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回想着他的脸庞,头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梦里明黄色的身影和婆婆记忆里血红色的眸子重叠在了一起,一个厚重却温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说:“阿吟,爹爹会一直陪着你。”
风吟的胸腔因为这一句钝痛起来,眼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她拼命咬住嘴唇忍住了内心的嚎啕,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
怎么会不是他呢,除了他还能有谁呢。从看到他那双眼睛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知道他是谁,又何必非要开口求一个确认呢。
风吟此刻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当年计先生那句话并不是什么预言,只不过是一句没说完的“妖族”罢了。
也是此刻风吟才彻底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原来,自己是妖王的女儿,不容于人世的妖族。
风吟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麻木地开了口,“那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既然她一开始就不情愿,怎么又会有了我呢?”
魔君看向风吟的脸,想看清她的神情,以便确认她是否能承受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在他看来不能直接让她用眼睛看到的事情。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亲眼看到自己那样的情景,实在是太过残忍。
魔君盯着风吟的脸仔细看了半晌,也分辨不清她此时木然的脸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感情。终于,在她抬头望向他后,他缓缓开了口,他认为自己从那眼神中看到了坚强,虽然也只是在强撑。
“她自然不愿意,她心里的人是吴继臣,更何况九烈黎还是杀父仇人。”
风吟脑中闪过了国师倒在血泊中的画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国师被杀,风文月被劫,大周皇帝震怒,又从各地集结了十万精兵派往蒙城增援。吴继臣得知未婚妻被劫的消息后失了理智,没等援军便带着残部冲入了蒙城,最后兵败被俘。”
风吟一怔,睁开了眼睛,“可是,他没死。”
魔君看了一眼风吟,随即解答了她的疑惑。
“九烈黎当时向风文月提出了条件,如果她愿意和自己成婚,真正地成为自己的王后,那么,他就放了吴继臣,否则,就杀了他。”
风吟苦笑,面上满是泪水,“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魔君的眼睛在暗夜中泛着冰冷的幽光,“婚礼后的第二日,吴继臣被扔在了城门外,浑身是伤,命悬一线。被援军捡回保住了一条命,但却一直昏迷,便被连日送回了皇城。皇帝命太医全力诊治,总算保住了性命,之后回到沙屋镇,像个废人一样过了好多年。”
魔君去看风吟的脸,她一直呆呆地,动也不动,于是他便接着道:“大周军队又与妖族周旋了月余,却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白白损失了两万多人。当时在位的大周文帝突然病重,朝堂群龙无首。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武帝被迫代理朝政。他生性懦弱,监国后便立即派出使者前往景城与妖族协商,不久便达成协议,将妖族攻占的土地全都送给了九烈黎,并每年赠送数以万计的金银粮食以求太平。在那年,大周与妖族战停。”
“那我娘呢?”风吟的声音有些弱了下来,怒意却丝毫未减,“武帝,就没有试过向他要回我娘吗?”
“在战争面前,风文月根本没有分量。”魔君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武帝将盘古后人做了妖族王后的消息封锁了下来,总算没有失了民心。”
“哈,”风吟苦笑起来,“所以她才会一直待在那里,所以才会有了我。”
魔君看一眼风吟的脸,道;“那年的六月初八,九烈黎建立了幽都,封了风文月为王后。第二年,你便出生了。”
“她,很恨他吧。”
魔君轻叹一声,道,“恨,所以杀了他。”
风吟突然像被雷击般瞬间直起了身子,眼睛惊恐地瞪大,在暗夜中拼命想去看清魔君的脸,哽咽着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是谁杀了他?”
魔君看着风吟的眼睛,没有丝毫隐瞒,“虽然不是她亲手杀的,但你爹的确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魔君一身黑衣在月光下闪着阴冷的寒光,把风吟包裹在了无尽的苦寒中。
“还有吴继臣,还有你那个小叔,吴继风。”
风吟在听到小叔的名字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脑中一声爆裂的炸响过后,迸发出无数乱哄哄的杂音,风吟感觉整个人快要爆掉了,喊叫着捂住两侧太阳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摇头道:“我不信,你是骗我的,你说的是假的!没有小叔,小叔没有杀他,小叔不可能杀他,小叔不会的!小叔最疼我了,他不会这么做的!”
