双血瞳。
既然你不喜欢旁人,这丫头也嫁不了凡人,那我就帮你将这丫头拐回魔界,也算是成就一段姻缘。骆安华想想就乐,这漫长无聊的岁月里,总算还是有点乐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