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里最隐秘的伤疤被他血淋淋地撕开,风吟的双眸剧烈颤动着,双唇抖动不已,“那她把我当成什么?”
“一个怪物,身体里流了一半她的血的怪物!”
心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却连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吟身子一软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为什么呀,我有什么错呢?”
魔君的心猛然一颤,有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溢出。仿佛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经问过那个人,“我做错什么了吗?”那个人只是叹气,却没有回答。
自己何曾做错过什么,但却做什么都像是错的。因为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自己本身就是个错误,所以才做什么都不会是对的。
魔君遥望向九天握紧了双拳,语气不容置疑:“你没有错,什么错都没有,所以不应该在这里受折磨。”
风吟累了,好似全身没有了一丝力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滑动下去,倒在了床上。
魔君看着她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远处传来一声公鸡的啼叫声。天,快要亮起来了。
魔君注意到屋外稀薄了不少的夜色,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转过身刚要走,身后却传来了风吟轻飘飘的嗓音,“你为什么想带我走呢?”
魔君停在那里,微微抬起头望向九重天,道:“因为,我明白你的痛苦。”
风吟睁开眼睛,看向了他的背影:“闻烁告诉过我,感同身受这个词是假的,没有人会真正明白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魔君微微侧过脸,眸光忽明忽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
耳边传来无门开合的“吱呀”声响,风吟再抬眼去看时,他已经不在了。
风吟一动不动地躺着,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前方好久,天却一直没有亮。
公鸡的啼叫声再次响了起来,风吟好似终于被这啼叫声惊醒般动了动身子。
眼睛好酸,好累,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淌了出来,风吟赶紧闭上了眼睛,她想睡一觉,她心里突然有了个错觉,或许这个晚上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冗长悲伤的梦境罢了。而自己现在只是还在这个梦中没有醒,等到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切都不会改变。
“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喃喃低语,将左手腕上的佛珠轻轻贴在了脸颊上,任凭泪流了一脸。
公鸡的啼叫声此起彼伏起来,风吟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婆婆早已起来了,正在忙着生炉火。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风吟却明白,一切都已经跟以前不同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风吟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穿好衣服,安安静静地梳洗打扮,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翻开了《金刚经》读着,一切井然有序,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的样子。
诵着经句,风吟突然想起了婆婆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自己造孽太多,多念念经,希望菩萨保佑她死后在地狱可以不用太苦。
风吟抬头去看婆婆,又去看佛堂里供奉的观音像,胸口突然就闷了起来,那股烦闷之气丝丝升腾上涌,一阵阵快要涨破胸膛。
风吟突然怨恨起来,那慈眉善目的观音此刻看着也面目可憎了起来。风吟咬紧牙根望着她,心中含了无限的怒与痛。
你度尽天下的苦厄,为何偏偏忘了我呢?为何眼眼睁睁地看我承受蒙骗与苦痛却不管不顾呢!你保佑了婆婆,可婆婆对我造的孽我又该找谁来还!
心中的怨恨再也无法忍受,风吟将《金刚经》往桌上狠狠一拍,手指紧紧攥起生生将一页经书扯了下来。
婆婆被“砰”的一声响动吓了一跳,立马将碳炉封好快步走向了里屋,想看看是出了什么事,一进屋却看见了满脸怒气瞪着菩萨的风吟和风吟手中被揉成了碎片的那页经书。
婆婆不知出了何事,一时愣在了那里。
这时,风吟却将目光转向她,怨与恨丝毫未收。
目光相遇的瞬间,婆婆被生生吓得一个激灵,那目光,自己以前从未在风吟脸上见过。
怔住半晌后,婆婆终于稳定好心神,抬脚缓缓走到了风吟身边,轻轻拉过她的手将几页碎片拂开,慈爱地看向她的脸,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夜里做什么噩梦了吗?”