魔君立即蹲下身控制住她不断摇晃颤抖的身子,扳过她的脸来看向自己,“承受不住了吗?这就是真相!”
风吟的情绪有些失控,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拼命向后躲着想逃开他的钳制。
他尽量力道温和地稳住她的身子,继续开口道,“如果承受不住,那就跟我回魔界,我带你走,离开他们,你会在魔界活得好好的!”
“不要!”风吟突然像发狂般双手使尽全力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魔君,像是疯了般大喊起来,“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突然喉头一阵腥甜,风吟“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胸口一闷,猛地歪了下去。
魔君一惊,一把便将风吟拉进了怀中,伸手探她的脉息。还好,虽微弱,却也算平稳。
应该是告诉给她的事情刺激太大,她惊惧之下血热妄行才会吐血,好在经脉并没有大的损伤。
风吟还想去推他,奈何自己身体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反倒被他一把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魔君将风吟放置好后,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道:“你的身体比之前还要虚弱,看来那个计先生的药里,除了封住你筋脉的药外,还是有补药维持着你性命的,你不吃之后身子反倒弱下去了。”
“封住筋脉?”风吟的声音因为胸腔里的痛明显低了下去,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我的病,是因为他封住了我的筋脉?”
魔君的声音里依旧没有温度,“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的虚弱根本就不是因为病。”
“风文月和吴继臣大概是怕你会像九烈黎一样嗜杀成性,或者,”他的目光定在了风吟的眼睛上,“他们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发狂报复,所以未雨绸缪。”
风吟的脑中闪过那夜小叔细心的叮嘱,他说,“风吟,你一定要答应小叔,你要好好活着。”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不可能……”风吟闭上眼睛,有泪顺着眼角轻轻流了下来。
魔君皱眉看一眼床上的风吟,犹豫起来。
今夜,也只能说这么多了,自己应该走了。可这孩子这副样子,就这么放着,难保天亮之前不会出什么差子。
叹一口气,魔君伸手迅速在风吟脖子上一点,她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魔君抱起风吟来到院中,起身一纵便没了踪影。
房内,乐悠悠安眠的鬼王骆安华被“咣当”的一声开门声惊醒。心下一怒,一下坐起了身子。谁他奶奶地这么大胆,敢打扰鬼王安眠!而且这动静一听就是拿脚踹的门,太嚣张了!
骆安华酝酿好了满脸怒气,朝着门口瞪去想要开始发威,可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便傻了眼,狠话也变成了出口的疑问:“你真的,把这丫头绑来了?”
魔君没有答话,走到床边用冷冰的眼神示意骆安华让出地方。
骆安华看一眼他怀里昏迷的风吟,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没有生气,嘴角还隐约带着血迹,生生吓了一跳,赶忙起身下了床。
看着魔君将风吟放在了床上躺好,骆安华忍不住又问出了口:“该不会是这丫头不愿跟你走,你一怒之下就把她打昏了吧?”
魔君不语,伸手拉过棉被盖在了风吟身上。
骆安华宽大的白袖一甩,叹口气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你心情定会不好,可以往你打个侍卫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还打起女人来了呢!”说着故意上前打量了一下风吟小小的个子,叹道:“还是个小女人。”
魔君这才将视线投在了他的脸上,表情并不友好。
骆安华识趣地闭了嘴,却还是忍不住连连叹气。
魔君将目光重新转向风吟,话却是对着骆安华说的,“你看看她的脉。”
骆安华也不敢再问为什么,乖乖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风吟的臂上,仔细感受了一下她的脉息,突然脸色一变,惊道:“这丫头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她听了你的话,停了那个计先生的药。”
骆安华看着魔君阴沉的脸有些发怵,连忙摆摆手解释起来,“这可不能怪我吧,那天那个什么逄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那药可不是什么好药,我提醒她可是想帮她,没想害她,你可别把这件事情算在我头上。”
“只怕是长期封锁筋脉总会有损伤,所以那药中还有补药维持着她的性命。”
骆安华想了想点点头,“倒是有可能,毕竟经脉封锁大有损伤。”
魔君勾了勾唇角,冷哼一声笑道,“既然是你犯的错,就得由你来补救。”
骆安华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