婆婆的手碰到自己的一刹那,风吟轻轻抖了抖,眼角一酸泪水便聚了起来。可再多的怨,在她关怀的话语中都消了下来,风吟脸上的恨一点点化开,化成了片片心酸与委屈。
这双手,这个人,都太过温柔,带着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的温暖。
质问就在心中盘桓,可是风吟还是被手背的温暖俘获,终究没能开口。
“噩梦会醒的,可是我醒不过来了。”
“总会醒过来的,”婆婆拉着风吟坐了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总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风吟低下了头,“会吗?”
“会的,”婆婆伸手从桌上的线筐里拿出了一双锈好的虎头鞋,笑着举到了风吟眼前,“你的弟弟就快要出生了,他会陪着你的,你不会再孤孤单单的了。”
风吟伸手摸上了一下那活灵活现的虎头,脸上的表情既温柔疼爱却又缀满悲伤,“他不会喜欢我的,因为我的眼睛。”说罢抬眼看向婆婆,又道:“母亲也不会让我见他的,对吗?”
婆婆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
风吟的脸又阴沉下去,“所以什么都不会改变!”
突然胸口一阵阵气闷,风吟再也不想面对着婆婆的脸。她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想要立即离开这个院子透透气,随便哪里都好。
“风吟,”婆婆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透着无奈与酸涩,“你母亲她以前心里苦,所以才一直没学会疼爱你。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又有了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她就不苦了,也会学会疼爱你的。”
风吟听到婆婆向前走了一步,祈求般颤抖着开了口:“她会学会的,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风吟使劲压下了胸口的苦闷没回答,脚步凌乱地匆匆跑出了院子。
走在去“红梅院”的偏僻小路上,风吟的心里突然一阵阵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明明是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却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一阵阵脚步声整齐而轻盈,像是一群人的样子,可一回头却又是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一抹明黄色在眼前一晃而过,身着华丽曳地宫装长裙的母亲出现在了眼前。风吟一下愣住,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风文月脸上施着精致的妆容,高高地坐在远处的鸾座上,脸上的表情阴沉凌厉,没有一丝从前的天真娇媚。
小小的风吟白白嫩嫩的,像个小丸子般颤悠悠笑着一路小跑到了母亲脚边。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她伸出手来抓住了母亲宫装的一角,笑道:“娘亲,娘亲,春儿说她有个弟弟,我也想要个弟弟,你能给我生一个弟弟吗?我会很疼他的,爹爹给我的东西我全都给他。”
风文月眉头一皱,向地面上的小人狠狠瞪了一眼,站起身来一把将裙角从她手里拽了出来,看也不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的小风吟,转身就走。边走边对着小风吟身后伺候的一众婢女呵斥:“把她带走!如果她以后再敢来我这里,我就把你们通通杀了!”
一众婢女吓得纷纷跪倒在地,道:“是,皇后娘娘。”
领头的宫女说罢就要去抱地上的风吟,可是风吟哪里肯依,“嗯嗯哼哼”地挣脱了婢女伸过来的手又跑到了母亲身边,抱住母亲的腿撒起娇来:“娘亲,阿吟会很疼他的,爹爹说只要娘亲同意我便能有弟弟了,娘亲你便答应我好不好?”
“滚开!”风文月抬腿狠狠一甩将风吟甩到了地上。
风吟摔在地上的胳膊痛地厉害,又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抬眼看着母亲“哇”地一声便大哭起来。
她嫌弃般退后一步,对着地上大哭的风吟咬牙道:“别叫我娘亲,我觉得恶心!你去告诉九烈黎,他永远都不会让他再有别的孩子,永远!”
风文月的眼睛猩红起来,身子颤抖着向后踉跄了一步,被婢女稳稳扶住。她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调匀了呼吸,转过身就要走,再也不看一眼地上失声痛哭的风吟。
突然,内监一声尖利“陛下驾到”响彻了整座宫宇,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九烈黎皱着眉头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进门视线就落在了坐在地上伤心抽泣不停的风吟身上。
风吟抽泣着向他伸出双手,索要一个怀抱。
他明显慌了神,顾不得什么天子的架子,伸着双臂快步跑到风吟身边蹲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边低声安慰:“不哭了,不哭了,爹爹来了,爹爹抱,乖,不哭了。”